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母子接着说道,他们在巨峰关吴迪校尉那里借了三匹战马,逃向云城,欲进城找长子高仁和四子高智。
原来,长子高仁今年二十五岁。十二年前,十三岁的他就入了行伍,和父亲高魁都是桑树镇卫兵大营的卫兵,是前线中的一线军人。后因武艺过人、勇敢顽强,又略通文墨,见解不凡,被当时的桑树镇守将、正五品定远将军庄石看中,成为他的护卫。后来,高仁几次在战场上救了庄石,庄石愈发倚重他。
六年前,高仁十九岁时,桑树镇被云城总兵隋光给了自己的侄儿、入伍不到一年就破格荣升为正六品校尉的隋茂驻守,庄石则升为从四品扬威将军,却是明升暗降,调回云城担任守城卫戍官员。
庄石唯恐因为自己的原因,高仁受到牵连,被隋家叔侄打压,就把高仁也带回云城,在自己手下做了一名卫戍兵,成了正六品校尉。这一年,高仁还成为庄石的嫡长女庄瑛的乘龙快婿。六年间,庄瑛给老高家添了三个孙儿,名叫高进、高举、高挺。不过,正因为岳父庄石被边缘化,高仁六年来也功无寸进。
高仁去云城后不久,四弟高智、五弟高信也跟着大哥去了云城读书习武。他们很有读书天分,可惜军户之子无科考资格。前年,十三岁的高智也入了伍。在庄石和大哥的关照下,高智在兵部之库部设在云城卫兵大营里的军用仓库中担任了一名库兵。后来,因为高魁的肚子被土匪的冷箭射中,肠子都被拉了出来,命在旦夕。几个哥哥身在军营不能回家,只有高信回桑树镇探望,以后就留下陪伴、照顾父母。
苏澜听了,不由看了高信一眼。这小家伙见识不凡,原来,他不仅闯荡过京城,还文武双全啊!
高魁夫妻和五子高信没能进云城,因为隋光早吓得城门紧闭,龟缩不出。他们又是气愤,又格外安心。气愤的是隋光贪生怕死,任由云城三个卫城沦丧在北狄之手,也安心长子一家和四子安全无虞。
于是,他们三人绕开云城,到了蔚州,见到了在这里服役的次子高义和三子高礼。前者是蔚州卫兵正六品校尉,后者是高义麾下的一个百夫长。兄弟俩已经知道云城惊变,日夜寄挂身在桑树镇老家的父母和五弟高信的安危,他们担惊受怕,惶惶不安,偏偏所有信息皆断。见到父母和五弟安然而来,兄弟俩喜极而泣。可是听说云城惊变的内幕后,他们又义愤填膺,怒火中烧,坚决支持父亲去京城告御状,还要脱离军营,陪着父母一起进京,却被高魁阻止。因为若是如此,那次子高义和三子高礼就是逃兵,且不说入伍几年挣下的功名前程尽毁,还会被终身通缉,格杀勿论。为了确保几个儿子的生命、前程,高魁
决定隐瞒身份,还让他们留守军营,置身事外。
好不容易说服两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再度出发,过飞狐陉,到了涞源,和亲家乔方一家告辞。在过黄泉河去吉义镇时,发现本该在津口海湾小孤山的于小宝一路跟随护送。原来,于小宝自打遭遇家庭变故,又被高家退婚,就带着两个丫鬟落草津口海湾的小姑山。可她一直情系高家老二高义,也寄挂着前婆家一家人的安危,就在桑树镇和云城分别放了哨位,建立了鸽道。云城惊变的消息,信鸽第一时间传给了于小宝,她就亲自率人来寻找,结果在黄泉河迎头碰上,并非接到十万蜡丸悬赏格杀令而来的。后来与接到格杀令而来的曹贵死磕,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高魁夫妻却狠下心道,不是我家儿媳,就不要管我家的事情,坚决要将于小宝赶走。此举看起来无情,实则有情,他们是怕连累了这个孤女啊!偏偏于小宝认死理,暗地里护送这一家三口去了京城。
高魁正直倔强、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又颇有眼光、很有见识,同时他战场经验丰富,狡猾多智,对危险有本能的规避意识,不愧为百炼成钢、历经沙场的老兵。也就是俗话说的,老兵油子。
既要舍得一身剐,敢把云城总兵隋光拉下马,也要尽量保全自己,更要保全妻儿。高魁只身前去告状,却把高三娘母子悄悄安排在附近的另一个客栈。还把重要物证——隋茂的羊皮弃城令留给了妻儿。在告状时,他隐姓埋名,说自己是孤身一人,只有人证并无物证。
果然如他所料,隋光、隋恩父子,大公主,即永嘉公主杜琴,还有大皇子杜耀岂会甘心?他们根本不相信高魁是孤身一人,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所以一直派人跟踪,所幸他非常警惕,妻儿几次在街上或客栈准备和他相认,都被他机警地避开。
在确认了高魁确实孤身一人,并搜查了客栈里他的行李后,也确认没有物证,这才伙同京都城防司官员,构陷他酗酒闹事,街头杀人,从而羁押入牢,将其屈打致死!之后,大皇子上蹿下跳,到处告状,这也是因为知道这个老军户孤身一人,又无物证,才敢如此猖狂!
