赵煦送走钱乙后,继续休息,补足自己的睡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向太后正怜爱的看着他。
“六哥醒了?”向太后摸了摸他的小脸。
这孩子近来确实是很辛苦。
又要顾及军事,有时候深夜都会被人叫起来,听取前线汇报。
也是怪自己!
不懂军事,犹豫难断。
姑后虽然懂一点,却对前线文武大臣不熟。
加之性子多少急切了些,常常闻胜则喜,听败则惧。
只有这个孩子,可能是先帝带在身边,经历过元丰七年的五次兰州会战以及定西城大战的锤炼。
于是能胜败不惊,处危不乱。
又因为超强的记忆力,甚至可以背出沿边大使臣以上武臣的履历。
对这些人的性格也算了如指掌。
甚至还因为天天看沙盘,对沿边地理地貌也算熟悉。
于是,总是能做出相对合理的判断。
也总是能在危乱中敢于下判断。
譬如,最初,大宋全线遇到袭击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在宫中直接做出判断——贼主攻必在熙河,熙河所重必为定西,他路皆为佯攻。
而如今,这些指挥都已经应验。
贼兵主力,果然在熙河,其主攻方向也确实是定西城。
另外,就是在战争中对各路边臣的指示了。
堪称是不疾不徐,条理分明。
一边放权,一边约束。
于是,终于是打出了今天的成果。
“母后怎来了?”赵煦微笑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嗯!”向太后道:“方才河东吕惠卿以急脚马递上报,言西贼使者嵬名谟铎,奉其王太后之命,以‘赎伪驸马拽厥嵬名’为名入境和议。”
“六哥当初命吕惠卿,遵守和议,退出宁星和市及窟野河,实有远见!”向太后感叹着。
她的丈夫也很聪明,也经常能有远见。
无论是即位之初的罗芜城攻略,还是晚年的永乐城之役。
都是极富战略眼光,甚至可以说,一旦成功就可以灭亡西夏的部署。
奈何,总是按不住性子,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于是,就出了乱子。
罗芜城闹出了兵变,只能草草收场。
而永乐城,却在前线将帅的争吵中,多次修改计划。
最后,将永乐城选在一个没有水源的山上。
于是,永乐城就从可以盘活整盘棋的活子,变成了大宋之劫。
好在,他终究是教育出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西使入境,河东方面可已探出点什么底细?”赵煦冷静的问道。
向太后莞尔一笑,将吕惠卿的实封状拿给赵煦看:“六哥且看,吕惠卿言,此番西贼使者,似乎是西贼太后委任,其未与其国相商议……”
“吕惠卿因此言或可离间西贼国相及太后……”
赵煦听着,眼睛亮起来,对于吕惠卿的评价,在心中又高了几分。
他自然知道,吕惠卿提出的这個办法,何止可行,简直是绝妙!
因为在他的上上辈子绍圣时代,如今的西夏国相梁乙逋与其妹妹小梁太后,最终是兵戎相见。
结果则是梁乙逋落败,被逼自杀。
数年后小梁太后又被辽使在西夏皇宫,当着其儿子乾顺儿媳耶律南仙以及满朝文武的面,用一杯毒酒毒死。
至此,嵬名家的保留节目上演完毕。
依旧是兄友妹恭,母慈子孝。
可能也是因此,乾顺亲政后,才大力推动汉化,建立健全文法制度,加强君主专制,削弱外戚权臣。
只是,赵煦还不太确定两宫对吕惠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于是,问道:“母后,太母是个什么想法?”
向太后道:“太皇太后觉得,河东所报,或许只是吕惠卿猜测,做不得准……”
“那母后呢?”
“吾?”向太后抓住赵煦的手:“吾不太懂这些军国大策,但吾相信六哥,六哥胸中定有韬略!”
这是已经经过事实证明的事情。
上半年的章惇南征,以及如今的这场战争,都以雄辩的事实,向所有朝臣证明了——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确实已经能在军国大策上做决断,而且是被事实证明的正确决断!
