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一介妖邪，却做人族国师，根器优劣，次第有别，仍要执迷不悟？”

拿回了脑袋的灵吉菩萨仿佛丢掉了那份平易近人，言谈举止之间那层高高在上的隔阂感本能地让人感到不舒服。

故意含糊黄风大圣的问题不说，反而要强调他的根器有别之说，林觉意只感觉眼前的这位大菩萨和过往三回打交道的时候都大不相同，简直判若两人。

灵山的一重菩萨果位能有那么大的影响？他怎么见二师兄那呆子还是过去我行我素的样子？

灵吉菩萨重新拾回脑袋，虽仍旧保持着闭眼不睁的模样，但这时也注意到了黄风大圣身旁的林觉意，于是道：

“小施主，既然在黄风岭执念已解，还是速速退去，老衲与孽徒间的糗事，烦请不要看笑话了。”

如果说前几回相见的无头僧人让林觉意还能接受，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本能有些抗拒，那眼前高高在上的大菩萨就让他无端讨厌起来了。

“菩萨莫忙，一回生，二回熟，大家也是老熟人了，小道也有问题想问问菩萨，不知可否替小道解答。”

林觉意也不等灵吉回应，自顾地开口道：

“小道曾经听过一句话，神仙做事，多让耳目代劳，本尊泰然自若如下棋一般。”

灵吉菩萨依旧持着佛门礼，面色不变道：

“小施主说笑了，灵山佛国的师兄师弟，东天天阙的故交好友，平日日理万机，又岂能事事亲为？让耳目代劳，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那菩萨让坐骑蝜蝂在斯哈哩国为非作歹，害得古国民不聊生，无数百姓生灵涂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觉意的短短几句话，顿时让气氛冷了下来，陡然间直面一位大菩萨的气场压力险险让他没有站稳脚步。

“小施主如何得知古国隐秘的？”

灵吉没有正面回答林觉意的问题，而是突然反问了这么一嘴。

“这么说，菩萨你是变相地承认了？”

好不容易调整了一番后，林觉意却没有半点住嘴的想法，站在黄风大圣身旁，继续道：

“实不相瞒，因为一块来自古国佛像金身上的金片，小道有幸前往了千百年前的古国执念中，菩萨的坐骑可真是威风至极啊。”

年轻道士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讽刺，可灵吉菩萨却置若罔闻，竭力维护着自己的气度：

“落日之国地处天之尽头，太阳西沉入海，声音之大，可以震杀城中小儿。”

“世尊慈悲，垂怜那天尽头的百姓，故而赠了他们一枚巨鼓，亦传授擂鼓之法以解危难。”

“可人心难料，那斯哈哩国国君不思回报，反而要打压我佛，本座当年降下蝜蝂不过略施薄惩罢了。”

林觉意死死盯着那位大菩萨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悔改，那些无辜丧命在巨虫碾压下的百姓对他而言仿佛是微不足道的众生之一而已。

自诩慈悲，倡导普度众生的灵山菩萨，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林觉意忍不住冷笑连连道：

“那些惨死在菩萨你宝贝坐骑下的无辜百姓也是打压佛门的参与者？可不要忘了斯哈哩国那么多佛像金身都是谁替你们佛门铸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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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是妖，却干着行侠仗义，救生灵于水火的善事。菩萨师父，却自诩众生次第有别，干尽荼毒生灵腌臜恶业。”

“菩萨你如此执着于你那根器次第有别之说，不才是自堕业障，与你当初自囚于不济谷谷底，与你口中的‘孽徒’又有何分别？”

林觉意此时的这几声质问，振聋发聩。

灵吉的那合眼闭目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依旧保持着他大菩萨的作态，表情没起半点波澜。

然而不知何时起这位大菩萨手中竟凭空多了根盘绕着八爪金龙的宝杖。

菩萨低眉大多数时候是彰显慈悲的神态，可灵吉菩萨到底是如何施舍慈悲的，不论是当年斯哈哩国的百姓，还是在黄风岭一路走来的林觉意都有目共睹。

“小施主，前番卧虎寺一别，本座便警告过你，大错多源自小恶，不要因为一时业障铸就大错，看来你并没有将本座的话放在心上。”

“本座行事，一向尊奉从灵山听来的教义，众生自有根器，持优劣次第，乱来不得，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而今醒悟，为时不晚矣。”

一番话避重就轻，倒显得执迷不悟的是自己，而这位大菩萨则撇开一切过错，只落得个管教无方的罪责，岂不好笑？

林觉意也不再托大，手中凝聚出了水火刀，满脸严肃地望向法相庄严的大菩萨，道：

“君子论迹不论心，妖若行善一生，可为佛乎？佛若作孽一时，可称妖乎？”

“换句话说，这世间从无完人，连世尊都有疏忽的可能，菩萨便不会错？菩萨一定要高高在上，给众生分个有别次第？难道如今的你得了果位，便忘了当初是从什么得道成佛的？菩萨你而今的法相可没遮掩一双鸟腿。”

“而今你得了菩萨果位，便要断了后世天下众生的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天底下哪有如此霸道的道理。”

灵吉说了两句，林觉意便还他三嘴。

饶是这位小须弥山之主养气功夫已经足够傲视世间，仍是不免握紧了手中的飞龙宝杖，额头上青筋泛起，语气渐重道：

“林觉意，念你一身本事修为得来不易，黄风岭上的数次冲撞，本座都对你一再忍让。”

言罢，只见法相庄严的大菩萨口中念了什么咒语，将飞龙宝杖掷下，随后一条八爪金龙盘旋在他身旁，冲天的龙吟长啸直奔云霄。

“大盗不死，圣人不止，这漫天的风沙迷了你的眼，乱了你的心，本座最后再问你一次，仍是不肯悔悟？”

八爪金龙遇见了黄风大圣便仿佛饿狼见了绵羊，扭动着修长身躯，伸出一双利爪作势就要将黄风大圣按在悬崖山石上。

林觉意持刀赶在八爪金龙前，不由分说地举刀就砍。

霸道的九幽寒霜让没将眼前散仙放在眼中的八爪金龙一时间吃了瘪，痛苦地缩起龙爪，回到灵吉菩萨身旁，一脸忌惮地望着悬崖方向。

林觉意挺着胸膛站在黄风大圣跟前，并没有动摇他心中的理念，声音仍旧铿锵有力：

“大盗不死，圣人不止？如此倒果为因，歪曲了原先的理念，不才是堕了下乘，与那小西天惑乱人心的黄眉又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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