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调好鲅鱼饺子馅,就交给了毛三叔等人包饺子,她则在刘珍和春红的陪伴下,带着甘甜,在凤家丫鬟的带领下,去梳洗换衣。
苏澜重新梳了双螺髻,带上一对迷你型的紫葡萄发卡。那一颗颗的紫葡萄就是镶着的闪闪发亮的紫色锆石。这是苏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这对发卡看上去价值不菲,其实前世也就二十几块钱。耳垂因为受伤,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苏澜就带着一对紫色葡萄叶子形状的耳扣,恰好遮住了伤疤。上身是粉紫色百蝶穿花云锦立领薄袄,将脖子上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下身是八幅月白色云锦长裙,裙边也是紫色葡萄叶子和藤蔓。这套衣服倒是和首饰很搭调。
苏澜淡扫峨眉,没涂口红,只是咬了嘴唇几下,就成了殷红的小花朵。刘珍和春红两人看她调皮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等她们回到贵宾室时,看见大家都在就着火锅吃鲅鱼饺子。童野、卞旻、谢山长和王烨、卢平、蒯合、金辰等人连声说好鲜美,童野还一边不停地埋怨火锅煮饺子太慢了。就连凤梧、凤鸣和几个厨师也都分别找了位置大快朵颐。更不用说常乐,一口一个,居然都不知道这烫字怎么写。
苏澜等四人进来就分开到几个女宾的桌子上。苏澜正好跟苏怡堂姑一个桌子。苏怡道:“澜儿,今日你可是辛苦了!这火锅的滋味跟以前的滋味完全不同!”
苏澜笑道:“姑姑吃出不同味道了?那可是用牛油、花椒、干红辣椒,还有一些香辛料特别熬制的底料。”
苏怡道:“这干红辣椒真是够味道!还有那蜂蜜淋的西红柿,酸酸甜甜,怎么这么好吃?还有那虎皮青椒,还真是像虎皮一般斑斓。哎呀呀,你到哪儿淘的这么稀奇古怪又好吃的洋吃食儿?””
苏澜道:“就是到石寨港淘换的。”
苏怡赶紧道:“听说明日你们要去石寨港?我可是也要去见见世面开开眼。你姨母给的香皂、口红真是好东西,就是太贵重了!让你破费了!”
苏澜道:“姑姑说哪里话?只要你喜欢就好!”
这时,丁疆夫人朱氏也抱着丁蕊蕊来了:“我们来谢谢澜姐姐啦,洗了香皂,我们更是香喷喷的花朵了!”
丁蕊蕊小花朵还没满百日呢,手脚划拉得可有劲啦。到底是武将的闺女!
丁疆夫人笑道:“我明日也想跟你们一起去逛一逛。”
苏澜就笑道:“好啊,姑姑和婶婶也可以想想,带点什么东西去淘换。”
苏怡和朱氏就商量着带什么好东西去。
这时,就听到男宾那边凤恒道:“王大人,卢大人,蒯大人,金大人,像西红柿、青椒这样的西洋食材你们应该见得多吧?”
就听王烨道:“凤老板开酒楼,关注的就是本行!港口上西洋、东洋的玩意儿很多!可是,说真的,这个西红柿和辣椒我之前还真没有见过!”
卢平也道:“我最爱吃辣的。我也没有见过。”
苏澜听了想笑,提前了几百年来到大成的东西,你们何曾见过?不仅西红柿和辣椒,还有土豆和红薯呢。
凤恒道:“这可都是好东西啊,我想去港口买一些。”
就听王烨道:“洋玩意太多了,这一次碰见了,下次就不一定能够碰到。”
“这样啊!”凤恒有点泄气地道。
就听卢平道:“我说凤老板,你们应该去石寨港那边开一家火锅分店。我保证,生意一定红火。那里东洋西洋、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啊!”
苏澜听了也动心了。去石寨港开一家火锅分店,这注意不错。
凤恒兴致勃勃地道:“卢大人说的有理。我就是想开,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地方啊!”