治国就是这样的。
只要做对了事情,成功之后,自有大臣加入,为你摇旗呐喊,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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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孩子的年纪还这么小。
于是,朝臣们纷纷将之吹捧、歌颂成大宋成王。
而坊间舆论则普遍认为,哪怕不及成王,起码也是加强版的汉章帝、汉顺帝。
只要上苍保佑,能有正常的寿数,中兴国家,再给大宋续命百年不成问题。
赵煦握住向太后的手,道:“母后信儿,儿自不会负母后所望。”
“以儿之见,河东经略所思,或可施行!”
“待使臣入朝后,儿试探一二,或能知晓。”
“嗯!”
赵煦抓着向太后的手,习惯性的摩挲了一下。
这个事情要好好思虑一番才是。
外交上的挑拨离间可是技术活。
而对赵煦来说,这个事情的有趣之处就在于,他是开了上帝视角,已经明确知道,那位小梁太后和国相梁乙逋,肯定会翻脸,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有趣……有趣……”赵煦在心中想着:“我假若没有记错的话……”
“秉常有个遗腹子叫李察哥,乃是现代西夏史研究公认的名将,一个类似北齐兰陵王一般的传奇人物!”
赵煦在现代看过这个乾顺的好弟弟的战绩。
其为将有大略,冷静,可以敏锐判断局势,在危乱中处变不惊,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在那个西夏全面陷入战略劣势的时代,此人就像救世主一样横空出世,挽救了危局。
但,这李察哥再怎么牛,他现在也才一岁多一点,还在襁褓中。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若是可以利用……
赵煦想到这里,就有些兴奋了。
他在现代的留学经历告诉他——攻破敌国堡垒最好的办法,就让敌国自相残杀。
多少伟大的帝国,多少坚不可摧的城市,都是在内乱中灭亡的。
而党项这个民族,看似一盘散沙,实则非常顽强。
一旦遇到危局,在危机感的压迫下,他们就会抱团,并爆发出空前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即使是后来那个横扫欧亚的游牧帝国,在面对西夏的时候,正面强攻也屡屡受挫。
最后只能祭出他们最拿手的大迂回战术,从西域包抄后路,攻陷河西走廊,最终将党项人困死、围死在兴庆府的狭窄区域。
纵然如此,根据历史记载,西夏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顽强抵抗。
传说,在其最后的堡垒中,西夏军民先是经历了严重的地震灾害,又迎来了瘟疫的摧残。
最后,迫不得已,其末代皇帝为了保全仅剩的人民才投降。
而在那之前,西夏人还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各种保卫战。
特别是灵州保卫战,前太子坚贞不屈,坦然赴死殉国。
其子李唯忠年仅七岁,也毅然请求从死,蒙古人奇之,被宗王收养,李唯忠之子就是后来参与灭宋的李恒!
西夏亡国的悲壮程度,也就只逊金朝灭亡,皇帝冲锋而死了。
与之相比,赵佶父子靖康之耻的表现,就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也就是后来,崖山上小皇帝蹈海而死,多少挽尊了一点。
所以,要对付西夏,要征服党项这个民族。
赵煦很清楚,光靠军事,不是不能。
但代价很大。
挑动内乱,涣散其军心、民心,或许是上策。
兵法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当然,赵煦同样明白,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光靠幻想YY敌人不战而亡。
那最后灭亡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认真的做着准备。
认真的攀着科技树。
而他最近这一年多,除了委任沈括,提举专一制造军器局以孵化、研究各种技术外。
还让苏颂提举翰林天文局,兼提举浑仪漏刻局。
将元祐浑运仪,当成了大宋的阿波罗计划来推进。
用最好的材料,召集最强的工匠,任命最好的技术官僚,聚集最好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工程技术官僚,尽一切可能满足浑仪漏刻局的需要。
“此战后,应该休养生息,争取一个稳定良好的外部环境……”
“正好,小梁太后来请和……可以适当满足其条件……”
“即使不能诱发西夏内乱,至少也能暂时稳住西夏。”
当然,顺便赚一笔,薅一把西夏人的羊毛,也不算过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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