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后半夜的风，微微还是有些凉意的。

收起了燥热，也是让两人的心，稍微和凌晨那一排排商铺放下的卷闸门一起，安静了下来。

推着轮椅，在那不算是很平整的石砖路上走着，两人一度互相无言。

甚至偶尔都能听见街边的树木，叶子在夏夜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罗理上次这样在街上走的时候，还因为找到了工作而兴奋。

当然，也是因为终于能接触到灰璃而兴奋。

再次看向了旁边的座椅，果然，那里又有一对情侣已经是跨坐在那里了。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一成不变。

当然，也瞬息万变。

“啊……”

终于，是由袁子晴先开口了。

而她还伸出手来，指向了十点钟的方向。

“你看，流浪猫。”

是在垃圾桶中翻找着食物的流浪猫，一只橘猫一只三花。

一边翻找还一边谨慎地往街道上看着，又好奇，又生怕被任何人形生物给惊扰。

或许这和人类看灾厄时候的心情，是十分类似的吧……

“看到了。”罗理淡淡回应，“要停下来看看吗？”

“倒不至于，不如把我推到那对情侣面前去看看。”

罗理稍作停顿，满足一笑。

“行，我也想看。”

于是罗理把她推了过去。

两个情侣虽然没脱衣服，但是体位嵌合则像是十年的老司机。

“怎么评价。”罗理提问。

“单纯的兽欲，还不如看猫呢。”袁子晴的解释轻柔，却又充满了快活。

女生是背对着的，所以男生那充满了猥琐笑容的脸，此时是抬起看到了面前的两个人。

“……？”

“卧槽你们有病吧！”

“他妈半夜没事做来这大街上逛泥马呢！”

但罗理和袁子晴就是盯着，一直盯着。

那男的骂几句，她身上的人则是觉得尴尬了。

回头看到两张笑得阴阴的脸，更是觉得不舒服。

但毕竟不敢对外横，只能窝里横。

气瞬间是撒在男朋友身上了。

“都说了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啊啊啊啊丢死人了！！”

“小美你别走啊，我……我发誓一定给你买房的……”

然后这男的追着赌气的女的一路小跑走开了。

还不忘了回头骂两句。

“你们就在这等着嗷，指定没你们好果子吃的！”

等两人走远了，袁子晴没憋住，传来了一阵略显清爽的笑声。

“哼哼……啊哈哈……咯哈哈哈哈——”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啊？”袁子晴回头往上，开心地看着罗理，“我好久没这么晚出来过了，也好久没有……这么做过了。”

“你原来是喜欢恶作剧的类型吗？”

“嗯哼，看不出来我以前其实很开朗吗？”

“的确看不出来。”

“毕竟有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身体之后，怎么都开朗不出来了吧……”袁子晴轻轻叹息，“所以——”

袁子晴的表情突然是变得有点赌气了起来：“你今天让我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我很不开心。”

原来秋后算账是要说这个啊……

但罗理自然是早有准备。

“烈鸢、森海和我，我们的人间体是怎么样的，都在你面前展示了吧，只有你隐藏着，不是很不公平吗？”

“那能一样吗？”袁子晴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你也看到了，人家珞珊姬是偶像，森海的那个……叫啥，林木瑶，也是个大胸长腿的女大学生！但我呢？”

“清纯、文静而有气质的文学少女，还是前跳水队员，怎么了？”

“你应该说，没爹没妈没哥哥，身体残疾的废人！”

袁子晴说完，低沉了下去。

罗理跟着沉默了一阵，但马上是提醒道。

“不瞒你说，珞珊姬她也没爹没妈……”

“这是重点吗？！”

“那你觉得我一个三十岁、失业、没学历的社会边缘人，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你起码有一副很好的身体！”

“好吗？”

袁子晴皱眉回头：“不好吗？”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的肝、肾、心脏指标全部有问题，你该如何回答？”

“……？”

袁子晴思考了片刻，小声嘟囔：“就算你要刻意制造跟我相同的境遇，我也不会开心。”

“不是刻意制造，是事实。”罗理轻描淡写，“之前我为了寻找灰璃，吃了些琉璃盏的碎片，身体搞坏了，自找的，呵呵……”

“……？？？”袁子晴差点撑着轮椅直接站了起来，脸往罗理那边狠狠地靠了一些，“你疯了吗！？”

“你在你家人死后不是也给她们还清了欠款吗？”罗理只是清淡描写，“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我……”

袁子晴的确是不太懂爱情这方面的事情。

但总感觉罗理对灰璃曾经人间体，也就是他之前女朋友的追随……

很显然，比自己对亲人的爱，要更深沉、纯净，甚至有些深明大义的意思了。

“难怪你用没有灯芯的琉璃盏，也能变身……”袁子晴小声嘀咕，“因为你就是灯芯啊。”

“这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所以……”袁子晴继续询问，“现在要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她？”

“她带我上了这条路，至于后面要怎么做……”罗理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想应该是我自己的意志。”

“嗯……那放开吧。”

“嗯？”

“我说放开轮椅啦。”

罗理照做，袁子晴马上是把轮椅往前面推了一点点，然后一百八十度调头，回头看向了罗理。

“我准备先回月华市的中心一趟。”

“现在吗？”

“对，跟我之前的主管说一声，以后就不用等我出任务了。”

罗理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你要正式住到我们这边来吗？”

“森海也在这儿，烈鸢也在这儿，多热闹啊，魔法少女们果然还是要团结在一起才是，对吗？”

夏夜的微风吹动着袁子晴的刘海，她此时的笑容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当然，江北中心欢迎你。”

“那……那我还有一个条件。”

袁子晴此时又是有心认真地盯住了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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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不许偏心，无论是对魔法少女，还是对吴思思……”

