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普顿首富家族的庄园,并非罗夏想象中那般奢华气派。
庭院、别墅、喷泉、草坪和白石小路,营造出温馨典雅的乡间风情。
然而仔细观察,细节当中还是能看出不同于寻常暴发户的底蕴。
庄园与山林相连,林间偶尔可见悠闲散步的鹿群。
山脚下的草甸是一片牧场,散养的奶牛和马匹信步徜徉。
无论临风城还是威普顿,赛马场都是比剧院更受大众欢迎的娱乐场。
每逢节假日,赛马场人山人海,名马和明星骑手的人气盖过戏剧舞台上的名角,赌马行业更是赚得钵满盆满。
罗夏本人对赛马这个行当没啥兴趣,但是沙盘系统自动搜集了很多关于赛马的信息。
就这么随意一瞥,系统就通过扫描马匹的体态、步伐、毛色等等特征,断定庄园里养的都是血统优良的名马。
其中还有不少是曾经登上报纸头条新闻的大赛冠军,随便一匹的价值都要超过同等体重的黄金!
买下这么多冠军级别的名马,看似随意的散养在自家庄园,作为供家人和宾客骑乘娱乐的宠物,这种低调装逼的老钱作派,还真不是炫耀豪车豪宅的暴发户能比的。
临来之前,阿佳妮已经用风讯石跟姐姐通过信。
别墅廊檐下,站着出门相迎的保罗和梅格夫妇,还有一群穿制服的仆人垂手恭立。
梅格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身材保养的不错。
姐妹俩的长相其实不怎么像。梅格夫人的容颜没有妹妹那么令人惊艳,穿着打扮和矜持的微笑,无框眼镜和齐耳短发,共同烘托出一种阿佳妮所不具备的知性美。
这样一位浑身洋溢着知识分子气质的女士,如果真像她妹妹说的那样爱慕虚荣,罗夏觉得,她表现虚荣的方式想必很优雅。
保罗·卡萨先生身材微胖,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长相也算得上英俊。
罗夏忍不住朝他头顶多看了两眼。额头两侧发际线略微有些衰退,但是并不明显。
联想到阿佳妮对姐夫“英年早秃”的评价,罗夏也不好说她在夸大其词,还是首富先生悄咪咪的植了发。
卡萨先生穿了一件挺朴素的休闲外套,对比之下,袖口的装饰花纹显得格外讲究。
侯爵夫人觉察到罗夏的视线变化,低声问他:“以前我给你上过纹章课,课堂上学的知识,该不会都忘光了吧?”
“那倒不至于。”
“保罗袖口的装饰物是卡萨家族的纹章,你能通过纹章的构成要素,分析出卡萨家族是怎么发家的吗?”
“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
这时,卡萨夫妇已经迎上来。
阿佳妮和梅格热情拥抱,相互亲吻脸颊,恰如其分表现出姐妹重逢的惊喜和血浓于水的亲情。
“好可爱的宝宝,快让大姨抱一抱!”
