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运河南岸,河间府沧州的治头镇外十余里处,不大的村落中有一道炊烟升起。
前几天刚下过雨,如今雨过天晴,碧空如洗,炊烟显得格外的醒目。
“那就好。”陈锐长长松了口气,“明天我亲自去,老哈、楼楠、邓宝、胡八跟着,元敬你留守。”
众人纷纷点头,如今形貌有些枯槁的戚继光还提醒道:“陈兄,留点神。”
“嗯。”陈锐左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右胳膊上,那儿是前日一伙儿水匪送给他的礼物。
当然了,陈锐很会投桃报李,四十多个水匪,陈锐带着戚继光、楼楠等人追逐十余里,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那条漕船已经被凿沉了,一行人不得已在沧州靠岸落脚,老哈带着几个人去沧州城内摸摸情况,买了条船。
八月二十七日从刘家湾启程南下,已经八天了,按照正常速度,应该至少出了北直隶,但至今还在河间府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京师沦陷后,大量官员、民众都是从运河南下的,河面上无比嘈乱,也无比混乱。
抵达天津后,老哈还想去锦衣卫衙门……当年朱棣迁都后,最早的锦衣卫衙门就是设立在天津的。
而且天津还有天津三卫,实力不弱,所以大量人口都汇集在此。
但在天津停靠仅仅一天,陈锐就决定继续南下,因为天津太乱了,密集的人口导致城内外极为混乱,仅仅夜间的一次恐慌,就造成了大范围的踩踏。
为了粮食,乱兵、民众都在相互杀戮,而天津城闭门不纳不管。
为了从天津离开,陈锐不得不举刀,虽然杀出了一条路,但也付出了两条性命,一个京营的士卒被一刀捅穿了腹部,另一个军户的妻子也在混乱中落水溺亡。
从天津南下,船只要少得多,但趁火打劫的水匪却不少,陈锐在心里想着这些,右手去摸放在桌上的长刀。
这把倭刀虽然锋利,锋利到前日能将对手连刀带人一并砍断,但也禁不住这么用,再来几次只怕就要折断了。
陈锐弯了弯手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现在的自己力大无穷,其实用倭刀并不合适,嫌有些轻便了。
“刘叔,多做点啊。”老哈出了门先去炊房看了眼,从锅里捡了个馍馍一边吃一边说:“再往后,虽然可能要下闸,但未必能找得到地方做干粮。”
“知道,知道。”刘叔手脚麻利的很,他在京营待了几十年,其他的都没学会,倒是学了一手厨艺。
老哈又揣了个馍馍才出门,沿着小路转了转,在一片小树林后找到了人。
“吃点。”
“嗯。”中年人接过馍馍,却没有吃,而是藏在了怀里。
“吃吧。”老哈劝道:“大哥不是那等人,小妮不会饿着的。”
“我知道。”中年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小沈先生还说过,大哥有名将之风,同甘共苦。”
“你也喊大哥啊?”老哈笑得前仰后合,“你都四十多了!”
“你也三十多岁了。”中年人似乎轻松了点。
这一路上,陈锐事无巨细部署精密,杀戮在前,断后在后,无论是最早从京师跟着出来的人,还是后来加入的,无不俯首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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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宁波……那可是个好地方。”老哈低声说:“再找个媳妇,好生过日子。”
中年人脸上那少得可怜的笑容也收敛起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老哈发出低低的叹息声,这个中年人叫李伟,原先是大同军户,与自己是旧识。
三个月前,鞑靼破大同边军后劫掠地方,总兵、副总兵皆战死,李伟带着家人逃入京师。
不料鞑靼复来,京师沦陷,李伟的弟弟一家在乱中丧命,他自己的次子、幼子、次女均失踪,带着妻子与长子、长女跟着陈锐逃出京师。
结果在天津,李伟的妻子王氏在慌乱中落水溺亡。
十多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身边只有十岁的长子和五岁的长女,这让李伟如何不痛彻心扉。
虽然老哈光棍一条,也没心没肺,但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
就在老哈想着回去的时候,李伟突然伏低了身子,贴在了地上,老哈神色一紧,也伏低身子。
“有马蹄声。”
“不超过二十骑。”
“你盯着,我回去。”老哈矮着身子窜出了树林。
老哈赶回屋子的时候,村落另一侧的哨探戚通也赶到了。
“约莫十多骑,但有的马上没人。”戚通顿了顿,“有可能是鞑靼人。”
听到消息亲自出去探查的戚继光也回来了,“是鞑靼人,远处未见烟尘。”
“哨探?”楼楠看着陈锐,“应该是看到了炊烟。”
陈锐点头赞同,“炊房空出来,刘叔、刘同你带着老师、先生、妇孺躲在后面去。”
“楼楠,你带三个人从南边绕后。”
“元敬,你来挑人,一共五张弓。”
“其他人跟着我在北边。”
戚继光点点头,迅速挑好人手,这还都是在天津城外抢来的,据说是从天津三卫中流出的,上好的货。
楼楠带着人往南疾奔,心里还在想昨晚戚继光说的那些话……这位定海卫百户似乎对这种小战非常熟悉。
鞑靼人很大可能是被那道炊烟引来的,所以将炊房空出来,让戚继光带着五个弓手在周边埋伏。
自己带着人从南边绕过去堵住鞑靼人的后路,而陈锐亲自带着人从绕到北边,一是为了战马,二是为了不使有漏网之鱼。
虽然陈锐没说出口,但楼楠很清楚,既然鞑靼哨探出现在沧州,搞不好鞑靼大队骑兵距离这儿也不远,如果有漏网之鱼,一行人都没地方逃,船只要明天才能到手。
让邓宝等人趴在地上不发出任何身影,陈锐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身形缓缓转动,盯着那七八个下了马警惕的往村里走的鞑靼人。
鞑靼人消失在了一个矮小的草房后面,陈锐回头看了眼,爬在树上的胡八做了个手势。
村口还有两个鞑靼人。
陈锐慢慢的抽出了长刀,低声吩咐道:“邓宝,你留在这儿,若是戚继光那边顶不住,你过去支援,尽量把人往北边引。”
“明白。”邓宝露齿一笑,“如果顺利,把人往南边赶,楼楠在那边等着呢。”
“不错。”陈锐心想就这十几天来看,邓宝、周四两人的表现至少不比楼楠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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