吏目金辰就道:“市舶司的经纪行每天都有店铺出租、售卖的信息!”
这时,童野道:“还有,我们这货栈肯定是要开的,越快越好!王大人,卢大人,蒯大人,金大人,今日我们就说定了,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了!到时进货出货,就麻烦你们了!”
市舶司管的就是进货出货,可不是要麻烦他们么?一来报关的时间可以节省;二来这粗、细物的划分,税率的确定,都是市舶司分内的事情。这可都是利益!
童野是宁南伯世子,而且他父亲宁南伯童立正在云南剿灭造反土酋,父子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王烨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微末小官,所以他们嘴里连声说着“不敢”,“一定尽心”!
童野道:“我们以前也没有做过港口贸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王烨道:“要说这石寨港,确实是满地金银。”他笑道,“港口贸易有本大本小的做法,有心大心小的做法!”
凤恒和顾琅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怎么讲?”
王烨道:“本小的,开个小货栈,进点大路货,进来出去,赚点差价,生意虽然小,但是平稳,没有风险,养活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本大的,货栈开得大,进货出货,都是跟西洋、东洋人打交道。动辄数万、十几万,甚至是上百万的生意,把一条船甚至几条船的货全部包圆吞下,那才是真正的港口贸易!还有本大的,干脆自己就有船,小船或者大船;一条或者两条,甚至有十几条、几十条的大船队。还都是大船。”
苏澜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大成,已经有了载重量高达三百多吨的大船。三百多吨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近千匹驼队的载重量啊。
苏澜的心就像干辣椒泼了开油,火辣辣的。如果自己拥有一支这样的船队,那该多好啊!
显然,王烨的话在大家心里都引起了波澜。
好一会,就听顾琅问道:“王大人,您刚才说,有心大心小的做法,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王烨道:“这心大心小,说起来就是胆大胆小。但是,我认为前者的格局还要大一些。”
童野奇怪地问道:“喔,还有格局的大小?”
“当然!”王烨道,“如果是单纯的胆大,那是碰运气的傻大胆!可是心大,那就不一样,心里有一杆称,一盘棋。当然也不能说这些人心怀天下,左不过还是商人!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了不得!令人感佩!”
“王大人不妨举几个例子给我们听一听,开开眼界?”童野关心地道。
“好,就说我们石寨港有一家叫褚望的,祖上几辈都是做港口到内江的贸易。”王烨道,“到了褚望父亲这一辈,因为兄弟几个都有赌博陋习,只得将家里跑内江的船只卖了个精光。从此家道中落。到了褚望,只能到处流浪、乞讨。后来,不知道怎么发了财,回来买了两条跑内江的船只,重操起旧业。本来,这生意就这么做着,也不会出问题。可是褚望利欲熏心,胆大包天,再加上有人挑唆,他脑子一热,非要转行做海外贸易,可是家里的船不适合跑海外,他就卖了,换了一艘二手海船,结果出海遇到风浪,船翻人亡,再次破产。”
童野道:“这不是倒霉吗?”
卢平道:“其实他家做内河贸易挺好的,转而去做自己不熟悉的海外贸易,这就叫本末倒置!而且,既然走海上,应该请有航海经验的船老大,结果他图便宜,请的还是以前的内河船老大,不熟悉海事,翻船是迟早的!还有,那二手船就是那个挑唆的人做中间人卖给他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没有?反正船倾覆了,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顾琅道:“看来,海外贸易风险很大啊,船顺利回来了,那就是大赚特赚,如果遇到风浪,那就船翻人死货没了。”
蒯合道:“其实做海外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那些人个个胆大包天,有冒险精神的!”
童野问道:“现在港口贸易有几种方式啊?”
王烨道:“第一种,就是刚才讲的最简单的方式,开个货栈,到东洋和西洋的船上进一些货,香料、珠宝、象牙、花椒,还有我们大成自己内江运来的茶叶、瓷器、丝绸什么的,卖给南来北往的客商,赚些差价。第二种,一边开着货栈,一边几个人或者一个人买一条船,租给需要跑货的人;或者养着船员,把船和船员一起租给别人。再大一些,不仅自己有茶园、瓷窑和丝绸工场,还有大型船队和几十、数百、上千人的船员。反正,只要跟船挂上钩,成本就翻番,赚得就翻番,当然风险也翻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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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苏瑞尚道:“童世子刚才说,想开货栈,王大人能给一些建议吗?”
