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跟马澄嘀咕了几句。马澄眼睛顿时放光。
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苏澜叹道:“马大人,用六部圣旨送查罗回大漠,以此祸乱北狄的所谓北狄策,注定是个失败之策,你可知道?”
马澄一愣:“愿闻其详!”
“我且问你,对于北狄,对于查罗,你们知道多少?”
马澄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摇头。
苏澜不由哀叹。大成边疆岌岌可危,可是负责外事的官员却一问摇头三不知,这不是尸位素餐么?
苏澜道:“本县主对北狄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不过,本县主却对高丽的事情了如指掌。首先,高丽是个统一的王朝,王嵩身为高丽王室血脉,拥有合法的继承权,可以做到一言九鼎,一呼百应。但是,北狄却散乱如大漠黄沙,有八大部,三十六小部,零星部落更是不计其数!他们不成团,风吹散,互相不服气,即便查罗做得了亨硕特部的主,可他做得了整个大漠的主么?”
马澄呆了。他确实没有考虑这些。
“还有,高丽王王嵩是少年时因为宫廷惊变逃到大成,高丽王室和百姓都知道并了解此人。还有,王嵩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安身立命,不思进取,耽于安逸,乐享其成,没有野心,容易驾驭。关键是,他有一个大成高门王妃,虽然是过继,但名分已定;他唯一的儿子是大成外孙,这些都决定了他的政治倾向!”苏澜继续道,“反观查罗,幼时就被送到大成当做人质,说明他非长非嫡,还不受宠,已经被亨硕特部抛弃;其母出身不显,没有母族护佑!既然选中他做人质,显然部落里他也没有可依赖之人!说句不好听的,此人是不是八王子都是个问号!因此,亨硕特部也可以说,此查罗非彼查罗,乃是大成送来的傀儡冒牌货,你能如何?”
马澄如梦方醒,目瞪口呆。
“即便查罗是亨硕特八王子,可是,我看此人,狼子野心,坚韧隐忍,桀骜不驯,骄狂不羁,阴险狡猾,心思歹毒,多疑凶残,不择手段,善于伪装,包藏祸心!而且没有丝毫臣服之心、归顺之意!从他企图诱拐苏茜、费洁到北狄,挟持大成贵女讹诈大成就可见一斑!”
马澄大惊:“原来查罗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呢?你以为查罗喜爱她们这两个蠢货?”苏澜气极,“因此,苏庭所谓的北狄策,就是痴人说梦,与虎谋皮!说句玩笑话,就是乱坟岗上卖布——鬼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苏澜还在心里骂马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马澄张口欲辩,但实在是辩无可辩。
苏澜继续道:“其实,最关键的是,高丽是大成的附属之国,有很多方法可以钳制;而北狄不是属国,大成无法控制。大成圣旨,想让北狄诸部实行,简直是笑话!还有,大成派了一支三千人马的高丽镇抚军,还是正三品飞虎将军担任镇抚将军。可你孤身一人,带着区区几十名使团成员,能有何作为?就是送死!”
马澄已经听呆了。朝堂上能够将北狄之事分析得如此透彻的人并不多。至少鸿胪寺没有。
苏澜还有话没说。苏庭所谓的北狄策,一是要给父亲添乱,二是利用自家跟查罗的关系,在北狄的事情上插手,争夺话语权、操控权;也不排除是留政治退路!
苏澜沉吟道:“不过,北狄策也有一定道理,那就是要祸乱北狄!其实,方法很多,唯此北狄策最差!其实,放查罗回家既可,无须圣旨,他也妄想做北狄汗王!让他们互相撕咬,我们坐享其成,比如扶持弱小部落,在边境开放互市,控制粮食铁器,换取战马牲口……”
“为今之计,马澄大人只管死死咬住,是韩云、查彪、查顺谋反,和查罗勾结,抢走了圣旨、使节……”
马澄当然赞同,把这伙人全部扔到造反谋逆、勾结北狄的彀中,他才能脱险!
两人赶紧写下奏疏。马澄尤其痛陈道:“不抢回圣旨和使节绝不回京……”
第二天是升平十五年四月十一日。辰时初刻,苏澜悠悠醒转。甘甜来禀告,早餐备好,众人已在恭候。
早餐是蔚州特产,羊肉大包小米粥、豌豆糊糊煎饼果。
苏澜首先请来蔚州卫兵从五品抚远将军、暂代正五品定远将军高义,还有高三娘、高信和乔方一家。苏澜还请出了高魁的骨灰盒,道:“我要向各位告个不是。实在是蔚州军情特殊,没有高义将军弹压,只怕蔚州会生巨变!所以,此番去云城,高义将军只能尽忠不能尽孝了!”
高义和高三娘、高信跪拜哭泣。乔方一家也不住地抹泪。
正如高信所说,高义确实非常英俊,属于那种浓眉大眼、盘顺条正的人,看起来很瘦,其实非常魁梧。难怪于小宝情根深种。他叩首道:“家母和兄弟已经讲述了路上经过,大恩不言谢!我们兄弟一定为县主风里来火里去,谨遵县主之命,唯县主马首是瞻!”
