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钧刚刚进入因果城之时,远在雨墨地区的山谷之中。
就在陈乞生准备拔剑砍了那颗在番民传说之中会吃掉人脑子的五欲树之时,异变陡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杀机,由人脸拼凑而成的树干突然从中裂开。
如同有人从内部推开了房门,一个气质斯文的年轻男人从中迈步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向站在山谷之上的袁明妃等人。
“在下地缘,见过心猿菩萨与真武牧君。”
自称地缘的社稷农序站在树荫之下,脸上露出淡定从容的微笑,拱手抱拳,朝着众人遥遥行礼。
他这番开场白中,心猿菩萨指的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真武牧君这个称呼,倒也贴合陈乞生如今的身份。
只有瞪着眼睛,暗含期待的邹四九,又一次落了空。
“奇了怪了,邹爷我到底哪儿逊色了?怎么一个个都把我当成空气?”
邹四九心头大骂,盯着地缘的目光中顿时充盈杀气。
“两位今日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地缘的举止谈吐完全没有农序的样子,倒像是一個温文尔雅的儒序,跟周围令人作呕的环境格格不入。
邹四九失了清醒,陈乞生杀气太重,因此答话这种事情自然落在袁明妃的身上。
袁明妃并没有去探究对方为何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这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社稷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不会在番地藏的这么深,这么久。
“这座山谷?”
袁明妃俯视对方,抬头环指四周。
“正是在下的小院。”
地缘直言不讳:“不知道在心猿菩萨的眼中,可还算清幽雅致?”
“这片湖?”袁明妃话音冰冷。
“养鱼。”
这两个字,地缘说的有些模糊。
落在袁明妃的耳中,更像是在说养欲。
“那棵树?”
“清心。”
袁明妃指着满池子伸出的手臂:“那这些?”
“恰好刚到花季,这番景色可还不错?”
地缘满脸得意之色,双臂展开,宛如在向客人展示自己的心血之作。
一条条伸出湖面的手臂随着他的话音捏出佛序之中的莲花手印,左右摇摆。
场面诡异的令人心底发寒。
“你觉得我是在夸你?”
袁明妃眼中闪动着危险的目光。
“难道不是?”
地缘笑道:“心猿菩萨你也是番地佛序,应该知道我这点拙劣之作跟灵山上的各位菩萨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你们能做,难道我们不能?”
“孙子,你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憋着一肚子火气的邹四九半蹲着身子,脸色阴沉,伸出一根手指戳指谷底。
“不正常的不是我,而是你。”
对待邹四九,地缘半点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
只见他抬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毫不客气反唇相讥:“如此轻易便被怒意控制了心绪,可见你的基因有多低劣。无怪在番地佛序的眼中,你只配当阎罗魔主麾下的走卒。”
邹四九咬牙冷笑,不再言语,深吸一口气,双手贴着鬓角重重抹过。
“见完了礼,也该说说各位此行的目的了。不知几位今天造访我五欲谷,是来做客,还是寻衅?”
袁明妃语气平静问道:“做客如何?寻衅又如何?”
“我们社稷农人最是淳朴好客,如果心猿菩萨此番是来跟我们交朋友,那在下必然不会让菩萨失望。众佛求而不得的法门,菩萨您唾手可得。”
地缘话锋一转:“不过若是菩萨伱的心肠慈悲到连些许肥料都不愿意送予我们的话,那在下也只有先跟菩萨算算佛母庄园的债了。”
地缘眯着眼笑道:“毕竟农人能吃天地四季的亏,但最是看不得自己的庄稼作物被人糟蹋啊。”
袁明妃了然:“那看来你今天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了?”
“这一点不假,但是敌是友,还要菩萨你来决定。”
袁明妃不屑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谈判的手段,不太行?”
“这不重要。”
地缘淡然道:“关键是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在我的农院中。”
“一对三,你就这么自信?”
“还是那句话,这是在我的农院中。”
地缘朗声大笑:“所以自信的是各位,不是在下。”
“袁姐,我是真受不了这孙子了,别废话了,让我来教他做人。”
邹四九愤然起身,撸起了袖子。
“我也是。”
陈乞生一身杀气激荡如烈火烹油。
“居然碰到这么一朵奇葩,浪费老娘的时间,拔了他的根,摘了他的花,弄死他!”
