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格雷也伸了个懒腰,放下杯子,然后表情认真起来,“先把这条龙的事情解决掉。”
他伸直腰杆,前倾身体将双肘搁在桌面上,抬手对着前方的荧幕挥了挥,开始使用隔空手势操作着荧幕中的画面。
——正放,倒放,停止,缩放,格雷一边反复操作着画面,一边认真观看思考,托着下巴思考,一边自言自语着:“龙有三种面貌,‘悔恨’,‘疯狂’,以及‘执念’。”
画面上映出那只怪手从黑暗中潜出的,一把攥住猎人的画面:“——这无疑是‘悔恨’,正在执行巡礼的‘悔恨’。”
画面进展到了格雷用斧子将那只怪手剁的粉碎的那一幕:“而在悔恨的尽头……”
满地的肉泥蒸发之后,从黑暗中无中生有,奔涌而出的躯体的大群:“——‘疯狂’便会出现。”
思考了片刻,格雷又将画面再倒回到了怪手被他砍成肉泥的那一幕。
“所以,就是这一次,‘悔恨’是就这么被干掉了?所以‘疯狂’才会出现?”格雷突然笑了起来:“……就这?那还真是弱啊。”
“……也确实,”他说着,掰了掰脖子,嘀咕道,“以我的亲身体验来说,这条龙的攻击与防御确实都不强,或者说纯粹的物理性能很弱。”
“但相比起来,移动的方式倒是非常奇妙……”
箱子并不提问,不回答,也不参与讨论,只是静静地听着。
而格雷则逐渐陷入了沉思。
“好了。从这一轮巡礼中所获得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了。”最后,格雷呼出一口气道,“我也想好下一次该怎么做了。那么,佐伊——”
“请说,哥哥。”
“先给我一份麻辣鸡架。”
“……哎?”虽然发出了十分可爱的猝不及防的声音,佐伊还是迅速将一份纸包鸡架具现在了格雷面前。
而且不用格雷提,就附上了几片小包装擦手湿巾。
“看馋了。”格雷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指了指面前屏幕上的最后那一幕,他自己被撕开的一整扇肋骨。
一口可乐一口鸡,津津有味地啃完了一整份鸡架之后,格雷才撕开湿巾擦了擦手。
然后他再次抬手开始操作起屏幕来,一口气倒放画面,一直回溯到怪手第一次出现之前,猎人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打算踏入黑暗的那一幕才停下来:“就这里吧。佐伊,把我送回这个地方,让巡礼重新开始……那么,老规矩,这一次回溯,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一次关心。”箱中少女似乎不假思索,快速答道。
“容易。”格雷也爽快地答应了,“来,干吧。”
然后他便凝神望向荧幕,缓缓张开了五指:“佐伊,下一轮我再死掉的时候,也继续靠你了啊。”
而箱中少女则回答道:“当然,哥哥。不论您贫穷或富足,生病或健康,年轻或年老,无论人生经历过怎样的顺境或逆境……最后,我都会平等地爱着您的。这就是我为何而生。”
一刹那,格雷产生了错觉,佐伊似乎真的从箱子里伸来的无形的手,轻拍着他的背。
同一时刻,华丽的箱子打开了一条缝隙。
有如实质的蓝光从里面流淌出来,迅速淹没了格雷的整个视野与意识。
……
格雷·萨巴奥再次回到了黑夜的林中营地。
——在他被人体的大群撕开的数分钟前。
视野中,再次映出在猎人在嘘声中将要走到营地边缘的那完全相同的一幕,格雷不自觉地嗤笑一声。
身下的箱子里,佐伊轻声道:“新的巡礼已经开始。”
于是格雷从箱子上一跃而起,然后顺手拍了拍箱子道:“多喝热水。”
“——啊?什么?”旁边的约书亚满脸茫然地回头望了过来,“为什么要喝热水?”
