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宋府。
宋天罡枯坐在书房中,一夜未睡。
四周全都是散落一地的纸张。
这时,仆人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一篇文章,错愕的发现,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全都是一篇篇锦绣文章。
“大人文采不减当年。”
“差远了!”
宋天罡摇头道:“我宋家十世九公,我生下来路就被安排好了,做文章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这十几年又在许州牧守一方,劳心劳力,七分文采也就只剩了三分罢了。”
仆人道:“所以大人做一夜文章,是为何事心烦?”
宋天罡道:“我三岁识字,五岁练气,十二岁那年便是筑基,后三年,我成金丹,又三年,我成元婴,二十岁进京赶考,那时我便已经知道了我接下来的路。”
“金榜题名,巡牧一方。”
“如今,我五十有余,乃为许州牧,京城繁华,我却只能每四年回京述职一次。”
“元婴寿元八百,届时我要么化作一捧黄土,要么立地成神。”
宋天罡感慨一声:“可我是世家子弟,宋家又岂会考虑我的心思呢?甚至于,连我都知道,届时我一定会化作神明,为宋家,为我的子嗣们填做一分底蕴。”
他此时所说的话,便是他的心声
这些日子。
宋天罡心里着实煎熬。
他一直在等机会。
只需宋秋月那边安置好流民,神明们能够借着人气扎根十万大山,他就要发动力量寻找到那尊变异神像。
然后亲自驾临十万大山。
一个成仙的机会,足以让他倾尽一切。
仆人虽和他自小一起长大。
彼此之间如同手足兄弟。
可到底是主仆之别。
更别说心意相通了。
仆人只是打趣道:“大人离立地成神还早,况且若是以后也不是没有调回京的可能,我听闻西边的佛国这几年有些躁动,若是到时候打起来,大人立下功劳,化作一洲城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再说。”
宋天罡其实原本想的也是如此。
修士到了元婴其实只有成神一条路,可神明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等闲的神明,比如说宋秋月带走的那些,就是最下等的神明,只是吸了香火,受人祭拜才成的神。
这种即便是成了神,却也不得自由。
宋天罡身位许州牧,一声令下,哪个神明敢不听从?
只有受朝廷封赦,正儿八经的给了个名号的神明,才能被他宋天罡多瞧一眼。
这种神明,往往都是什么滹沱河水神,青牛山山神一类的。
再往上,则是城隍。
一县之城隍。
一洲之城隍。
许州的城隍,便是宋天罡的七叔公,也就是宋府供奉着的那位。
除此之外,修士在立地成神之前,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做官。
地方县令有金印加持,不逊色县城隍多少。
宋天罡身位许州牧,再加上他七叔公是州城隍,因此才能在许州说一不二。
可这些都和普通修士没什么关系。
天地异变后,只要你有修行资质,去官府通报做个备案,你就能修到炼体,然后练气,一直到筑基期,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已经是大部分修士的终点了。
想要修到金丹,那就得通过官府的考核。
考不过的话,还想要修行,那就只能去投奔世家,被世家挑挑拣拣,要是相中的话就卖命做狗。
若是通过考核,就可以修炼到金丹,乃至于元婴。
元婴这一关如果度过了,那就可以考科举。
成了天子门生,再在京城打磨多年,就可以谋求外放当个县令了。
要是运气好立下什么大功,又上下打点的挺好,被封为山神水神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
这都不是宋天罡现在所追求的。
“命里半点不由人,大梦临时方知我。”
宋天罡长叹一声。
这才是他心中所愿。
成仙!成仙!
这时,宋天罡见仆人还站在原地,不由皱眉道:“还有何事?”
仆人道:“是秋月小姐的事。”
宋天罡皱眉:“她要的那些移民和神明还未出发?”
“已经出发了,但最快也是明天一早到。”
如果只是神明和修士们倒还好,可毕竟带了几千名移民,总得一路护送,总不能真就全收进人种袋里吧,要是那样的话,等到了地方估计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宋天罡自是了然。
“这时候她应该已经要回府上了吧?”
“秋月小姐没回来。”
仆人摇头道:“她说要多待几天,而且还要多派一些神明过去。”
“要多少?”
“一百尊!”
“胡闹!”
宋天罡的养气功夫再好,此时也动了怒:“十万大山虽然邪异众多,可本官却知道这些年有不少不愿生子的百姓逃进去避难,有的甚至还带着神明一起走。”
“一尊神明,便可护佑一个村落。”
“我给了她一百尊神明,她现在又要一百,怎么,她选的地方是什么魔窟不成?”
“大人息怒。”
仆人道:“秋月小姐并非无理取闹之辈,她这样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那毕竟是十万大山,莫说是邪异,就连灾祸都可能存在,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再给她五十尊。”
宋天罡摆摆手,不肯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百五十尊神明,就算是遇到灾祸,也能安然退出十万大山。
“大人……”
“怎么?她还要什么?”