袁明妃双眉倒竖,手持法诀,佛国随即展开。
佛念冲刷过谷底,淹没湖水、浮岛和树荫。
“菩萨你久离番土,看来还不知道你这种佛国早已经落时了。”
地缘岿然不动,任由展开的地上佛国笼罩自己。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邀请各位进我的农国看看。领略领略什么是真正的种因得果!”
地缘话音落地,一股比袁明妃佛念更加强横的波动从五欲树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泡在池水中的手臂齐齐一翻,手印对准了谷顶。
波动压过佛念,冲上了谷顶,瞬间吞噬了袁明妃和邹四九。
就连纵身从高处跃下,身形还在半空之中的陈乞生也没能躲过。
哗啦
陈乞生只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一片水幕,眼前一花。
等视线再次清晰,已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怪不得这个农序敢这么嚣张,看样子,连袁姐的佛国也被他的农国罩住了啊.”
陈乞生心中暗自震惊。
他对于农序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拥有这种类似佛国的特殊能力。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因为此刻他眼前的场景,分明就是一个坐落在深山之中的原始村落。
“我天天浇水施肥,杀虫除草,半点不敢懈怠,为什么你就是不结果?”
陈乞生念头一动,却并没有见到袭杀而出的飞剑。
他此刻才骇然发现,不止是和自己绑定的道祖法器和墨甲长军,就连往日如臂使指的真气神念和道基金丹,竟全都消失无踪,体内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
陈乞生一时间愣在原地。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先前说话之人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是疑惑和苦恼。
陈乞生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双脚沾满泥土的汉子蹲在田埂上,看着自己抓耳挠腮。
在看清对方五官长相的瞬间,陈乞生心头猛然一颤。
那汉子竟和死在他手中的龙虎山大天师张崇源一模一样。
蓦地,一股强烈的恨意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陈乞生下意识就要扑杀上去,却发现自己竟连双脚也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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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呢?
错愕的视线往下坠落,看到的却是一截猩红根茎!
而根茎所种的田地之中,却不是泥土,而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李钧、邹四九、赵衍龙,还有自己的师傅,孙鹿游
无边的惊怒吞噬心神,沦为一棵因果树的陈乞生在血肉田亩之中疯狂挣扎。
啪!
一个巴掌声突然在陈乞生头顶响起。
在他看不见的头顶上长出了一双大手,十指合在一起,像是捧着什么东西。
阵阵心跳声从中传出,陈乞生越是愤怒,心跳声越是剧烈。
“结果啦,终于结果啦。”
蹲在田埂上的汉子跳脚拍手,欢欣雀跃。
“不可能,我为什么会为他结果?我要杀了他!”
村庄里某处阳台,长军发现自己被种在一个花盆之中。
一名长发盘头,面相稚嫩,胸怀却壮阔到骇人的娇小妇人站在他的面前,用满是柔情的目光痴痴的望着他。
“我的剑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就开,这就开
形如一株剑兰的长军满心欢喜,卖力摇曳着自己的身体,引的妇人娇笑连连,眸光润的像是能滴下水来。
“剑儿真是可爱.”
妇人声音黏腻,带着旖旎的颤音,泛着红晕的面容徐徐靠近。
我要开花,我要结果,我要长出手脚,我要重振雄风
被死死掐中命门的长军再无法自拔,内心充斥着自己癫狂的嘶吼。
银铃般的笑声中,一株剑兰摇摆放浪。
守御发现自己成了株狗尾巴草,就种在院子的一角。
四周疯长的杂草抢走了阳光和雨露,将她挤的几乎喘不过气。
“都给老娘滚开!”
守御左摇右摆,奋力从杂草堆中探出头,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一间平常的农家小院,院墙下堆着垒砌整齐的柴禾,灰色瓦片上飘着淡淡的炊烟。
屋檐下,挂着一盏已经褪了色的红灯笼,纸糊的笼身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南院两个字。
虚掩的门扉上贴着一对卷了边的门神画像。
守御一眼就认了出来,左边那尊凶神恶煞的门神正是蚩主,右边展翼振翅的是墨骑鲸!