格雷当然没做任何解释,只是直接便越过书亚向前走去,再次顺手抓过了长斧。
一路拖着长斧走着,他一边用手拢出喇叭,冲着猎人喊道:“喂,猎人,等一下。”
此时猎人距离黑暗边界只有数步。听到格雷的呼唤,他停了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而格雷则一边快步走上去,一边继续喊道:“他们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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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我们一起走,在林子里也有个照应,对吧!”
猎人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就点了点头,便真的停下来等他了。
而或许是因为想不到会有第二个笨蛋,篝火那边的嘲笑声在安静了片刻之后更大了一些。
而商队主人更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他远远地喊道:“萨巴奥先生,您要真的决定离开了,那车费和伙食费我可不退的啊——”
“不用找了。”格雷头也不回地喊道,同时快步走到猎人面前。
“你要收拾行李吗?”猎人问道,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与不安,“快一点,我只等你一会儿。”
格雷却将视线越过他的肩膀。
猎人背后的黑暗之中,有五个白点。
像是露出水面的指尖。
指尖静静地等待在那里,在闪烁的火光中微微颤抖,像是忍耐着什么。
于是格雷收回视线,对着猎人笑道:“不用收拾,走吧。”
“那就走。”猎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半转过身去。
而格雷则踏上半步,双手握住把手末端,将长斧甩出一道圆弧,朝着猎人袭去。
——“嗵”,斧背重重撞在猎人的脑袋上,砸出仿佛鸣钟一般的震荡声响。
猎人一声不吭地朝着黑暗倒了下去。
格雷的视线却早就越过猎人的身体,看到那只从黑暗中再次伸出的手。那只手指修长到可以攥住一个人躯体的手,已经完全从黑暗中探出来,朝天摊开张开五指,像是正等着一把攥住朝它的掌心倒下来的猎人。
于是格雷就地将长斧一扔,却是一伸手又把已经失去意识的猎人拽了回来,让他变换方向倒向了光明的这一边。
黑暗中的那只手静静地待了片刻,缩了回去。
篝火那边鸦雀无声。
在一片沉默中,格雷弯下腰,利索地将猎人扛上肩膀,大步走向篝火。
包括商队主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神色畏惧地望着格雷向后退去。当格雷走到篝火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退到了篝火的后面。
格雷隔着篝火看了一眼对面那十几人的神情,一点没在意。他只是将猎人扔下地,然后对商队主人招招手道:“等他醒了再劝劝。要是还不听,就绑起来丢到车上,这样一直到海法之前他都不会碍事了。”
商队主人又呆滞了片刻,有些反应过来了:“你没打算杀他?我明明看你都直接拿斧子对着他的脑袋砍过去——”
“当然不,我只想阻止他一个人跑去林子里送死而已啊。你看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听劝了,不用点暴力怎么行呢?而且——”格雷认真道,“斧背,我特意用了斧背。”
商队主人又看了看地上的猎人,表情都快抽了:“就算是斧背——话说回来这么重的斧背和锤子又有什么区别啊?脑袋都开花了啊!”
“那也没办法。”格雷随口道,认真查看着自己刚才有些扭着了的手腕,“毕竟我也没什么能把人只打晕却一点不打伤的奇妙技术。这种危急关头要留手也很难啊。他也算是被我救了一命,就算为此受点伤,道理上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吧。”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个也都露出了“虽然难受但也只能接受”的神情。
商队主人自然也不想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的商队里,于是招呼着伙计们将昏迷不醒的猎人抬下去照顾。然后,他还是忍不住对格雷抱怨道:“话虽如此,您当初为什么就不能下手再轻一点呢?这家伙现在当然是不会去林子里送死了,但要是就这么被您砸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格雷认真想了想:“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毕竟按照教典,自杀可上不了天堂啊。”
考虑到气氛,他又认真补了一句:“圣光在上。”
然后他便懒得再继续解释了,直接便在篝火前躺了下来,旁若无人地闭上了眼睛装作打盹,继续思考。
这一次,猎人已经被完全阻止了。而且那一击会保证猎人至少今晚完全无法胡乱跑动。所以,猎人会成为一个可控的“对照组”。
如此这般,那么到天亮之后,格雷就可以确定一些猜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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