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策在知道周瑜去向之后,便舍弃了兵马,带着数十护卫朝着芜湖县方向行来。
东汉时期的芜湖,与后世地理位置大体差不多,但并未处在江边,而是偏向内陆。
孙策一至此处,便见河边停靠着大小船只数十艘,其中还包含着周瑜几年前助力他南下的楼船。
这艘楼船,也是周瑜的最爱,历来喜欢游船于江上抚琴。
见得这艘船停靠于此,孙策顿时便红了眼眶。
不是伤感他麾下水军尽灭,而是伤感他兄弟周瑜兵败至于此处,只余这点兵马,该是怎样一个感受?
若非投入他麾下,凭周瑜的能力,岂会凄惨至此?
故而在看到船只的一瞬间,他便令人通报诸将前来。
自从那日兵败之后,韩当、邓当、吕蒙等将便与周瑜同在此处,此时听得孙策前来,皆是大惊不已,急忙出外迎接。
可当他们看到孙策的一瞬间,就见其一脸急切的上前道:
“诸位将军,公瑾现在何处?”
看着孙策的一张脸,众将便是羞愧不已。
可见他如此关心周瑜之状,韩当便拱手沉声道:
“主公,都督现在正在府内休息!”
“那日兵败之后,都督便即晕厥,醒来之后,大呼愧对主公,吐血半升之多。”
“我等心知都督如此,难以再行,故留于此地休整。”
而孙策一听周瑜吐血,便是两眼直瞪,急切道:
“公瑾现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众人闻之,又带着孙策一路行入了城内,直到县府,便见县令正垂手而立等待。
不过孙策看也没看,便直接行入府中。
可刚一至此,便见周瑜只着单衣,披着衣服,正面色苍白的看着案桌上的地图。
一边看着,一边止不住的咳嗽。
见其脸上苍白,再无去年那般意气风发,孙策便觉鼻头一酸,嗓子堵着。
足足哑口了许久,方才沙哑的喊出了一声公瑾。
周瑜许是看的入神,竟然未曾听到这声,还在埋头看图,不时提笔标注。
孙策见之,眼眶即刻湿润,迈步朝着堂内行来,直接跪坐到了周瑜面前道:
“公瑾啊,即已如此,何必再劳公事?”
在他呼唤之中,周瑜愣愣的抬起了头来,眼神一阵恍惚道:
“伯符兄?咳咳咳...怎的兄也至于此地矣?”
恍惚之间,他眼中已无往日灵性,满是对现实和梦境的迷茫。
孙策看他这个模样,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关切道:
“吾闻贤弟急血攻心,以至呕血卧榻,不知可有此事?”
如此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直接回头怒喝众人道:
“即知公瑾病体如此,何以还要让公瑾操劳诸事?”
“尔等如此,莫非是想要累死公瑾不成?”
众将被他喝着,纷纷低下头去,唯有韩当低头道:
“主公,并非我等未曾阻拦,实事公瑾强要如此,我等实属无奈啊!”
“幸得主公亲自前来,不然公瑾还不欲让我等告知主公!”
原来在当日兵败之时,周瑜看着自己麾下兵马遭到前后夹击,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万千思绪之下,几乎晕厥当场,幸得众人誓死拼杀,方才护得周瑜杀出。
周瑜看着后方兵马尽灭,绝望非常,竟直接晕厥了过去。
直到醒来之后,见得身边残部,悲愤呕血。
众人强自将他抬入府内,方才稳下心神。
而一觉起来之后,周瑜便让众人将地图拿与他看。
众人不予,周瑜便以都督身份威压,众人无奈,只得听之任之。
此时见孙策怪罪,他便将情况完全告知。
孙策见得周瑜本就伤感,一听这话,便回头对周瑜泣声道:
“此乃为兄对不住贤弟,哪有贤弟负我之理?”
“速速起来,切莫再看,且去榻上休息!”
说着,他就抓住了周瑜手腕,将其强拉起身。
周瑜见此情景,本来还有些不愿,可架不住孙策力大,便被强拉起身,他一边走着,一边露着微笑道:
“些许小病,咳咳咳...不及风寒,小弟又非那等贫弱之人,岂会就此病倒?”
“贤兄无须如此,小弟正在思虑国事,待我等商议一番,再行休息不迟!”
可他这么说着,孙策却是头也不回的拉着他,看着孙策坚定的背影,周瑜猛地脚步一顿,孙策见状,便回身怒斥道:
“周公瑾,为兄令你休息也敢不尊?”
可他一回头,便见周瑜双目通红蠕动着嘴唇,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孙策便是眼眶泛泪,强自笑道:
“我等兄弟,休做这等小女态!”
如此一声话语输出,竟如初见之时一般,周瑜鼻头一抽,便哑着嗓子低下头去,泣声道:
“瑜...有负兄长...重托!瑜有负兄长重托啊!”
男人哭泣不同于女人,很多时候嚎不出来,声音卡在嗓子里。
直到憋得浑身颤抖,也难以发出嚎叫哭声。
但此时他颤着声音,泪水却止不住的涌了下来,只觉愧对了孙策对他的托付。
实际上这几天他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
一方面要面对自己兵败,导致几个大将战死的罪责,一方面又要扛着悲伤给孙策重新思考一套防守策略!
本来他觉得自己可以扛下来,但真正见到孙策之时,他便绷不住了。
孙策越是如此,他便越感觉愧疚!
一时哭着,竟觉腰上一酸,泣不成声了起来。
孙策看着周瑜如此,亦是止不住流泪,但脸上却任旧笑道:
“本就像个女子,哭成这般,别人还以为谁家儿女出嫁哩!”