王烨道:“将军此话持重!好!”他继续道,“开始做港口货栈,心态一定要平稳镇重,切忌急躁!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要想着一锄头挖一个金娃娃!这是其一;其二,人才最重要!比如,懂瓷器、懂茶叶、懂丝绸、懂香料、懂玉石的人!还有懂番语的,懂记账算账的!还有,跟市舶司、经纪行、码头上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的人才!特别是懂天文、懂洋流、懂信风、懂船舶的人!有了这些人,你们就是如虎添翼,百步走了九十步,剩下的就是运气!”
苏澜听了深以为然,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决定一切的因素,人定胜天啊!
众人听了都纷纷说是。
就听刘希问道:“那这些人才怎么搜罗?”
卢平道:“你们可以到经纪行挂牌招聘;也可以由朋友推荐;还有,自己培养人才更重要!”
苏澜听了,觉得今天真是收获不少。
王烨道:“人才真是很重要!而且商业海贸人才跟科举又不一样。”他赞叹道,“却说我们石寨港就有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他小时候虽然开过蒙,但也是仅仅认识几个字而已。可是后来,他一闻茶叶,就知道是什么茶,什么年份,什么土壤,是背阳坡还是向阳坡!瓷器拿上来,他就知道是哪个产地,什么类型的窑烧的!还有丝绸,什么提花段、妆花缎、重绉纱、茧绸、云锦、蜀锦、松江布、细棉布,他都能说出一二,几乎没有走过眼!还有,他不仅会说本地土话,还会说官话,倭语,高丽语,还会说波斯语,阿拉伯语。”
刘希道:“这还真是风流人物!”
王烨继续道:“他出身贫寒,还是孤儿!就说我们从石寨港出发,沿着云江往上二十里,有个叫吉家铺的地方,吉迪,也就是人唤吉老大的,就出生在这里。他十来岁父母双亡,家族欺他年幼,霸占了田产,将他除族了。”
众人听了都叹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时候的人一旦被除族,那是无根的飘萍,好比判了死刑。更何况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大家都气愤,这吉家宗族真不是玩意。
王烨道,“这吉迪流落到石寨港,刚好生病,就躲到一家货栈里取暖。刚好货栈都是刺桐锦,第二天就要运往阿拉伯的麦加港……”
“船出港后不久,船老板全喜就发现晕倒在麻包里的吉迪。吉迪得的是风寒,要知道若是传染给了船员,那这一船人的性命就难保。于是船员在船长何老大的带领下集体去找船老板,要把吉迪扔到海里。可是全喜坚决不肯,他说,吉迪还有救,绝对不能放弃;若是其他船员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一定会救,不会随便扔到海里的。船员听了都很感动,认为全喜讲义气,够朋友。唯有何老大还是愤愤不平,说万一病情加重,他就要下手扔人!幸而吉迪病情慢慢好转。”
大家不由得纷纷感叹。
“这天,船只快到满六岬,遇到了海盗,把他们一船人和货全部扣押。吉迪人小,躲到刺桐锦的麻包堆里,逃过一劫。等那些海盗在海边燃起篝火,又吃又喝庆祝胜利,酩酊大醉时,他悄悄下船,找到全喜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将他们放了出来。其中那个何老大,此时被海盗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们杀了海盗,夺了船只,重新起航。吉迪也不嫌弃何老大,一路上给他熬药喂饭,体贴照顾。”
刘希道:“以德报怨,了不起!”
