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降落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因为在向东飞行,所以黎明非常短暂。
在数千米的高空看日出,有一种非常不同的感受。看到鲜红的旭日迅速升起,李承志仿佛觉得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沉浸其中。被张国栋推了几下,李承志才回过神来,现飞机已经降落了。
机场在一座军营里面,或者说军营包围了机场。
走下飞机的时候,李承志一下就震住了。
围绕着运输机,警备部队拉起了警戒线,甚至还架起了铁丝网,但是依然无法阻挡汹涌而来的人潮。到底有多少人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根本就数不清楚。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露着企盼的神色。为了维持秩序,警备部队的官兵不得不对空鸣枪,只不过没有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直到一名军官拿着高音喇叭喊话,告诉人群运输机里没有装载粮食,加上看到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走出运输机,那些目光中充满期盼的饥民才惺惺然的离去。
“那名军官在喊什么?”张国栋的第二外语是法语,因此听不懂拉丁语。
“告诉饥民,我们不是粮食,不能把我们吃掉。”李承志叹了口气,这确实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悲剧的世界。
张国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阵那些四散离去的饥民,这才追上大家的步伐。
为特种侦察兵准备的营房就在跑道旁边。不是很大,只有十几间板房,四周拉起了带电的铁丝网,还挂上了警示牌。在唯一的大门旁,有两座用沙袋垒起来的机枪堡垒,由六名警卫值守。
下飞机时的遭遇,让所有官兵都很震惊。
这不是李承志第一次到国外执行任务。在成为特种侦察兵之后,他去过泰国、缅甸、柬埔寨、印度尼西亚、伊朗、埃及、苏丹、坦桑尼亚、波多黎各、古巴、民主美国与秘鲁等十多个国家。
可是,这是李承志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难民。而且是饥饿的难民。
对四亿多中国人来说,很难想像大饥荒的场景,特别是对那些年纪不到四十岁、没有经历过中华民主共和国建国初期战乱的中国人来说。饥荒似乎只存在于小说之中,因为四十年来,中国就没有闹过饥荒。
对李承志来说,也是如此。
与那些饥民的目光接触的时候,即便饥民手无寸铁,而他却是荷枪实弹,但是李承志依然感觉到了害怕,因为那些饥民的目光就像饿狼一样,而在饥民眼里,他们这些人都是可以吃的食物。
即便是猛虎。也顶不住一群饿狼的围攻。
还好,饥民不是饿狼,而且武装到牙齿的军人比猛虎厉害得多。
整个白天,李承志他们都呆在营地里。闲得无聊,成浩然等人还玩起了扑克牌。似乎外面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样。
显然,李承志没有心情无玩牌,即便他玩牌的技术是最好的。
此时,李承志只觉得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去帮助那些正在忍饥挨饿的难民。
这种思想。不是来自李家。李家的家训是“精忠报国”。
产生这种想法,与李承志的母亲,准确的说是他的外祖母、也就是鲁志刚大将的第二任妻子有关。这就是,李承志的外祖母是一位归国德侨的后裔,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而他的母亲深受影响,也皈依了上帝。虽然李承志并不信上帝,他传承了李家的信仰,但是他的姐妹都成了基督徒。
从小耳闻目染,李承志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
“有什么心事,闷闷不乐的?”张国栋拿着两瓶冰镇啤酒走了过来。虽然已是初秋,但是萨尔瓦多地处热带,依然非常炎热。
接过啤酒瓶,李承志愣着了一阵,才说道:“老张,你说为了这瓶啤酒,外面的那些人会不会去杀人?”