“美周郎若是这般模样,来日定要惹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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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本来正在伤感,一听这话,心里便是又酸又颤,抬起头来道:
“兄长何必如此调笑小弟?小弟心中有愧啊!”
而孙策见状,却毫不在意,越发乐了,指着周瑜即将落下的鼻涕道:
“越发丑了,还不拭泪,莫非短了你盐吃,要吃此物不成?”
周瑜本是个雅人,最不喜这等话题,偏偏孙策是个乐子人,时常拿着这些开玩笑。
此时见其嘲讽自己要吃鼻涕,周瑜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忙掏出手绢,狠狠擤了出来,哑着嗓子,瞪了孙策一眼道:
“早知是个这等人物,吾必不与汝深交如此!”
孙策见之,却喜他止住了眼泪,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道:
“你我兄弟,三世结的缘分,你不与我交往,又与谁交往去?”
说着便揽着他又朝榻边行来,一把将他按在了榻上道:
“即称吾为兄长,便好生躺着,要说何时,我等改日再说!”
周瑜被他这么按在榻上坐着,一时无奈,只得往背后一躺,任由孙策将被子盖到他的身上。
如此等得孙策坐在榻边,他方才又问起了现在的情况。
二人自小交往,虽是臭味相投,性格却不一样。
孙策粗中有细,他却是心思细腻,即便孙策不说,也知道孙策现在压力有多大!
但男人嘛,就爱逞强,一如他刚才逞强一般,他知道孙策也在逞强,索性主动问起此事。
而孙策之所以会来,就是想要确认周瑜没事。
虽然刚才情绪上有波动,但他抗压能力远比周瑜要强,见稳住了周瑜情绪,即也不再掩饰,直接将现在情况说了一遍。
简单来说,自从周瑜兵败之后,秦瑱就一直按兵不动。
唯有赵云、徐盛南下,夺取了陵阳。
至于蒋钦在当日兵败之后,就带着几十个兄弟进入了进入了山中,已经朝着泾县方向撤退。
周瑜听着这些情况,便再度长叹道:
“事至于此,皆我负兄长之托...咳咳咳...负了凌将军,负了陈将军,也负了董元代啊!”
如此说着,他自是神色一黯,满脸愧疚之色。
孙策见此,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对周瑜正色道:
“公瑾常谓我云,胜败乃兵家常事!”
“汝虽为都督,却是吾以之为将,兵败虽然有责,其余众人之死却与你无关!”
“大战未有不死人者,何必如此牵挂在心?”
说实话,实际上听到这些大将的死讯,孙策心中要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但多年南征北战,不说让他心如铁石,起码也能正视生死问题了。
尤其是寿春之战,宋谦、陈武战死,周泰下落不明,他要是真一直自责,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故而此时看着周瑜这般自责,他自要开导一番。
这话谁说来都没孙策说来有用,周瑜听着,便点了点头,又问孙策现在是什么想法。
孙策随之就将张纮、陈端二人给的方案给周瑜讲述了一遍。
周瑜听罢之后,便咳嗽着点了点头道:
“张公与陈子正皆某国之士,若依此法防御,则刘备军主力多半要从繁昌突破!”
“兄长亲自带兵驻守,应该可以拦住刘备兵马。”
“但此策少虑了两处,必会被秦瑱抓住机会一一突破!”
孙策一听,急忙询问周瑜到底何处,见其咳嗽,又给他倒了一碗水来。
周瑜端着水润了口嗓子,便继续分析道:
“其一,眼下刘备以刘馥为扬州刺史,豫章华歆必要听从刘备之令!”
“今年年初我军击败太史慈后,此人便南下豫章,收归刘繇旧部万余兵马。”
“我军堵住敌军前部,刘备或许会以太史慈为偏军,从豫章出兵,偷袭会稽!”
“其二,此计只虑刘备登陆,并未虑及广陵兵马!”
“刘备与那陈登相交甚厚,若是见险要被我军所据,多半会从南北两处突破!”
“若是我军拦住江口,刘备或许会联合陈登从广陵南下偷袭我军后路。”
“此二事不虑,则我军前方能保,后方却必为敌军所逼,久之必败!”
太史慈和陈登,一直都是刘备潜在助力,只不过这件事张纮和陈端仓促之中没有考虑到。
现在周瑜一提,孙策便意识到了自己防守之中的漏洞,忙问道:
“那依公瑾之见,为兄该当如何布置兵马?”
周瑜闻之,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道:
“此亦不难,只需依法治之即可,现在我军水军已失,无力再拦江上。”
“然则会稽钟离绪所部,却仍有海船四艘,兵马千余。”
“我江东儿郎多熟水性,可与之两千兵马,征调吴中士族家中商船为用,行至丹徒防止陈登南下。”
“令收回贺齐守备兵马,以其所部四千,进驻大末县依山驻守。”
“凭此二策,刘备即便动用两部兵马,也难以进军。”
大末县,就是后世衢州市,乃是这个时代从豫章出兵会稽的必经之路。
周瑜令人守在这里,就将会稽的入口完全封住,孙策一听,点头称是,随之就要下去传令。
可周瑜见此,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道:
“兄长且慢,小弟还有一计,或可逼退刘备兵马!”
见他这么激动,孙策连忙上前帮他拍着背,忙道:
“贤弟莫急,但有何计,便说就是,为兄必无不应!”
而他如此说着,却见周瑜摇了摇头道:
“此计兄长未必肯应,小弟欲让兄长遣使北上,请求吕布突袭九江郡!”
此话一出,孙策便即愣在了当场,一阵尴尬道:
“贤弟要让我遣使吕布出兵助力...这!”
这件事还真就像周瑜所说,他有点不想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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