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口可乐再度进入中国大陆,是在一九七八年中美建交之后才开始的。
所以陈晓欣和李姗的推断,并没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食在广州,会有这样的说法,就是因为粤菜自我迭代的能力,融会百家的能力特别的强,有许多旧时的粤菜,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又有许多新的菜式,被创造出来。
“找一份五六十年前的菜谱出来。”陈晓欣对张笑笑说道。
后者对于接受陈晓欣安排的任务,有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应了一声,收起电脑就要往外走,陈晓欣喊住她:“晚饭前就要。”
“欣姐放心!“张笑笑背着双肩包就往外奔,一边跑一边给工作室的员工打电话,”找菜单,找六十年前的粤菜菜单,晚饭前就要,我现在就回去!“
她的工作室,离半砧璎珞.私厨很近,就在后面的商住区里。
“六十年前的粤菜,我不一定搞得掂。”李姗点了根烟,有点不太情愿面对这个问题,但她还是说了出来,“不是说,你找得出菜谱,我就做得出来。它的工艺,它的流程,几十年前的菜,都断代了……”
陈晓欣摇了摇头,从她嘴里取过烟,吸了一口,然后又塞回她嘴里:“不,你能做到。”
这样听起来全无逻辑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李姗莫名地,就感觉似乎有了信心,她笑了起来,沙哑地说道:“好吧,你真的是……”陈晓欣又想来拿她的烟,被她伸手拍开,红着脸说道,“你自己点一根去,又不是没烟!”
但陈晓欣还是伸手把她的烟抢走,不过没有抽,只是揉熄在烟灰缸上:“你停一下吧。”
李姗白了她一眼,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还没散尽的烟雾,殷红的唇,淡黄芍药,很有些国画的意境。
不过陈晓欣没有空去感叹这一幕,一旦进入工作,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专注,都放在工作上,这个时候,她已经给程子轩发了一个微信语音通话,很快就接通了:“程先生是吧?对,我是陈晓轩的妹妹,是这样,我有几个问题要咨询你,好的,微信上我给你发文字信息吧。”
陈晓欣要咨询的问题,其实就是两个类别,一个是那位老先生,当年在西关,家庭环境如何?然后出国之后,大致的生涯历程又是如何?或者说,是怎么发迹的。
程子轩的回复倒是很简洁,就一句语:“他们家是地主资本家,成分不好,依靠家里藏匿的“小黄鱼”,跑出去的。”
小黄鱼,就是金条。
至于这老先生怎么发迹的?程子轩给了个名字,然后发了一句话:搜索引擎啊。
不过陈晓欣并不太介意对方的态度。
因为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此之前,程子轩并没有告诉她,这位老先生姓甚名谁。
的确,尽管没到杰克马、马斯克或是索罗斯那样的高度,但这是一位能通过搜索引擎,就能找到他生平的人物。
看起来,他的人生经历了许多大起大落,仅是他十二三岁时,遇到海啸,双亲意外亡故,然后独力保住家里的工厂,把妹妹拉扯成人,就足够传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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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晓欣看的不是这个。
她放下手机,对李姗说:“嗯,只要找到菜谱,你肯定能做。”
而张笑笑并没有让陈晓欣失望,不过半小时,她就找到了不止一份菜谱。
从微信上,张笑笑就发来了几份菜单的扫描件,都是五六十年前的粤菜菜谱,一份大约是华南酒家的早点,早点名就带着浓郁的时代色彩:洋菜鲜陈肾、咸菜班雀片、酱油炒鸡丁、金银鸡蛋糕……
而另一份,是陆羽居酒家的,看上去就是正餐的:蟹蓉燕窝、花胶鸡丝、蟹黄鱼翅、燕窝白鸽蛋、蟹汁石斑、夜合鸡肝片、合桃甜杏露……
又有另外几份,都看不出是哪家酒楼或餐馆的,有的字也看不清了:炸傻鳝、头抽鸭舌、传统盐煎肉、榄仁蟹肉烩鲜莲、金陵鸭芋角、西施蟹肉盒、千层鲈鱼块……
李姗看着,脸色都变白了。
她指着那些金陵鸭芋角、西施蟹肉盒之类的菜名,有点哆嗦:“千层鲈鱼块我还算有听过,勉强知道过是怎么回事,好些我就没听过!”说着她苦笑指着另一道菜名,“至少那几样,我还能猜出大概的原料,这合桃甜杏露,是什么鬼呢?我猜都猜不出!”
陈晓欣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不要慌,我们不是广州酒家。”
“啥?”李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晓欣松开她的手,喝了一口凉了的咖啡:“没有人寄望我们,我们没有肩负着,要复原名菜的责任啊。”
只是一桌订制的饭局,陈晓欣把问题细化到了最原始的点:“合桃甜杏露,应该就是核桃甜杏露,那年代识字率低,很有可能,就把繁杂的字写成简单的同音字。”
李姗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核桃?核桃甜杏露?那就太简单了!”
而这时敲门声响起,张笑笑背着双肩包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残旧的书。
陈晓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把书扔给李姗。
李姗看着,是一本六十多年前,上海锦江饭店出的粤菜做法,她感觉要哭起来:“锦江做上海菜当然就行,锦江教做粤菜,你确定?炳胜要是出本《东北乱炖指南》,这东北厨师能信它?”
“你参照着看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陈晓欣笑了起来,指点着几道菜,“千层鲈鱼块,你听说过,就尝试一下,花胶鸡丝、炸傻鳝、头抽鸭舌、传统盐煎肉。整这几个,再来盘青菜,椒丝腐乳浸通菜,两人份的饭局,够了,炒碟牛河,不,不要炒牛河,做两份肠粉,不是现在的“布拉肠”,粉浆下厚一点,然后放成片的瘦肉,一盘肠粉下个七八片就够了,甚至再少点,不要打鸡蛋。”
李姗听着,就要疯掉了。
这万多两万块一桌,两个人的饭局。
就这么几个菜?最贵就是一个花胶鸡丝吧?
要是说粗菜细做,倒也罢了,这肠粉是嫌它不够贱还是怎么着?还故意把粉浆下厚,然后放几片瘦肉!还不让打蛋?说真的,口感还不如没肉的鸡蛋肠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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