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儿摆弄着谢虎山送给她的八音盒存钱罐,只需要上满八音盒的发条,打开盒子,一个塑料小天鹅就在镜面上随着音乐游荡起舞。
此时二桃正把自己攒的那点儿可怜家底塞进存钱罐内。
除了手里的八音盒存钱罐,其实还有几串廉价的塑料亮片首饰,只不过被她视若珍宝的藏了起来,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
那些玩意其实不值什么钱,却是笋岗火车站的洋货贩子卖给押运的女民兵最多的商品,女孩子很难拒绝这些看起来亮闪闪的塑料首饰。
老实说,谢虎山那时候在招待所听洋货贩子说这些塑料首饰都是港岛主要是卖去给非洲的黑人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1979年的港岛人眼中,内地和非洲一样落后,人们没见过世面,会傻乎乎从他们手里高价买下这些港岛本地人不屑的廉价首饰和衣服来打扮自己。
可上一世的2024年,非洲好像仍然活在1979年停滞不前,继续保持着对这些廉价玩意的热爱,而中国人早已经连小孩子都不会再碰这种东西。
因为家长觉得这玩意长期戴身上,可能会对孩子的皮肤不太好。
不过短短三四十年,内地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很多农民还需要在春天挖野菜充饥,从对港岛人都要高看一眼的小心翼翼的那个发展中国家,变成了肉吃太多,需要挖野菜减肥,能与世界头号大国正面叫板的东方大国。
难怪港岛人对内地的态度会发生变化,这是典型的玩游戏玩到心态崩了。
原来内地用三趟列车廉价供应牛羊生鲜蔬菜给他们,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叼你老母,大陆喱,我有钱!
当时的内地人也觉得他们的态度也理所当然,资本主义社会嘛,人家有钱,咱们挣钱,不寒碜。
可是等到后来内地人去港岛旅游买点儿便宜奶粉,用自己在港岛人身上学来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候他们:艹你妈!港灿,我有钱!时,港岛某些人承受不住了,开始跳出来指责内地人抢夺本地人福利。
他们想要证明与内地人不同,自己可以继续骄傲的站着挣钱。
奈何2024年的内地人,不再和1979年那样惯着它捧着它了。
不过虽然港岛人的性格有些操蛋,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脑子也很灵光,比如此时三胖手里的玩具就能证明这一点。
三胖此时手里的玩具非常奇葩,也非常能代表港岛。
一个词,杂种。
当然,现在玩具看起来当然不奇葩,三胖的左手是中国的齐天大圣玩具模型,右手是美国DC漫画的蝙蝠侠玩具模型。
但谢虎山在港岛路边摊买这两個玩具时,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超级英雄被很奇葩的放在同一个玩具包装盒里。
买家要买就必须买两个,而且当时造型也不是此时三胖手里的齐天大圣和蝙蝠侠。
齐天大圣的玩具模型最初是顶着蝙蝠侠的脑袋,戴着蝙蝠侠的披风,让谢虎山以为出厂的时候,被不细心的工人张冠李戴拼错了。
可是很快谢虎山发现,并没有拼错,而是工厂故意这么做的。
甚至还贴心的为这个杂交英雄取了名字。
中文名:飞天大圣,英文名直译则是:飞天蝙蝠。
至于旁边的蝙蝠侠,则是顶着孙悟空的猴头,披着红披风,手里拿着如意金箍棒,中文名:怪力神猴,英文名直译则是:大力猴儿。
只要买家把零件拆卸重新拼装,就能让自己的玩具模型从飞天大圣和怪力神猴无缝变化为齐天大圣和造型稍稍与正版有些不同,但不细看很难发现区别的DC蝙蝠侠。
这都是玩具商在没有拿到授权,又想盗版赚钱之后想出来的主意。
他们会出一本粗糙且不怎么在意销量的漫画书,用漫画书创造几个杂交超级英雄,取乱七八糟的名字,然后开工批量生产这些所谓拥有版权的英雄玩具模型。
买家到手随便调整拼装一下,就能得到两个美国热销超级英雄模型和两个中国或者印度的神话人物。
瞧瞧,除了被中西方文化轮番熏陶的港岛,中国还有哪个地方能想出这种盗版玩具生意?