苏澜点头,解释道:“高三娘,还有一事昨日没来得及跟您说。高三郎已经率队去了云城。这是因为高魁告状之事,大公主、大驸马派了一个名叫岳嘉的人来蔚州,目的是调动查军灭高家满门。蔚州事败,他已潜逃,我猜此人一定会到云城兴风作浪,恐对你家大郎和四郎不利。所以,三郎连夜赶去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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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高三郎突然离开蔚州,因为害怕母亲和弟弟担心,辞行时没有说明真相。所以,此刻高三娘等人一听,都脸色煞白,手脚颤抖。高三娘还有些站立不稳。乔方娘子和高信、乔桃儿赶紧搀住她。
高义给母亲叩首道:“母亲大人不要担心,三弟已经赶去云城,大哥和四弟一定会安然无恙!儿这里更是安全无虞。落葬时,让小弟代儿给父亲烧一炷香敬一杯酒!”说罢,无语哽咽。
苏澜让他们叙话,她则去了书房。吉义镇卫兵从五品抚远将军樊跃,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长官、从五品抚远将军石磊,还有王腾等人都在这里等着。
苏澜满是歉意道:“劳烦石磊将军了!”
石磊道:“不敢。实在是,洪珅和袁飞二位英雄,悄悄来报说,云城岳家商队劫持绑架贵女,且路过涞源。在下和熊图大人吓坏了,告知他们,县主今日过飞狐陉!唯恐县主有难,我们二人商定,熊图大人坐镇涞源,在下则带了一百卫兵,随着二位英雄火速赶来助阵。结果,一路上目睹战场惨状,特别是听说我们阵亡了数百人,韩云还动手杀了淑妃的侄儿,我们惊呆了……”
苏澜自然和他们商议一番,如何向朝廷上奏。众人就在书房忙碌起来。
苏澜也将马澄的奏章和自己的奏章、信件全部拿出来,然后唤来十个诚王暗卫,安排他们日夜兼程,回京送信。
至此,连小乐子一起,诚王的三十一名暗卫,已经派回京城二十一人,只剩下十人。
苏澜还将昨晚岳山贡献的银票,拿出三万两交给樊跃。樊跃惶恐,坚辞不受。苏澜道:“此番你部损失惨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算是一点抚恤金吧!昨日我先走了,劳烦你将车队带回蔚州!”
她又拿出三万两交给石磊将军道:“益州新兵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敬可叹,请将军代我好好抚恤他们!”说罢,眼泪长流。
二人也不禁落泪,纷纷叹服,县主心慈良善,悲天悯人。
苏澜又道:“淑妃侄儿被韩云枭首,那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我们不管。但是,我们替云城岳家杀死了韩云,割下脑袋,报得大仇,那就是岳家的恩人!他们就该兑现承诺,拿出岳家半数家财报恩!所以,吉义镇卫兵、益州新兵,还有蔚州卫兵,你们各派二十个人组成讨赏队,去云城岳家要钱!因为王腾要率领益州新兵跟我去救人,所以,益州新兵人选就有石磊将军安排。”
樊跃、石磊、王腾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苏澜只是说说而已,不料却是当了真!而且,岳家的后台是淑妃,这让他们有些打怵!
苏澜痛恨岳家到了极点!之前,岳家就曾派人袭击八合货栈的商队,抢夺他们淘换的军马,不仅造成人员挂彩,而且那些军马都已在兵部挂名,若是打死或抢走,数目对不上,那么根据战时严苛的马政,八合货栈的人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要课重罚、掉脑袋!此事已经有段时间,苏澜因为殿州台风肆虐和倭寇作乱,没来得及严惩岳家!如今竟然蹬鼻子上脸,勾结永昌伯府,胆敢绑架、羁押姐姐去北狄!这不是屎不臭挑起来臭么?不给他们雷霆手段,他们不知道收敛!
苏澜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道:“最好是弄几个伤员代表,轻伤、重伤,或者阵亡卫兵的军中兄弟、亲眷、朋友、同乡去要!难道十二少的命是命,我们卫兵的命就不是命?就没有父母、兄弟、妻儿么?”
苏澜几句话就让这些人血脉贲张。大家商议,马上落实人选,明、后日就出发!
最后,苏澜留下石磊将军,嘱咐道:“朝廷很快就会派人到涞源,因为挖煤冶铁,建立军械场和漠北商道,关系朝廷大局!请您和熊图大人费心!”
石磊将军赶紧道:“那是自然,请县主放心!”他有些欲言又止,“县主,还有一事,思来想去,得禀告县主!只是……”
“何事让将军这么为难?”
“我们昨日在黑石岭碰到运送伤员的队伍,看到了那两位贵女。那位苏茜小姐,看到洪珅和袁飞,非常气愤,又很嚣张,竟然要打洪珅。当然,之后在下听袁飞解释了,是因为苏茜曾经打过苏小姐母女,而洪珅上前护卫,因此生了龃龉……”
苏澜道:“听说过此事。如何?”
“那苏茜上前准备抓扯洪珅,可不止怎么的,突然恶心呕吐。”石磊道,“在下以为她是受不了尸臭浓腥,就让随队军医把脉,没想到……”
“什么?”苏澜脑子忽然一抽抽。
“她已经怀孕,而且已有月余……”
后来,甘甜也爆料:“苏茜的事情拿不准,我就没说。不过,费洁已经不是大姑娘了,这却是十拿九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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