“没,没了。”
仆人摇摇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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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罡已经发怒,再说下去恐怕秋月小姐回来就要被训斥。
他这个做转达的仆人,却是不好说话。
离开书房。
仆人也觉得匪夷所思,不由得心中暗忖道:“秋月小姐要两座由铜钱堆成的山,这却不好弄,可她又要一些山楂树的种子,还要糖稀,莫非是想吃糖葫芦了?”
“可我分明记得,秋月小姐从不吃这等闲百姓的零嘴才对。”
“罢了,铜钱山短时间内弄不到,要是真给她过去,大人知道恐怕更加生气,其他的便一并让人带去就是。”
……
此时此刻。
许州城内的另一处高门大宅内。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美女如云,美酒醉人。
这便是大康朝的王太宇,王太傅的行在之处。
“美人,美人。”
王太宇眼睛蒙着黑布,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双手伸展摸索,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像是要闻着味找过去一样。
在一旁,许州城内的权贵们或坐,或躺,个个都有美人入怀。
“噫!抓到美人啦,哈哈哈!”
王太宇一把抱住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那女子娇笑一声,手中丝巾一挥,却又从怀中钻了出去。
而王太宇却不生气。
一把扯下蒙着眼睛的黑布,另一只手在鼻子下面狠狠的吸了一口。
“香,真香!”
“哈哈哈,太傅风骚,我敬太傅一杯。”
“我也敬太傅一杯!”
众权贵怀抱美人,举杯敬酒。
“好好好,美人美酒,当浮一大白!”
王太宇举杯便饮,滴滴透明的琼浆洒落衣襟,却一把扯开衣服,袒胸露乳,做狂士状。
“太傅海量!”
“太傅,我再敬您一杯!”
“好好好,喝,喝!”
王太宇连喝美酒,老脸顿时一片驼红。
“太傅,您醉了。”
“无妨,且等老夫解个手,回来咱们再喝!”
王太宇哈哈大笑,到了他这个修为要想喝醉,除非是上等的灵酒才行,等闲的酒酿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便可化去罢了。
不过今日喝的开心。
自然也就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王太宇磕磕绊绊的走了。
有人举杯把玩,盯着杯中美酒看个不停,却也不饮,自顾自的道:“太傅要我等在此作陪,却也有段日子了,天天如此,莫非要喝到秋收冬耕之时吗?”
“哎,李兄这是什么话,太傅尽兴了,咱们不也就尽兴了,你说是吧。”
“来,咱们喝一个!”
众多权贵你一言我一语,却没一个把这位太傅放在心中。
一介寒门子弟,拼了命才修到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成年就能修成的元婴期,又靠着给陛下当狗才混上太傅的位置。
太傅太傅。
屁的太傅,谁家在京城没几个当太傅的门第同袍?
也就是陛下令这王太宇到许州城收取赋税,看在那位陛下的面子上,他们才过来作陪。
毕竟许州牧宋天罡和王太宇不对付,他们要是不过来捧场,许州牧就该不开心了。
许州牧不开心,他们也就开心不了。
权贵也有权贵的苦啊。
众权贵相视一笑,齐齐饮酒。
……
王太宇袒胸露乳,醉醺醺的走到了茅房。
然后便解开了裤腰带放起了水。
“宋天罡迁走了近万移民,又调动了一百尊神明,确定是往十万大山里送?”
他看也不看,就这般对着茅房说道。
好似真有个人躲在茅厕的粪坑里似得。
“是,而且今日又调走了五十尊。”
“过了,过了。”
王太宇一泡黄尿下去,神色顿时清明了起来。
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低声道:“我奉陛下命令前来收取赋税,按理说这事我本不该管,可我翻阅了今年的账目,近来这段时间,宋天罡暗中利用许州牧印,挪走了不知道多少赋税。”
“如此这般,我倒是不能不管。”
赋税就是人气。
修士需要人气,神明需要人气。
连朝廷都需要人气。
自从这位大康皇帝付出巨大代价弄到了那尊神像,赋税每年都在增加,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烈火烹油。
稍有不慎就是烈火滔天,王朝颠覆。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刹住车也是一回事。
不仅没人想刹车,还想猛踩几脚,让车子跑的更快些才好。
“宋天罡与我是同年,他向来自视甚高,却不知我来之前就将他的生平所有都熟络于心。”
王太宇继续低声道:“他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突然这样做,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利益。”
“他这次又调走五十尊神明,你便派人跟着,无需跟的太近,只需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就成。”
“是,太傅。”
“吾儿。”
王太宇语重心长的道:“我知你也看不上为父的做派,可有些事却也只能如此去做,为父做的好于不好,你且都看在眼里,日后你若是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按你的去做。”
“若是为父做的不对,做的不好,也能给你打个样不是?”
“太傅大人,此乃公事,还请称职务。”
王太宇点点头:“好,左卫郎,此事任重道远,本太傅从京城带来的神明不多,你办成此时需要几尊?”
那始终没露面的人顿片刻,轻声道:“只需杨叔与我走一趟便可。”
“好好好,那便让你杨叔随你这左卫郎出公,本太傅要继续犬马声色咯。”
王太宇咬牙切齿,提起裤子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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