早已经吃过晚饭,不过谢虎山房间的炕桌前,仍然坐满了人。
桃子没有穿谢虎山给她带回来的那些时髦衣服,而是换上了奶奶帮她做的那身蓝色斜襟盘扣小袄,蓝色长裤,此时隔着炕桌坐在谢虎山的对面,借着油灯正一边纳鞋底,一边听谢虎山说着去港岛这段时间遇到的稀奇事。
韩红贞则挨着桃子坐着,帮砖厂那些不懂针线活的中坪民兵缝补衣服上因为干活扯破的口子,不时跟桃子笑着聊几句。
至于二桃和三胖,则分坐在谢虎山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一样聚精会神的听着谢虎山给他们讲,自己回来的时候在燕京转车,顺便去吃了顿烤鸭的事,把过程说的活灵活现,馋的两人不断咽口水。
“你是真沉得住气。”韩红贞咬断了一根线头,小声对桃子嘀咕道:“听到男人和别的姑娘连介绍信都开了,招待所住过一间屋,还跟没听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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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摘下顶针活动着有些酸的手指关节,瞟了一眼正跟三胖描述火车长什么模样的谢虎山,笑着对韩红贞说道:
“三哥不是说了嘛,他让那姑娘把介绍信撕了。”
“住一间屋也不生气?”韩红贞看到桃子那副不往心里去的模样,提醒道:“不能他说啥就是啥,你得管管他。”
“一间屋睡了就一间屋睡了,三哥心里没鬼,他心里要是有鬼,就得跟相亲装拽子那事一样,别说主动跟我坦白,就是我给他上大刑,老虎凳辣椒水,也别想撬开他嘴。”桃子笑着对韩红贞小声说道:
“奶教过我怎么分辨三哥是不是说瞎话,她说三哥这个人说话的毛病是报喜不报忧,他没说的事,你问他,他还轻描淡写告诉你,肯定是瞎话。”
“他那会儿说半夜乌漆嘛黑,三个人误打误撞就跑过去了,肯定不是真的,要是真那么容易,大伙还不都跑过去?”
“可这事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别的事由着他,他心里有数。”
韩红贞听桃子头头是道的说完之后,有些感慨的说道:
“六奶眼光真好。”
桃子活动完手指,把顶针重新戴回去,继续低头纳着鞋底,笑着说道:“是我命好。”
屋子里正聊着天,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不过趴在堂屋的大黑既然没有发出动静,显然进来的就是熟人。
果然,门帘一挑,金满仓和姜大通从外面走了进来。
桃子麻利的收拾针线招呼两人还准备继续听谢虎山说烤鸭的二桃和三胖:“回屋睡觉,别耽误三哥和队里说正事。”
“去吧,回头我带你俩去燕京吃烤鸭,说话算话。”谢虎山也开口许诺。
等一群女人孩子离开之后,金满仓和崖口生产二队队长姜大通这才挨着炕边坐下,老姜看到好久不见的谢虎山,嘿嘿笑着打招呼:
“三哥。”
姜大通是典型的老实农民,忠厚正直,在崖口也算是有口皆碑,品行端正的人物,而且当上生产二队的队长后更是兢兢业业,再加上跟中坪合办的砖厂买卖红红火火,队里有了进项,更是让大伙心服口服。
“姜叔,喊我虎三儿就行,别客气。”谢虎山笑着说道。
老姜对谢虎山说道:
“喊三哥挺好,习惯了,咱大队现在一听三哥这俩字,都知道是你,那啥,三哥,我和老金大哥是有点事想跟伱商量商量……先说好,你可不能生气,大不了当我没说……”
谢虎山看了眼旁边陪坐的金满仓,自家老丈人被谢虎山看一眼,主动坦白:
“大队喊我俩去开会,书记说,我们大队的其他社员也想干砖厂,可不是要抢中坪的买卖,我们不是那没良心的人,是……”
“想跟我商量商量,再盖几个窑,让大队其他人也能进来挣点儿补助?”谢虎山接口说道。
晚饭那会儿金满仓就已经和自己说过最近崖口大队的情况,每到春天青黄不接,就是崖口最难挨的季节。
每天都有几十个岁数大的老人带着自家小孩走个二三十里地,去其他公社,大队要饭,进门孩子就跪下磕头唱要饭歌。
桃子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带着桃子,二桃都去要过饭,桃子到现在还记得崖口的要饭歌怎么唱呢。
“喝苦水,吃菜糠,有儿不娶西山女,有女不嫁崖口郎,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您老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金满仓刚陪谢虎山吃完晚饭,老姜就急匆匆喊上他走人,现在才回来,所以谢虎山已经大致猜到了俩人去了哪。
今年崖口虽然还有人因为缺粮食吃,带着孩子出去要饭,但心情不太一样,因为崖口生产二队几乎没有人出门要饭,要饭的人都是生产一队的社员。
原因就在于,砖厂干活的人基本都是生产二队的人,每天都能挣一毛五的补助,听起来不算多,可是从冬天攒到现在两个多月,那每个人手里都有了十来块钱的积蓄。
不要小瞧十来块钱,不说买莜面,就算是去买崖口人眼中奢侈的黑面,那也能买大几十斤,家里多出这么多粮食,谁还愿意让自家老人孩子去外面给人家磕头,求人家可怜?
甭问,肯定是崖口新任大队书记知道自己来了,让两人过去开个会,回来问问砖厂是不是还能多开几个窑,让更多的崖口社员来砖厂干活,赚些补贴。
两人听到谢虎山的话连连点头,老姜对谢虎山说道:
“看着自己家里吃野菜,别人家里吃莜面,吃黑面,大伙都坐不住了啊,新选上来的大队书记跟您没交情,不好意思直接上门,所以托老金大哥和我想问问三哥,看看咋能让大伙也都能吃上口粮食,哪怕大人不吃,给孩子挣口正经吃食也行,大队书记说了,只要三哥能帮忙找点活干,让我们干啥就干啥,让他过来给你作揖鞠躬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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