“我能怎么偏心啊？”

“烈鸢的人选是你定的，森海的人选也是你定的，现在就剩下我，是你第一次见过的魔法少女了。”袁子晴有些得意，似乎又有些不安，“你肯定对她们会比我好啊……还是说……”

袁子晴淡然一笑：“你会想把我也换人了？”

“话不能乱说，人是我找的，但人可不是我害死的。”罗理只是淡淡一笑，“你不作死，我拿什么换你？”

“那我……是你心目中的篮栀吗？”袁子晴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十年前站在灰璃身边的篮栀，我和她，谁更好？”

心目中的篮栀，十年前的篮栀……

罗理冷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吧，当年最后和恶魅变鬼战斗的时候，灰璃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知道。”

“所以，不要和她们比，做好你自己心目中的魔法少女就行了。”

袁子晴微微一愣，只留下了一个略显满意的笑，马上转头把轮椅背对向了罗理。

“知道啦，笨蛋。”

然后就遥控着轮椅，歪歪扭扭地一个人离开了

罗理看着她的背影只是在想一个小小的问题……

她这算不算醉驾啊？！

…………

……

回到江北灾厄应对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天空已经从深夜的黑，变成了一种迎接黎明的深蓝。

而罗理在刷自己的工牌进去的时候，刚好是看到了里面一个略微有些秃顶的男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地准备出来。

罗理当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自己之前在负7层见过的兄弟。

“马俊雄？”

“……？”

马俊雄马上是用疲惫的眼神看向了罗理，但是在看到罗理之后，一点点的，眼神也是变得明亮了起来。

“罗理！？”

马上就叫出自己的名字，罗理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啊，当年申请免考和全额奖学金的，除了我就是你了，当时一起在办公室等签字的时候，咱还约了说要一起打DOTA的呢，你这都忘了？”

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罗理来说，女朋友死之前和之后，完全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一样。

之前的一切，和现在的自己早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但对于现在已经成为了社畜的马俊雄来说，大学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反而是他为数不多的精神寄托。

所以，对那时候的一切，他也是如数家珍。

“还有一次，学校要我们俩竞争一下谁去给全校讲话，结果哪需要竞争啊，我们都不想去，最后你是非要我去讲了，明明你才是全校第一……”

到这里，罗理已经有些后悔叫住他了。

毕竟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马上开始找他疯狂叙旧起来了。

所以罗理不得不打断他。

“所以，你这是刚下班吗？”

“啊……”

被这么一问，马俊雄的脸上马上是露出了一丝丝苦涩。

“毕竟最近江北这边灰璃回来了，事儿闹挺大的，诶……这么说来，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在这边上班啊！嗐，咱们这曾经的大学双霸，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集合了！”

“我……刚调过来的。”罗理如实说道。

“是吧，灰璃回来了，肯定是要招些新的人手过来吧。”马俊雄说着，故作神秘地往罗理身边靠了靠，“我跟你说，这大楼好像被灾厄给入侵了，现在烈鸢和篮栀都在我们这边做治疗呢，你在这楼里，也小心点哟！”

“哦……”罗理故作惊异，“那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我就是个管后勤的。”

罗理还故意指了指自己的工牌。

“不过毕竟咱是兄弟，这事儿跟你多说两句也无妨，听说最近有好几个魔法少女都要住在这边了，是要应对什么大事情了吧？我也不知道……总之挺动荡的，等后面不加班了，我请兄弟你吃餐饭。”

罗理微微皱眉。

很显然马俊雄对于魔法少女真正聚集在这里的理由，是完全不知情的。

但是任由“魔法少女都聚集在这边了，后面可能是要搞什么大事情”这种传闻传出去，真的到了张玉婷那边都警觉起来了的话，对自己的计划很显然是有一定的阻碍作用。

“这是事情最好别乱说。”所以罗理尽自己的可能，来修复马俊雄脑海中想法的误差，“总局那边最近很动荡，风声紧，为了兄弟你的饭碗着想，见到了其他魔法少女的事情，最好别声张。”

不料马俊雄反而是激动了起来。

“饭碗？我稀罕这个饭碗，有本事就把我辞退了，就那些底下的废物能懂魔法少女要怎么康复，怎么恢复魔力吗？他们懂个锤子懂，一群靠关系进来追星的废物……”

这话让罗理也微微有些吃惊，但马俊雄马上是明白了自己的失态。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加班加狠了，打工人是这样的。”马俊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兄弟你这么早来上班，后勤部那边应该也忙够呛吧？”

“嗯，是挺忙，我这是才忙回来。”罗理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

“嗐，不过想着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有些事情也就忍了，忍了……虽然我不知道兄弟你那边的部门是怎么样，希望比我这边好点吧，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马俊雄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还身处这个囚笼之中，他显然也明白了自己，或者说自己这位曾经的朋友……

谁都没有逃脱某种与生俱来的……无法逾越的阶级的桎梏。

不过罗理倒是发现了他之前话中的亮点。

“你知道……该怎么修复魔力吗？”

“咦？你对这个感兴趣？？”马俊雄倒是微微有些没想到。

“毕竟搞后勤的，要是你这边能有些什么医疗上的研究发现，对我们也是巨大的帮助不是？”

“有……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未证实的东西……我上边的教授也还给我压了两篇论文没发。”马俊雄饶有兴趣，“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们坐下来聊聊？”

“行，我请客。”

于是两人是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之后，罗理才是下到了负7层，那现在对于罗理来说就是家的地方。

而刚出电梯，家的气氛就更浓郁了。

因为一左一右，一黄一绿，两位魔法少女正在电梯口等着自己——

“欢迎回来，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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