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听了,正色道:“之前,看着咱们大成陇东、西北、漠北有戎狄作乱,东南有倭寇肆掠,西南有云南土酋谋反,我倒是有投笔从戎,从军报国的理想。可是自从经历了这两次审案,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喔?”苏澜问道:“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刘奇道:“这两次审案,案情一样,结果完全不同。如果按照陶敏、陶荣之流的构陷,李旺就要被冤杀。可是按照澜妹妹的审法,案情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澜道:“关键是我们用计谋吓退了陶敏、陶荣,让姨父做了主审。所以官员是否清正廉明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看了苏澜一眼,刘奇继续道:“这个当然!”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爹任殿州通判,有这个狱讼听断之责。可我们父子说起来都道,案情之所以能翻天覆地,就是澜妹妹撇开了所有羁绊,抓住核心问题和关键证据不松手!叫罪犯无可辩驳,叫陶敏之流无法包庇!原来审案还有澜妹妹这种审法!真是让人清明了思想,开阔了眼界,可谓振聋发聩!更精妙的是,学会了审案的新方法!”
苏澜微微一笑。
刘奇道:“我们商讨了好久,最后得出结果,除了步步为营,思虑缜密,还有就是澜妹妹非常注重证据!比如说苏长起跟倭寇勾结,不仅让回凤楼凤老板作证,还让秦七郎朋友作证,还有宁阿本、小麻雀甥舅作证,还甚至让肖老虔婆他们自己作证,最后叫他们在证据面前辩无可辩,逃无可逃!”
“那是当然了!证据比口供更重要!陶敏、陶荣之流,就是危言耸听,无中生有!比如,他们口口声声拿没影的民变、兵变来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可是,所谓民变、兵变完全是空穴来风,臆想而已!”
刘奇有些羞愧地道:“我爹也说我了,我也反省了,当时应该抓住这点有力批驳!”
“陶敏之流为达目的,罔顾事实,无中生有,这种人为官就是制造冤案,祸国殃民!”苏澜继续道,“只有官员身正,重视证据,才能杜绝冤案!”
“就是,陶敏审案,细究起来,漏洞百出。可是澜妹妹审案,那才叫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苏澜笑了:“不是我审案,是姨父和奇哥哥审案!”
刘奇也笑了。
说到这话,苏澜就想到,在现代法治社会的司法实践中,口供只是旁证,证据才是王者。只要证据确凿,零口供同样可以定罪。可是在古代,口供还是很重要的存在。
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口供这种东西呢,不能说不重要。比如,有的人心理素质很差,官府一审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交代了。甚至有的人因为害怕,不是他做的,他也在官府的诱导之下,什么都说了。可是有些人,意志坚定不可夺,你就是打死他,他都不说;还有更坏的,说的都是假口供!当然,也有贪官污吏,屈打成招的。而且古往今来,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就是说,口供真假难辨,杂糅其间,容易蒙蔽双眼,雾里看花。怎么办?这时候,就得靠证据说话,揭露本质!”
看刘奇听得认真,苏澜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吧,我说一个案子,这是仙人爷爷给的书里面记载的。就说,有个地方有户人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王大,老儿叫王二。因为生王大时是难产,王夫人差点死了,所以王夫人一直不喜欢这王大。偏偏这个王大老实木讷只会干活。而王二呢,嘴巴甜蜜,最会哄骗耍滑,而且赌博成性。偏偏王夫人越发讨厌王大,一味喜欢王二。有一天,他们村里突然发生了人命案子,一个寡妇被人杀死在自家菜园子里了。官府调查后,认为王大是凶手,因为和这个寡妇有私情,后来这寡妇又相中了别人,王大一气之下,就把这寡妇杀了。不仅这王夫人和他弟弟王二的口供都说他杀人了,就连王大自己的口供也承认自己杀人了。”
刘奇叹道:“这就是铁案子了!”他又疑惑地望着苏澜道:“难道不是王大所为,而是另有罪犯?”
苏澜一笑,道:“当时大家都跟你一样,认为这王大铁定了就是凶手,所以,案子很快就上报到了州府。知府大人心思缜密,抱着不冤枉人的思想,于是下去走访村民,大家都说,王大杀人他们都不相信,如果是王二,倒是可信。知府心里起了疑,就去现场仔细勘验。没想到,出了现场,知府二话不说,就让人逮了王二,说他才是凶手。你知道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刘奇好奇地问道。
“因为在菜园子的一个隐秘的地方,知府发现地上有一个南瓜,南瓜上面有一个缺了拇指的左手血手印!而王二因为赌博,三年前被一个赌坊抓住左手,砍掉了大拇指!原来正是王二杀了那寡妇,逃跑时摔了一跤,不小心左手血掌印就留在了南瓜上。”
“天哪,这还真是!”刘奇感叹道:“那为什么这母子几个都说谎了?”
“王二说谎的目的自然明确,就是为了脱罪!王夫人也是为了包庇小儿子才说的谎!至于王大嘛……”
刘奇急切地道:“是啊,他为什么说谎啊,明明自己是清白的!”
“因为王大若不替弟弟王二顶罪,王夫人就要到县衙告他忤逆大罪!王夫人和这王二不仅说了假口供,还将整个作案过程都告诉了王大,让王大如此这般地承认,从而骗过了县令!”
刘奇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说,口供重要,但是证据更重要!那个南瓜上缺了大拇指的左手血手印就是如山的铁证!”
