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年正月,庆州天降大雪,一片苍茫。
雪花如鹅毛般飘落,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却无法阻挡一队骑兵自北方疾袭而来。
他们身穿黑甲,头戴红盔,身着披风,背负长矛弓弩,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扶腰侧长刀!
马蹄声被风雪呼啸声掩盖,留下的点点马蹄印也被风雪掩埋,
大雪中,他们的身形有些模糊,似真似幻,犹如漂浮小舟。
“云儿哥,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了。”队伍中一名黑脸少年眯起眼睛,看向身侧,发出大喊。
那里有一身骑黑马的俊秀小将,面容带着几分稚嫩,但眼神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陆云逸从呼啸的冷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声音,侧头一看,眼神猛地一凝,随即抬起握住长刀的右手,左手同时勒紧马缰!
“吁!”
身下高头大马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力道,打了个响鼻,脚步放缓,一点点停了下来。
周围十余骑亦是如此!
“云儿哥!!!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了!!”大喊再次传来,黑脸少年蒙在脸上的遮布都无法遮盖那开裂的口子。
立于正前方中央的陆云逸眉头微皱,俊秀脸庞上多了一丝无奈,嘴角微微扯了扯,大概是扯到风沙带来的伤口,不禁抽动几下。
他舔了舔早已开裂的嘴唇,嘹亮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什么云儿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那黑脸少年刚把脸上遮布扯了下来,顿时身体一僵,脸上露出局促,轻轻低了低头,声音也放小了些:
“知道了,云儿哥。”
“不不不,陆总旗。”
“这还差不多。”陆云逸点了点头,腰胯微微用力,便翻下战马,踩在这铺满白雪的大地之上,抬起脚重重跺了剁。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要比一侧马儿高出一截,脸孔上多了一些风吹日晒的痕迹,配着迎面而来的风雪,如梦似画。
如此画面让那黑脸汉子挠了挠头,想了想开口:
“陆总旗,你好漂亮。”
“....”
陆云逸顿感恶寒,一阵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好帅。”
“对对对,好帅,俺又忘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余军卒见状没有下马,而是相视一笑,随即警惕的看着四周。
站在雪地中的陆云逸皱着眉头打量一番,又用脚在地上用力跺了跺,而后轻轻用脚尖拨开积雪,
露出枯黄色的地面,旋即又抬头看向阴沉天空中不多见的太阳,身形不断挪动,似是在辨别方位。
这个过程无人打扰,军卒们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这几个月能从北疆活着回来,靠的便是云儿哥那出神入化的辨位之法。
其实...若是他们此行没有收获也就罢了,就算迷路也无妨,只要找到一避风之地,等到开春再回明境即可,就算死在这外面也无妨,
军伍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如今不行,他们此行之所得,足以让他们官升三级,自此衣食无忧,他们一定要回去。
正想着,沙哑嘹亮的声音再次传来,
陆云逸抽出腰间长刀,冷冽的寒光激射而出,上面暗红色的鲜血似是还未干涸,
“方向没错,是我们赶得慢了,若是顺利,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应当就能回到庆州。”
“太好了!!!”
直到这时,一众军卒才意识到可以呼吸,长出了一口气,面露振奋,
那黑脸汉子更是激动地叫了起来,黝黑的拳头紧握,眼神中充满坚定!
“云儿哥,这次我们立了大功,说不得能得永昌侯他老人家召见,若是能趁势加入其麾下,那我们可就飞黄腾达了啊。”
黑脸少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向往:“听说大将军最为护短,若是成了其麾下,定能镇住那刘老儿,云儿哥也就能和嫂嫂团聚了。”
周遭军卒听这黑脸少年自言自语,不禁也露出一丝向往,军伍之人谁不想跟随当世名将,
如今大明,风头正盛的唯有永昌侯,蓝大将军!
他老人家还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跟随此人,日后定大有前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一时间,十余军卒都激动起来。
站于前方的陆云逸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心中苦笑一声,不作言语。
只是希望此次回庆州,能与那蓝玉远一点,最好不要接触,也不要有牵扯。
若是加入其麾下,日后莫说迎娶小娘子,说不得人头都要不保。
“好了好了,快些出发,将消息带回去,我等也好歇息一二。”陆云逸摆了摆手,双脚用力一蹬,顿时跃上战马,
手中马鞭轻轻抽打,高头大马鸣叫一声,用力一蹬蹿了出去,马蹄踩踏地面,掀起阵阵雪雾。
不到一个时辰,雪越下越大,但陆云逸以及军卒们都不由激动起来,在前方视线尽头,一座充满古朴气息的沧桑城池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临到近处,众人看清那城头所挂漆黑匾额上的金漆大字,
“庆州。”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军卒们有些不可置信,鼻子也有些发酸,此次一去何止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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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时五十余人,回来不过十余人,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他们幸不辱命。
“来者何人!”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喊。
陆云逸抬头看去,风雪中也看不清人影,索性他也放声大喊:
“庆州卫总旗陆云逸,我等奉命前往漠北探查北元踪迹,速开城门!”