“为了一瓶啤酒就杀人?”张国栋愣了一下,说道,“当然会,对饥饿的人来说,别说一平啤酒,就算是一口狗粮,也能让他去杀人。听我爷爷说,建国后的那次大饥荒,到处都是饥民,像蝗虫一样的饥民,走到哪就吃到哪。什么都吃,草根、树皮、观音土,更别说能跑能飞能游的活物了。当时,在四川的一个县,饥荒持续了大半年,很多人实在是饿得忍受不住了,就易子相食,也就是把孩子交换着吃掉。后来县官在审判这些人的时候,称他们无罪,因为人要活下去,就要吃东西。真正有罪的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那些制造了饥荒的制度。”
李承志不敢相信的看着张国栋。
“别不信,我爷爷就是因为饥荒才逃难的。如果不是一位好心的地主收留了他,恐怕就没有我了。”
“我也听说过,那次大饥荒,四川死了几百万人,到处都是饿殍。”蒋中琦拿着喝掉一半的啤酒瓶凑了过来,“饿得实在不行了,别说人吃人,连刚埋下去的死人,都会被挖出来吃掉。”
“所以说,我们应该感到庆幸,至少从我们父亲这一代,就再也没有生过饥荒。”
“那么,我们确实该做些什么。”
“为外面那些人?”蒋中琦打量了李承志一番,说道,“我们不是圣人,只是军人,不可能学佛主把肉割下来喂饱他们。做为军人,我们只做该做的事情,按照命令行事,能不能帮助那些饥民,与我们无关。”
李承志笑了笑,没有更蒋中琦争辩,毕竟基督徒在中**队中只是少数。
“如果能帮到他们,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帮不到,我们也不应该自责。”张国栋拍了拍李承志的肩膀。
做为搭档,张国栋最了解李承志。
“是啊,顺其自然吧。这里不是我们的祖国,外面的饥民也不是我们的同胞。”李承志懂得自我开脱,哪怕这并不能让他好受一些。
“有心情在这想东想西,还不如去玩几手。你不去,成浩然可得意了。”
李承志笑了笑,确实如此,与其为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愁犯难,还不如去跟战友碗扑克牌,顺便赢点零花钱。
只是,没等李承志到牌桌旁坐下,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
即便隔得很远,成千上万人出的喧闹声依然非常响亮。
李承志率先走了出去,张国栋等人也跟了过来,连几个在玩牌的战友也跟了出来,成浩然拉在最后,边走还边在数钱。
引起喧闹的原因很简单,一架运输机正准备降落,而且是一架大型运输机。
这次,警备部队的准备更加充分,在跑道两旁每隔五十米就停了一辆架着重机枪的装甲车,而在停机坪附近,至少有三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卫,而且每十米就架了一挺枪口朝外的机关枪。
显然,以前肯定生过恶性事件。
所幸的是,警卫部队肯定让那些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的难民尝到了苦头,因此在机关枪的威胁下,饥民稍微理智了一些。
运输机顺利降落后,数十名警卫把运输机围了起来。
这次,从运输机里出来的不是人员,而是放在货运托盘上的粮食。装粮食的口袋上有国际红十字会的标志,显然是人道主义救助物资。
只是,这些粮食没有立即分,而是装上了卡车。
利用这个机会,成浩然去警卫那打听了一些消息。
像这样的运输机,每天至少会来一架,有的时候是两架。只是,对于聚集在机场周围的十多万难民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如果要填饱这十多万张嘴,每天至少需要动用三架大型运输机送来六十吨粮食。可惜的是,即便每天飞来两架,也只能运来四十吨粮食,注定有很大一部分难民得饿肚皮。
当然,有救助总比没有救助好。
只是,警卫部队只负责维持机场与军营的安全,并不负责管理难民,因此救助并非平均分配到难民手里。
就那位警卫所说,难民营里有很多帮派,每天都有人因为争夺粮食而被谋杀。
遇害者,大多是妇女、儿童与老人,因为身强力壮的男人肯定占便宜,而且霸占着救助物资的正是这些男人。
李承志感到很奇怪,难道提供救助的机构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
卸下货物,运输机原地转向。
显然,运输机不会在这里过夜。
“快看,还有人下来。”
确实有人从运输机上下来,只不过不是军人,也不是男人。
“是个美女,还很年轻。”张过同的视力极好,不然也当不上观察员。“带着相机,应该是个记者。”
“女记者?”李承志皱起了眉头。
“听警卫说,来这里的记者不少,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批,只是像这种单独前来的记者非常少,年轻女记者就更少了。”成浩然朝那名正向军营走来的女记者吹了声口哨,很想引起对方注意,只是失败了。
“有故事的地方就有记者。”张国栋笑了笑,说道,“我们必须佩服她的胆量。”
李承志也笑了笑,确实值得佩服。
要知道,与中国相比,这里就是人间地狱。除了奉命执行任务的军人之外,到这里来的人都需要足够大的胆量。(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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