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张贴在大街小巷所有显眼之处,一些识字的小贩此时看着上面的内容,呼吸急促,很快焦急的嚷嚷了起来。
“快出来看啊!”
“凶案破了!”
“果真有大妖杀人!还有捕快雷鹰与其勾结!”
听到声音,街上慢慢挤出了更多的人群,揉着惺忪的睡眼,找到一处张贴有公文的墙下,目光昏沉的往那些公文看去。
但仅一眼,所有人便也都变了脸色,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
人群当中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听完旁人说完公文内容后,身体瑟瑟颤抖,泪水犹如决堤一般滚滚而下。
老妪跌坐在地上,却不急着爬起来,激动无比地挥着双手,一张嘴咿呀咿呀的叫着,双眼虽通红无比,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其目光空洞无神。
围观人群中很快有叹息声响起,“是章婆,一家七口全死了,她那日早起在外面卖豆花,方才逃过一劫啊。”
“出事后,她日日哭夜夜哭,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瞎了,都没能等到凶手落网。现下总归是盼到了,犬妖死了,雷鹰也被抓了,善恶终有报啊!”
亦有愤怒声音难以掩饰,“那雷鹰简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连妖物都敢勾结!今日县令堂审我一定要去看他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依我看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
......
正当整座知远县城都因为一纸公文而陷入到群情汹涌当中时。
南城半山的那僻静小屋里,朝岁一圈打坐吐纳完毕,方才缓缓睁开眼,嘴角上挂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果然,将从雷鹰那得来的功法稍微改动后,便成了这具身体也能修行的法门。”
“比起之前,我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又快上了十倍不止,虽聊胜于无,但总能帮剑影多凝练一分。”
朝岁神识自观,发现神府当中的两道剑影正在静静悬空,其中一道银白凝练,另一道则是虚幻透明。
养剑秘法达到第二剑的境界,此刻的朝岁已经近似于人道三期当中的第二境烈火期,甚至要远在初入烈火期的修士之上。
按照他之前的设想,等到第二道剑影凝练成功后,就可以离开知远县去外面闯荡。
不过现在却是有了一些变故。
其一是,他已经答应孟余加入灵虚道府。
其二是,他准备以灵虚道府三代弟子的身份去参加天元大试。
这两件事各有利弊,虽说加入宗门有些与自己设想的孑然一人的修行不太一样,总归是被加上了一些束缚,但自己也能从中谋利,学习到更多的修行秘法。
雷鹰的那本太上玄门感应诀还是太过简单基础,并不适合自己这种原本境界极高的大修士。
至于第二点的天元大试同样很重要。
按照孟余所说,任何想要加入宋国三司的修士都必须从这门选拔中脱颖而出,无论是宗门子弟还是一介散修,皆无例外。
斩妖司和镇狱司是距离妖国妖物最近的地方,自己若想尽快恢复修为,那么就无法绕开这一道关卡。
“四年前的那次天元大试,通过者无一例外俱是清风期大成以上的修为,我那位兄长更是已经达到了烈火期,以我现下的修为来看,应该并不难。”
朝岁盘坐在床榻上默默想着,忽然右边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目光旋即往屋外的方向看去。
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了屋外。
孟秋霜怀里抱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前那些烂泥,还不时朝着身后的那些家丁说道:“小心一些,东西不要落在地上,都放到屋里来。”
孟沁儿同样跟在她身后,只是此时鼻尖蹙着,显得有些不太情愿。
朝岁神情微怔,看着一大堆东西被搬进了屋里,不禁疑惑问道:“你们这是......”
孟秋霜抱着剑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在桌旁坐下,拿起茶杯先倒了一口水,喝完后方才幽幽说道:“是父亲让我送来的。”
“他说你昨日点醒了他,要感谢你,所以让我送了一些补品药品还有吃穿的东西过来。”
“还有这把剑,父亲说是那年他恩师赐予他的,在孟家珍藏了数十年,让你好好拿着这剑,莫要辜负了。”
孟秋霜将那剑摆在桌上,摇头叹道:“哎,也不知父亲究竟是怎么了,连你是仵作都给忘了,还以为是配剑的刑房捕快。”
朝岁眉头忍不住微微上挑,目光微讽,心想哪是什么幡然醒悟,明明是被自己一剑震住了,这老头.....