刘奇思索了半天,才道:“世上竟然有如此财狼母亲和弟弟,也有这样愚孝愚义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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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又想了一下,忽然坚决地道:“澜妹妹,我想做你说的知府这样的人,狱讼听断,不出冤案!”
“奇哥哥,我很佩服你!你有雄心,志向高远。如果你在狱讼听断方面多下功夫,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有所建树的!”
说着说着,苏澜突然想起南宋著名的法医学家、开创了“法医鉴定学”、被尊为世界法医学鼻祖的宋慈。
如果给刘奇灌输一些“法医鉴定学”的思想,使刘奇成为宋慈一样的划时代的人物,想想自己就很有成就感!
于是苏澜想了一想,道:“如果奇哥哥有这样高远的理想,我倒有点小建议,可以助哥哥一臂之力。”
刘奇很兴奋,道:“什么小建议?仙人爷爷的指点,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苏澜一笑道:“刚才说了,为探明案情真相,一定要将证据摆在首要位置。人命之案,须查获凶器;凶手定罪,须查获尸体;尸体检验,须查验到致命伤,否则不易结案,便为疑案。要以有无犯罪事实,作为定罪量刑的依据,犯罪事实又必须以充足的证据作为根据,是所谓‘旁求证左,或有伪也;直取证验,斯为实也’。牢狱用刑以求取口供的方法最要不得,屈打成招必有冤情!”
“的确如此!”刘奇点头赞道。
苏澜想了想,又道:“此外,若官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比如陶敏之流,以偏概全,无中生有,偷换概念,构陷栽赃……官吏不良,再好的国法规则都没用!”
“所以,狱讼听断,不出冤案,关键在于官吏是否清正廉明!”刘奇深有同感。
“此外,官员要有过硬的本领。比如逻辑推理能力。”
“逻辑推理?”听到这么陌生的词语,刘奇有点蒙了。
苏澜一笑道:“这么说吧。有一个案件。张三和李四约好第二天在桥头见面一起去做生意,结果时间到了李四却没有来。于是张三到李四家,老远叫门,道,李四娘子,约定的时间过了,李四兄弟怎么还没有到桥头来啊?李四娘子一听就急了,到处找李四没有踪影。于是两人互相扯皮,告到县衙,纷纷说对方是杀害李四的凶手。县官仔细听了他们的叙述后,立马叫人抓住了张三,说他是凶手!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奇想了半天,摇摇头。
苏澜笑道:“我给你一点提示吧。这个张三是怎么叫的门?”
刘奇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如果没有杀害李四,叫门时肯定是叫李四,而不应该叫李四娘子!正因为他杀害了李四,知道李四不在家中,他自然就会叫李四娘子。是这样的吧?”刘奇突然间醍醐灌顶。
苏澜高兴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就是逻辑推理。当然,逻辑推理能力再强……”
刘奇抢着道:“也不能没有证据!县令把张三抓起来,一定要有证据!”
苏澜道:“当然。后来,在张三的指认下,他们找到了李四的尸体和银两。杀人的动机就是,张三见财起意!”
刘奇道:“果然如此。”他停了一下道,“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你笃定了,按照你说的方法,那个猪口太郎一定会招供?”
苏澜笑道:“其实这是一种技法,叫心理学。严格来说,叫犯罪心理学!像猪口太郎这种罪犯,傲慢无礼,桀骜不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还有所谓的英雄情结。这种人不怕打,却最是受不了激将,这激将法一捧就什么都招了。这一招就叫捧杀!”
刘奇恍然大悟:“犯罪心理学?捧杀?真有意思!”
苏澜道:“这就是讲断狱之人的个人能力的重要性。当然,断狱之人也要有仁爱之心。比如。有一个女子刚出嫁不久,夫君就死了。她想改嫁,可是夫家不肯同意,万般阻扰。于是这女子写了份诉状,告到县衙,女子就写了四句话,十六个字,夫死无子,公鳏年壮,叔少未娶,改不改嫁?”
刘奇脱口而出道:“嫁!”他慷慨激昂地道,“此三条,有一条就可改嫁!”
“可是夫家和族长坚决不肯,还有老学究说,女子不能从一而终,是为不贞。你怎么看?”
“于个人而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子也是生命,又有繁衍后代之责,如果不嫁,叫她日后孤苦无依,如何自处?于国而言,女子都不能改嫁的话,国家人口赋税兵丁从何而来?”他气愤地道,“况且,公鳏年壮,叔少未娶,这个女子不是活在虎狼窝里吗?时间长了,难保不出强迫不文之事,甚至于还会有发生命案的可能!这等夫家,本就痴心妄想,居心不良,而族长和那老学究,没有切肤之痛,哪有仁爱之心?我看,统统暴打一遍,自然就不敢阻拦这女子改嫁了!”
苏澜在心里不由得给他点了一万个赞!
刘奇还在那里愤愤地说道:“女子再嫁不贞洁,那男子再娶又贞洁么?”
苏澜听了,不由得一惊:这个奇哥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现代观念,不会也是一个穿越男吧?
正在神游,刘奇突然一笑,神神秘秘地问道:“澜妹妹是如何得知六殿下身份不一般的?”
苏澜微笑道:“首次审案,我虽躺在担架上,却看到殿下和那个杀一在堂上眼神交流。而杀一背后的剑,皮质剑鞘居然纳着云纹龙形!我想,这一定就是尚方宝剑了!”
刘奇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那你怎么知道殿下身份不一般?”
“能够持有尚方宝剑,此人肯定不简单,不是皇子皇孙就是高官大吏。可是,看他年纪,大成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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