然而,本该弃尸荒野,让野狗吞噬的尸体却被人偷走了!这足以说明,军汉绝对不是孤身一人!隋光、隋恩父子,大公主杜琴,还有大皇子杜耀吓得惊慌失措,魂飞魄散,派出鹰犬,四处探查,终于查到了他还有妻儿高三娘母子,这母子还火化了尸体,披麻戴孝,携带骨灰匣,要千里迢迢回云城老家落葬!于是这才下达了十万蜡丸悬赏格杀令,调动朝野一切力量,进行跟踪杀戮,必要将这母子知情人置之死地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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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娘母子和乔方一家全部跪倒在苏澜脚下,嚎啕痛哭。高三娘不住叩首道:“今日只求县主两件事情,一是将这隋茂的羊皮弃城令上达皇上手中,为孩子他爹伸冤!二是拜托县主,将孩子爹的骨灰落葬在桑树镇高家的祖坟山,守在他父母、兄弟身旁,草民母子死不足惜!就是死,也一定会保佑县主一生安康!”
乔方一家也大哭不止。乔方哽咽道:“虽然高信是草民未来的女婿,可草民不能……阻拦……孩子尽孝!”
高家母子和乔家母女抱头痛哭。
众人也都眼眶发热,喉头发紧,心里异常难受。
果然如诚王六殿下所说,一个小小的军户为何去造谣诽谤云城守牧隋光、隋茂叔侄?必是隋光、隋茂畏战如虎,无耻贪婪而致败局!
虽然如猜测一样,可高魁惨遭毒手,着实令人愤懑、痛惜,也令人感佩其为忠烈军魂。
苏澜咬牙道:“你们所托的两件事情,本县主一定帮你们办到!你们也放心将这两样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自然,没有比放在空间里更安全的了。
两家人长吁一口气,纳头便拜。
“不过,羊皮弃城令只是物证,没有你们这些人证可不行!所以,你们必须活着!活着给你们的亲人伸冤报仇!”
两家人自然满怀希望,却又纷纷摇头。乔方道:“公子,草民不能连累你……”
高三娘也咬牙切齿道:“他们必要杀草民母子而后快。草民知道,初十日过飞狐陉,那曹贵,还有蒋嘉不会放过草民!在货栈落脚的第一天晚上,若不是你们庇佑,草民母子就已经死在蒋嘉的钢刀之下了!今天中午,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差点夺走了草民的儿子铁蛋!幸亏有县主和甘大姐你们两位恩人神医相救!”
苏澜将羊皮弃城令小心翼翼地放进白色粗瓷骨灰坛中,又虔诚地将骨灰坛放入匣子里,将靛蓝粗布包裹包好,示意常乐拿着。她郑重地道:“我的人已经查清,今天是曹贵动的手!”
高、乔两家人听罢,怒火中烧,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曹贵拼命!
“蒋嘉、曹贵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害人,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苏澜笑道,“想在飞狐陉杀人,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命过飞狐陉!”
高家母子和乔家母女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苏澜。乔方赶紧道:“何时动手,不要丢下我!”敢杀他小小爱婿,那就拿命来偿!
“使绊子的事情,我们比你更擅长!”苏澜笑道:“乔东家,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们自己!我看,你们一家明天就提前搬来货栈,后日我们直接从货栈出发!还有,我会让王腾给你们准备几套铠甲、头盔。你们各自需要什么武器,尽管告诉杀四;要多少马匹、车辆也早早提出来。”
高、乔两家说出心中的秘密,放下心头巨石,又马上要过飞狐陉,都兴奋不已。
苏澜继续道,“你们既然以诚相告,那我也不藏着掖着!虽然云城卫城失陷案没有结果,但隋光、隋茂叔侄连丢三城,差点害得云城被北狄魔鬼马踏如泥,这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隋光已经从云城总兵的位置上拉下来了!如今,骠骑大将军、威远侯爷苏瑞尚从平定西戎的战场转战云城,成为新任云城总兵,奉旨率大军正在上任的路上日夜兼程!他是我父亲,我是他女儿,也是皇上钦赐的正二品堆福县主苏澜!奉我父亲之命,我先到云城打前站、探情况!”
她无比霸气地道,“我说让你们活着,你们就一定要活着!”
在回院子的路上,苏澜让杀四去请王腾。
王腾住在货栈,主要任务有两条,一是训练益州新兵,确保在这里居住的两百益州新兵的安全,确保他们能够顺利到达云城;二是率领益州新兵保护堆福县主,保护使团成员安全,不仅保证马澄的安全,还要保障查罗等四个北狄人的安全,还要监控偷盗使团重要物件的两个大嫌疑犯查罗和蒋嘉。
查罗自从得了纸雕狼头,天天在使团院里,带着老少两个北狄人顶礼膜拜,老实安静如鸡;另一个则被浑身捆绑,像行尸走肉一般,呼呼大睡。而蒋嘉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好像他不是嫌疑犯,却是个大功臣。
杀四找来时,王腾正带着几个新兵气呼呼地从蒋嘉的院子里冲出来,怒道:“这种滚刀肉,还惦着我们的宝刀宝剑!老子恨不得……”
“淡定!看他猖狂到几时!”杀四安慰道,“县主有请!”
王腾马上紧张地道:“县主有什么事情吗?”
“自然是后日过飞狐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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