话虽如此,朝岁倒是也没有点破,慢步走到桌前,将那剑拿在手上认真观察了片刻后,微微点头说道:“不错。”
孟沁儿站在一旁,虽知晓朝岁昨日劝老爷回心转意立下大功,但此刻见到他又在这里故作摆弄,不由皱鼻说道:“你一个仵作,懂什么剑,老爷是真昏头了。”
“沁儿!”
孟秋霜剜了她一眼,接着看着朝岁微笑道:“父亲说过,这剑是他恩师当年从一匠人手上买来的。”
“西方天工,奇巧无比,在宋国境内都很出名。”
朝岁慢慢将剑刃从乌黑的剑鞘中拔出,发现就连剑身都是乌黑色的,质地极为坚硬,一指轻弹下回声都是沉实的闷响。
更难得的是,此剑刃薄如蝉翼,尚不如一枚铜钱厚度。
如此薄的剑又如此坚硬,实在是匪夷所思。
朝岁眼中赞叹之色不绝,握着剑柄顿时有些爱不释手了起来。
“喂——”
孟沁儿蹙着眉头在屋内寻摸了半天,发现找不到后才有些不情愿的看向朝岁问道:“那只黄狗呢?”
“老黄?”
朝岁指了指屋外的那片泥地,说道:“大概是在玩泥巴吧,它好像很喜欢吃蚯蚓。”
“啊?”
孟沁儿吃惊地喊了一声,小嘴微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恰在这时,一身黑泥的老黄狗也出现在了门口,极为幽怨地看了朝岁一眼,目光又在孟沁儿身上看了看,开始咧着嘴巴摇起了尾巴。
但孟沁儿看着此时一身黑泥的老黄狗,眉头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在吃肉欲望的渴求下,老黄狗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呜了一声后摇着尾巴就往屋里的水缸跳去,溅起了一地的水。
看到这一幕,孟沁儿方才面露满意微笑。
看着一人一狗玩的欢乐,孟秋霜神情温和,目光转了回来,开口道:“刑房那边日后你也应该不用太忙了。”
“那杀人的大妖已经死了,府衙里方才贴出了告示。”
“哦?”
朝岁有些意外,没想到斩妖司的人竟然来的如此快。
孟秋霜又轻叹一口气,说道:“只是没想到刑房里的捕快竟然都会和妖物勾结,可怜了那些白白死去的苦人。”
“那雷鹰真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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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岁还是第一次在对方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愤怒仇恨的表情,觉得有些有趣,隐隐笑了一下。
孟秋霜没有察觉到朝岁的异样,只是想着他病才刚好,一直闷在小屋里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便开口提议道:“暮时的时候,蔡县令要公堂刑审雷鹰,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听说知远县除了徐家外的几大家都放了话,臭鸡蛋和烂菜叶绝对管够。”
“蔡县令这番安排也是煞费苦心,特意选在暮时,就是想告诉众人,知远县以后再不必怕入夜外出了。”
暮时堂审?
朝岁沉吟片刻后,觉得去看看也无妨,正好也能隐在人群当中观察一下那位徐少元。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对方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因为夺舍过来后二人还未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一切想法都只是猜测。
“去看看也好。”
说定之后,孟秋霜和孟沁儿倒是也不着急回府,而是准备在朝岁这里待到堂审开始。
那些帮忙搬东西来的下人们倒是立刻回府复命去了。
婚事被退了之后,孟秋霜显得比以前自在多了,不时谈笑着家长里短,偶尔也打趣几句‘觉得哪家姑娘更好看’、‘何时准备娶亲’之类的说辞,倒是一时让朝岁有些尴尬起来。
很快,日落西山,最后一点残阳透过窗纸洒进屋内。
朝岁目光极尖,立刻提醒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后,心里也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孟秋霜往外看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说道:“是该去了,沁儿,走吧。”
说罢,孟沁儿笑着过来挽起孟秋霜的手臂,走出了屋外。
朝岁将剑鞘上的剑带挂在腰上,这才背起双手慢慢悠悠往外走去,老黄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
......