“全喜小儿子被吕宋海盗杀害,全喜也被海盗扣押那次,人人都说全家完蛋了。可是吉迪到市舶司经纪行用高息拆借了一百多万,再加上全家卖房卖地,共筹得三百多万,再次带货出海,先是到吕宋官厅,用五十万两买了一支官兵,剿了海盗的老巢。吉迪说,他只要被海盗扣留的人,海盗老巢的东西他分文不取。因而得到吕宋官厅的大力支持。之后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全喜和吉迪名满吕宋,到处都是他们家的货栈,就连海盗都望风而逃!”
苏澜听了这故事得到几条信息:一是经纪行还是银行;二是雇佣兵已经出现;三是全家在吕宋的超然地位。
“所以说他心大有格局!”王烨继续道,“这全喜本来有三个儿子,可惜出海时,陆陆续续一个病死,两个被海盗打死,只剩下一个女儿。于是就招赘吉迪做了全喜的女婿。何老大的几个儿子,老小做了他们家的外管家,长媳做了内管家;其他五个儿子继续跟着跑船,都是非常能干又尽忠的人!”
“最令人感动的是,后来有一年大水,吉家铺的云江上游有条小河堤坝崩塌,吉家铺湮没在一片汪洋之中。吉迪听说后,带着粮食、衣物、药品,亲自去救援。还帮着重修了堤坝、宗祠、宗学,还买了宗田。把那一族的人都臊得无法见人了。后来吉家铺方圆几百里出产的茶叶、瓷器、刺桐锦,都是先紧着供给吉迪。余下的再卖给别人。这叫好人有好报!”
大家听了唏嘘不已。
王烨继续道:“全喜生病过世,吉迪就出资修建石寨港唯一的海上石桥,还以岳父的名字命名为喜桥。喜桥建成,石寨港码头上的人要少走十来里路。所以当时石寨港被他感动,家家捐款,盛景恍如昨日……可惜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我只是听说,却没有见到!”
苏澜想起,当时蔡林曾给他介绍喜桥时看到的情景。
童野道:“哎呀,如此传奇人物,明日倒是很想去拜访呢!”
卢平摇摇头:“只怕是难!因为几年前,这吉迪老爷子已经患上了头风,头晕眼花,心悸心慌,不能理事,生意都交给了他唯一的女儿全美娘。”
童野遗憾地道:“这样啊!”
苏澜知道,所谓头风,就是高血压,很可能吉迪还患有高血脂、糖尿病,而且眼睛和心脏都有了并发症。
“说起这全美娘也是一言难尽。她生下来左边半边脸有一大块红斑,人送外号全红娘。也是一个雷厉风行、行事泼辣的主!而且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她接连三次招夫入赘,又以他们无法生育而休夫。最后这第三任丈夫,是个穷秀才,叫段琪,生了一个小公子叫全有,马上就一岁了……”
苏澜听得入了神。她想,全喜和吉迪,他们都是向海而歌,向海而生的当世风流人物!
这时,有人问全家的财产一定不少?
王烨道:“西洋和东洋的情况我们不清楚,就知道他们家有一个一百多条船的船队,两千多名船员,三个码头,好多货栈,在吉家铺还有茶园、田庄,在金交椅山还有磁窑……”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领着一个人进入了贵宾室,引起一阵忙乱。
不一会儿,苏瑞尚、刘希、童野还有蔡林,领着这个人到女宾这边来找苏澜。苏澜一看,咦,这不是石寨港八达货栈江峰老板手下的伙计郭铭吗?
“苏小姐,可找着你啦!”郭铭面色凄苦地道,“小的知道您是上李厝蚵壳屋将军府小姐,赶去一问,说小姐到殿州城里回凤楼来了。这一路找来,总算是找到小姐了。可累着小的了!”
苏澜很奇怪,问道:“有什么急事吗?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小姐,那‘花开芬芳’绣坊的郑老板姐妹俩,昨日晚间找到我们货栈,说是当时有人看我眼熟,说我是八达货栈的伙计,这才找到我,让小的来给您捎信,请您务必去一趟绣坊,救救她们姐妹,说是全红娘找她们麻烦!非您不能解决问题!”
正说着,王烨等几个市舶司的人都赶了过来,惊诧道:“咦,小姐怎么惹上全美娘那个女人了?这下可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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