“有人回来了!”城墙上一阵骚动。
没过多久,似是尘封已久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嘶吼声,缓缓打开,露出其内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面,
路面中央,有数十名军卒早已等候多时,其中一守城将领模样之人打量了陆云逸一行人,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部下挥手,
军卒们顿时意会,将那三排拒马挪移开来。
陆云逸见状拱了拱手:“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你们是第一批回来的,可有收获?”
陆云逸眼睛微眯,左手马缰握紧,右手悄无声息握住长刀,其身后军卒也悄无声息地握住长刀,这是数月奋战的默契!
“还请将军恕罪,此等军事要务,某不便告知。”
那守城将领见陆云逸如此谨慎,嘴角不免带上一丝笑意:
“本将就是问问,你们如此紧张为何?拿身份文牒与牙牌来,验明正身就可以入城了。”
“还请将军查看。”陆云逸暗暗松了口气,朝着那黑脸少年使了个眼色,他顿时上前掏出文牒递了过去。
“行了,入城吧,好生休养,这漠北天寒地冻的,莫要留下冻疮。”守城将领将文牒递了回去,态度好了许多,还不忘提醒众人。
“多谢将军!敢问将军永昌侯大军可至?”陆云逸拱手抱拳。
“大军还未至,只有一支前军率先抵达,若是你们有所收获,可前往城内军寨。”
“多谢将军!”
那将军见他如此年轻,又谈吐不凡,略微思索便心中了然,知晓此人是谁。
庆州卫骑射第一人,曾改良马蹄铁立下功劳得总旗之职,
而让他声名远播的,则是与刘知州小女儿的一段风流趣事。
想不到,他居然从漠北活着回来了,看起来还有所收获。
沉吟片刻,守城将领侧过身子,让出道路,供陆云逸等人通过!
临走前,他朗声开口:“陆总旗,听闻刘家二小姐整日以泪洗面,你还是早些去看看的好。”
陆云逸身体一僵,忍住掩面冲动,强行扯了扯嘴角:“多谢将军告知。”
等他回过头,见周遭军卒都是一副羡慕至极的目光,其中还有几个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你们若有本事,也去那漠北闯上一闯,定有千金小姐相中于你。”
其中一高瘦军卒撇了撇嘴:“大人,您竟说风凉话,若说我们有这本事,还至于在这守城吗,早就跟着大军立功勋去喽。”
“此言在理,可惜我等连骑马都费劲。”另一名军卒连忙补充。
“兔崽子,快快关城门,如今庆州乃前线,定要万分谨慎,莫要让草原探子混进来。”守城将领骂道,自己率先去推那沉重大门。
“大人,真要打仗了啊。”军卒连忙搭了把手。
“那当然,永昌侯招新军的军令都下发了,还能作假?依我看,大战就在上半年。”守城将领看麾下军卒跃跃欲试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们便老实守城吧,永昌侯所招新军首当其冲便是骑射,你们连骑马都不会,莫要做春秋大梦!”
高瘦军卒神情一黯,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脸上露出坏笑:
“那岂不是刘二小姐又要以泪洗面了。”
“那是自然,那陆云逸如今回来了,新军定然少不了他。”
....
很快,陆云逸带着一众军卒来到了庆州卫大营,见到了数月不见的上官阎三,
阎三是一四十余岁大汉,皮肤黝黑,体型壮硕,大大的肚子将甲胄都撑得鼓鼓的,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可陆云逸却不敢小觑,这等身材一看就是当将军的料,战刀砍上去,就能强撑几刀不死。
听军中一些老人说,阎三跟随今上南征北战,经历大大小小战阵过百,能活到今日,这一身肉就立了大功。
此刻阎三正在赤着上身挥舞战刀,来回劈砍,招式虽然简陋,但力大开山,陆云逸自问接不住。
“你们是首个回程的,有何收获?”
阎三挥舞中又瞥了陆云逸一眼:“你小子机心太重,若是被老子发现你们只是去逛了一圈,老子饶不了你们。”
“大人,此行北进属下带兵五十有五,只回来了十六个。”陆云逸眉头一皱,不甘示弱地反驳。
“嗯?”阎三挥舞的长刀一顿,庞大的势头生生止住,神情变得郑重,看了看四周,径直走入军帐:
“进来说。”
进入军帐,阎三将长刀放于刀架,随意拿起一件短衫穿上,又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用力嘬了一大口,这才坐了下来,笑着看向陆云逸等人:
“说说看,有什么收获。”
陆云逸也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腰杆不禁挺得笔直,朗声道:
“我等在捕鱼儿海,喀尔喀河附近,发现了元庭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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