梅格夫人抱着艾蒂,兴冲冲向妹妹传授育儿经。
保罗与女骑士握了握手,又与罗夏握手打招呼,还说阿佳妮写给姐姐的信中,自豪的说起收了一位天才学生,没想到这么年轻……
两家人一番寒暄过后,阿佳妮说回刚才的话题,毫不讳言自己的学生出身寒门,对贵族子弟自幼学习的“纹章学”所知有限。
“好在罗夏这孩子天资聪颖又肯上进,经常翻书自学,对纹章知识多少懂那么一点,我想考考他,能否从保罗袖口的纹章当中看出卡萨家族百年积累的底蕴。”
“这听起来很有趣。”梅格夫人立刻向罗夏投来审视的目光,微笑着说:“在我看来,纹章本质上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密码,如果你能从中解读出丰富且准确的信息,就表明你有当侦探的才能。”
“夫人不愧是著名推理小说家,三句话不离本行。”罗夏客气地回应道。
与此同时他也心知肚明,梅格和阿佳妮已经展开第一回合的交锋,自己不得不在这场姐妹暗战当中替老师打先锋。
罗夏跟随侯爵夫人上过几堂纹章课,也的确如同阿佳妮所说,基本上左耳听右耳忘。
好在沙盘系统比他本人记性好的多,不光将那些枯燥的知识原原本本记录下来,图书馆中与纹章学有关的文献也都扫描下来,存入数据库。
罗夏只需要动动念头,激活系统,就能自动调用这些知识储备。
“卡萨先生,我注意到您的纹章以红色盾牌为基底,红色象征勇气,这表明您的祖先曾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凭借卓越的军功获得君主封赏,跻身于威普顿最受尊敬的世袭贵族阶层。”
保罗·卡萨点头微笑,认可罗夏的推测。
“我的曾祖父是一名海军上尉,在上世纪初那场威普顿王位继承战中选对了阵营,驾驶军舰从翡翠岛迎回流亡的威廉三世,拥立陛下重新夺回王位,由此获封男爵头衔,为我们家族的事业开了个好头。”
“卡萨先生,您的家族纹章上,还有一枚显眼的金色船锚。”罗夏接着分析。
“金色代表财富,船锚代表航海相关的产业,我猜您的曾祖父虽然是海军将领出身,但是相比从军入伍,卡萨家族的后人更有志于从海洋当中获取财富,并且如愿以偿。”
“你这么说也没错。”保罗回忆道,“我祖父军校毕业后在海军司令部任职,由于某些原因迟迟得不到提拔,一气之下转入预备役,创办了威普顿第一家深海打捞公司,这是我们家族进军商界的起点。”
“船锚这个符号,的确与深海打捞正相称,可是听您亲口解释之前,我还以为您的家族从事远洋贸易,毕竟深海打捞这个行业……恕我直言,多少有点冷门。”罗夏说。
“说的就是啊!”保罗哈哈大笑,“一提到在海上讨生活,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水手、海盗和贸易商船,谁会想到深海打捞啊?”
“其实我祖父之所以开创这个行业并且经营的不错,主要得益于家族的血脉天赋。”
“莫非您的家族拥有水巨灵血统?”罗夏明知故问。
其实他早就从玛丽安那里得知,卡萨家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巨灵纪元,具有水巨灵血统,但是算不上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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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家族的后代,偶尔会出现天生的水系超能力者,也就是所谓的“水灵使”。
保罗和梅格夫妇俩的一双儿女,都是天赋异禀的水灵使,难怪梅格夫人引以为傲,经常在妹妹面前炫耀。
“我们家族的血脉魔法与水和蒸汽相关,最常见的觉醒方式是将液体转化成蒸汽,具体到每一個觉醒者,特点也不尽相同。”
说到这里,保罗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对面不远处,喷泉中扬起的水花毫无征兆的蒸发,化作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这就是卡萨家族引以为傲的血脉魔法“汽化术”,也被称为“化水为气”。
看到这一幕,罗夏恍然醒悟。
“难怪您的祖父投身于深海打捞行业,这种天赋魔法与他从事的行业再相称不过!”
化水为气,可以使潜水者在深海中自由呼吸,甚至还能惠及周围的同伴。
潜入海底之后,一旦发现沉船或者古代遗迹,就可以凭借这招制造一个大号空气泡把自己包裹起来,深入探索,想在海底待多久就待多久。
更关键之处在于,将这项技能释放在沉船内部,海水转化成气态,哪怕考虑到深海水压,体积也会急剧膨胀,排开周围的海水,从而为沉船提供巨大的浮力,打捞起来更容易!