守御霎时如遭雷击,交错的记忆刹那间在脑海里碰撞冲击。
难道这里才是现实?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彻底打散。
不对,这里只是那个农序构筑的世界,他口中的农国!
守御心中骇然,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
作为一具辅助型墨甲,她自然知道佛序的地上佛国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种倾向于压制和削弱对手的固定幻境,通常并不会构筑成这种毫无震慑力的寻常场景。
以袁明妃为例,守御跟着邹四九进过她的佛国很多次,那里始终处于夜晚,有璀璨的大月和山岳般的猿影。
而这座农国给自己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黄粱梦境。
稳固了自己心神的守御,开始思考如何破开幻境。
可思绪刚刚展开,一个担忧的念头却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四九现在怎么样了”
砰!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扉被人一脚踹开。
“从今天开始,这里再也不是你的家,给我滚!”
愤怒的骂声中,一团小小的黑影被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汪”
哀切的犬吠声传来,守御视线看过去,就见一条巴掌大小的黑色小狗虚弱的蜷缩在地上。
薄薄一层的毛发根本挡不住遍布全身的累累伤痕,让人心痛到不忍直视。
“他是四九.”
没来由的,守御一眼便认出了这条黑狗的身份。
刹那间,怜惜和痛惜交织的汹涌感情彻底淹没她的内心。
守御忘却了之前的种种一切,眼中只有那条踉跄爬起的黑色小狗。
“他妈的,为什么老子会是一条狗?!”
邹四九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那个叫地缘的农序王八蛋,故意恶心邹爷我是吧?行,等我找到漏洞撕开你的这座梦境,让你知道什么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有点古怪啊,怎么佛国的框架中还透着一股阴阳序的味道?难道是有阴阳序在暗中跟他们狼狈为奸?这个可能性不小啊”
邹四九心中暗自盘算,仰头也看到了那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不过在他的视线中,灯笼表面写着的却是东皇宫三个字。
霎时,一股强烈的不甘肆虐心间。
“就因为我出身不好,命格低贱,你们就看不起我是吧?难道我想记不住自己的父母是谁,难道我想命中注定当别人的工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要是有的选,难道我愿意这样?”
“我不过只想要一片屋檐遮头,你们却还是嫌我晦气,非要把我扫地出门!行,等我混出个人样不对,应该是狗样的那天,一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不对,为什么会是狗?”
院子里,一条满身伤痕的败犬望着自己被丢出来的门扉,口中发出委屈的呜咽。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背后响起。
邹四九转头看去,就见丛生的杂草中,一株狗尾巴草正在左右摇晃。
“连你一株狗尾巴草,也敢嘲笑我?”
恼羞成怒的邹四九强忍痛意,拖着一条被摔断的腿靠了过去。
“四九.”
守御张开怀抱,眼泪变成露珠滚落,滴落进泥土中。
“我让你笑,一会我就把你连根拔起!”
看着伸出两根叶片挑衅自己的狗尾巴草,邹四九心中满是酸楚,喉咙中情不自禁涌出一声怒骂。
汪!
“你这个贱人,下次再敢逃,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卖给隔壁村的傻汉!”
恶毒的骂声响起,又是一道人影被扔了出来。
袁明妃摔在地上,惊惧的目光望着房门内翻涌的黑暗,一张凶戾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那张脸她永远也忘不了。
大昭寺,索南法王。
恨、色、爱、不甘、恐惧.
无数的欲望在山谷中沸腾,黑沉沉的池水像是煮开了一般咕噜噜冒着气泡,雾气升腾,水位不断下降,水面上飘满了翻白的鱼群。
矗立在浮岛上的大树剧烈晃动,人手交织的枝桠上不断有树叶掉落。
地缘的身躯镶嵌在树干中间,四周挤满了无数眼神空洞,嘴巴大张,发出无声哀嚎的绝望面容。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两只眼睛满是期待的望着山谷的顶端。
那里大雪飘扬,三道静立不动的身影上覆满了落雪。
“你们的因,到底会种出什么样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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