红日西沉,整座知远县开始渐渐被阴影笼罩,远处成群的屋宇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极为模糊。
但这番寂静和黑暗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时间。
长街之上,一盏盏灯笼高悬于屋檐下缓缓亮起。
火光摇曳,映照着古老的青石板路,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朝岁和孟秋霜、孟沁儿三人往县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皆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擦肩接踵。
白日里的那纸公文确实点燃了整座知远县城的怒火,朝岁一眼望去,看到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提着一篮臭鸡蛋或是烂菜叶,不禁暗暗咋舌。
一路挤到县廨的门前,发现更是已经人山人海,少说有数千人挤在大门两侧,更多的人则是爬上了四周的屋檐,高树,或是踩在自己丈夫、父亲肩上眺望。
还好朝岁有一个仵作的身份,再加上孟家在知远县的名声素来不错,三人方才能从门口的人群里挤出来,在县廨的院落里找了一高挂着红纸灯笼的树下位置坐看。
院内四处各有一座高台,上面有不少人影,威严老者,华服贵妇,双目深邃有神的中年男子,身为孟家家主的孟余也在这几座高台上。
作为城里有名的几家大族和望绅,他们自然也极为关注今日这案子的判决。
说到底,知远县出了一勾结妖物的官吏,不仅身为知县的蔡讯脸上无光,要负连带之责,就连他们这些大族之人出去或多或少也觉得有些丢人。
朝岁目光微微扫过,在其中一座最靠近公衙堂下的高台上看到了两道人影。
而对方也很快察觉到了正被注视,视线顺着望来,但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后就收了回去。
朝岁神情微凛,很快将头低下掩饰着自己的异样。
方才他有些好奇随意看去,差一点就暴露了,好在收敛气息极快,才没让那两个斩妖司的人发现异常。
很快,公堂内忽有棍棒敲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人群熙攘,所有人的目光都因此汇集了过去
只见公堂内的那堵白墙上红日深沉,殷红无比。
木案置于正中,刻着‘明镜高悬’字样的匾额则是高悬在木梁下。
蔡讯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正襟危坐,脸上肃然之态极为凝重。
堂下两侧,排列着一个个身着青衣的衙役,手持杀威棒,站姿挺拔如松。
左侧为首处,徐少元静静站在原地,穿着捕头的一袭紫色淄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朝岁顺着众人视线看去,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见时候已到,蔡讯缓缓睁眼,声沉如钟,说道:“将那贼犯带上来。”
知远县的大狱就藏在县廨之中,因为是关押凶犯的所在,所以一向看守森严。
其实这一点也与宋国境内常有大妖出现有关。
为了防止妖物外逃,或是大狱被妖国奸细攻破,包括八十一府治下大狱在内的所有牢狱,在建造之初便是由镇狱司的人负责监管。
不仅地点隐秘,建造监狱也是用的最上等的硬石,一般县狱的稳固程度就已经足够关押等同清风期的妖物,若是镇狱司那些专门关押妖物的暗狱则更加稳若磐石。
这也是徐少元对雷鹰所说,被关在大狱时没有任何机会的原因。
刑房之内一众好手押着披头散发带着枷锁的雷鹰来到县廨时,门前两处人群已是控制不住怒火,臭鸡蛋和烂菜叶纷纷砸了出去,腥臭无比。
那些押送的衙役避之不及都被众人砸了个狼狈不堪,处于正中央的雷鹰则更是难以幸免,从头到尾被洗礼了一遍。
不过他的神情却还能保持着默然,走进公堂前目光甚至还装作不经意扫了一遍。
待看到坐在灯火木案后的朝岁和孟秋霜、孟沁儿二人时,他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被带到公堂上跪下后,蔡讯立刻威严大喝,遍数其罪责,甚至是痛斥怒骂。
雷鹰一言不发,跪在下方只是认下了所有罪行。
朝岁目光微异,心里隐隐觉得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静。
坐在一旁的孟沁儿则是时不时的蹙眉叫好。
接下来审问的过程则显得有些无聊。
不像那些情绪激动的知远县民众,朝岁早已经知晓对方的所有犯案过程,现下再听一遍亦很难再勾起内心波动。
“有些......无趣啊。”
朝岁望着头上的那轮明月沉默的想道。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愤怒稍有缓解的蔡讯最终才掷下令签,宣布了判决。
毫无疑问,雷鹰最后的下场是斩立决,甚至不用通报到青都复议,只需府城邢狱司来人审查即可。
而在这之前,他还会被关在知远县的大狱中。
判案既定,围观众人情绪方才稍有缓解,但怒骂声依旧不止。
雷鹰缓缓站起身来,被两位神情肃穆的衙役扭押着往下走去。
恰在这时,变故骤然而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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