凭借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卡萨家族的深海打捞生意,当然能够做到风生水起。
通过打捞沉船,探索海底遗迹,卡萨家族积累了第一桶金,但是在当时的威普顿,还算不上顶级富豪。
家族财富的快速增值,得益于产业方向的调整,开辟了一条比深海打捞行业利润更高的金融赛道,这一转型过程,也体现在家族纹章上。
“卡萨先生,您的家族纹章上,还有一只可爱的白色海豚,引起了我的联想。”
罗夏不紧不慢地说。
“白色代表平安,海豚被视为幸运的象征,远洋水手经常在身上纹海豚,讨个好兆头,万一遭遇海难,指望得到海豚救助,被推上海岸。”
“白色海豚象征远洋航行一帆风顺,把这个美好的祝福刻在纹章上,是否意味着远洋贸易或者航运保险之类的产业,对您的家族很重要?”
“这你都猜得到?”梅格夫人向罗夏投来惊奇的目光,“如果阿佳妮没有提前向你透过底,我必须承认,你很擅长演绎推理!”
“可怜的梅格,罗夏比你以为的更聪明,当你开始怀疑我提前向他透露过消息,就意味着你已经在心里认输了。”阿佳妮笑的很得意。
梅格夫人耸耸肩,大度的表示让妹妹一局。
保罗没有掺和女人们的攀比,背着手在自家庭园中漫步,继续向罗夏讲述卡萨家族的发家史。
“我父亲从我祖父手中继承了海洋打捞公司,经营的还不错,但是这门生意太依赖运气,并不是每一艘沉船都装有财宝,没法保证稳定的收益。”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的大学导师帕雷诺教授来家中做客,跟我父亲谈起生意经,随口提了一个建议,没想到为我们家族带来一个再创辉煌的契机!”
罗夏闻言心头一动,原来帕雷诺教授是保罗的老师……
“当时我父亲打算跟朋友合伙投资一支船队,却又担心远洋贸易风险太大,一时拿不定主意。”保罗回忆道。
“老师听了父亲的想法,劝他不要直接投资贸易船队,改为开办一家航运保险公司。”
“罗夏,你知道这件事最巧妙的地方在哪里吗?”
“巧妙在航运保险和沉船打捞正相配。”
罗夏忍不住笑出声。
“在伱家买了保险的船,万一遭遇海难沉没,赔付保险金之后,你家还能把沉船捞上来,稍微弥补一下损失。”
“另一方面,如果我是船东,考虑到卡萨家族在沉船打捞业务上的垄断地位,多半会优先选择在你家买保险,万一船沉了,还能用一部分保险理赔金雇佣你家把沉船上的某些重要物品捞回来,而这些东西的意义往往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好家伙,商业闭环了属于是!
罗夏越想越觉得帕雷诺教授真是个天才,居然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我们家族一直很感激老师当年出的那个好主意,其实老师本可以用这个点子向我父亲索取一部分股权,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供了一个无偿的建议,仿佛区区赚钱的点子对于他的聪明才智来说不值一提。”
说到自己的老师,威普顿首富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崇敬。
“事实上,老师的确有资格蔑视金钱,他的事业比单纯的积累财富伟大太多。”
“您是指帕雷诺教授所从事的社会学和民俗方面的研究?”
想起帕雷诺教授五十年前在可可镇发明的“抽奖”民俗,罗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此人的学术水平。
“除了社会学和民俗学,还有经济学、法学和考古……老师在很多方面都有建树,尽管他的名气已经很大,可惜公众还没有、也绝不可能充分理解他的伟大之处。”
保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骤然变了变,转而聊起自己的长女梵琳,说她也在跟随帕雷诺教授学习。
罗夏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通过与保罗交谈的只言片语,他发现这位首富先生不仅是崇拜他的老师帕雷诺教授,似乎还对老师怀有一种骨子里藏不住的恐惧心态。
如同一个凡人谈到他所秘密崇拜的邪神。
帕雷诺教授除了思想上有点儿反人类,行为上有点儿反社会,天生拥有变化莫测的超能力,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一个病恹恹的老学究而已。
除此之外,教授先生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以至于威普顿的首富甚至不敢直呼其名?
罗夏越来越好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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