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敏感时刻,邓骘不方便入宫,甚至往宫内传播书信都要十分小心,当年清河王母亲大宋贵人生病写信要家中送一些菟丝子,结果被窦皇后污蔑行巫蛊之术,直接导致时为太子的清河王被废,大宋贵人也被迫自杀。
有了这样的先例,邓绥无比小心,生病了都不让邓骘入宫看望她,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随着形势的逐渐明朗,有越来越多的宦官态度开始明朗。
目前宦官领袖大长秋郑众还没有表态,这倒不奇怪,郑众理论上是中宫属官,除非天子明确废后,否则他绝不可能公开站队,要不然士人就会弹劾他不够忠心,这会直接动摇天子对郑众的信任,所以邓骘只需要郑众中立即可,不指望他为妹妹说话。
但另外一个宦官领袖,负责监作秘剑及诸器械的中长侍兼尚方令蔡伦就不一样了,蔡伦知道邓贵人喜欢读书写字,前几日通过掖庭令悄悄送了一些丝帛制造的“纸”。
邓贵人通过在少府任职的亲信宦官将这个消息,偷偷通知了邓骘,邓骘兴奋得无以复加,几乎一夜没合眼,这可是宦官二号人物,他能直接影响到天子的态度,他明确站队,恰恰说明妹妹胜券在握。
思忖片刻后,邓骘告诉寇氏夫妻,你们回去吧,我会把这种纸送入宫中,请邓贵人赏评,这是一件有利于教化的大好事,朝廷应该会派人过来查问,你让淑儿好好展示一番。
寇氏夫妻与姐姐见了一面,吃完饭后,乘车返回自家的住处步广里,住在永和里的邓骘第二天一早带着那些纸张,提前来到光禄勋官署,按照规定向光禄勋报告这些纸还有一封信请送入宫中,一部分给妹妹邓贵人,一部分给蔡尚方。
此时的光禄勋是鲁恭,是汉廷推出来的士人领袖,他着重以道德风尚感化人,不依靠刑罚命令惩治人,遇有讼争,尽量说服,使犯法者自感愧悔,据说他能让蝗不入境、化及禽兽、竖子有仁心……
邓骘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位名气很大的老先生是什么货色,而鲁恭本人也清楚自己是什么角色,对顶级勋贵之后,即将升迁的外戚邓骘自然非常客气。
按照规定,邓骘往宫中送物品,要经过光禄勋所属郎官的检查,邓骘亲自找上门,相当于请鲁恭背书,鲁恭也要好好看一看,书信还好,具体内容不方便看,但捏一捏里面没有东西就行了。
可那几刀黄色,又有些粗糙的芦苇纸,鲁恭很是纳闷,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邓骘已经想好了说辞,邓贵人喜欢读书写字,但宫中丝帛纸十分昂贵,贵人很节俭,舍不得浪费,故让他想办法制造价格便宜的纸张,若是真能成功,或有利于教化天下人。
邓骘说他把这件事也告诉了自己的小舅子寇釐,昨天寇釐送来了用芦苇制造的纸张,还说正在改进,邓骘认为已经有一些突破,有必要像邓贵人和尚方令报告。
鲁恭是《鲁诗》博士出身,那可是本朝一等一的文化人,自然惊讶无比,芦苇竟然可以制造纸,这怎么可能?
他一张张翻看这些发黄的芦苇纸,又不断摸索,发现这些纸比较粗鄙,但如果真是芦苇所制,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这河塘边随处可见芦苇,芦苇纸的成本很可能比竹简还要低,但要比竹简不知道轻便多少。
鲁恭见纸张不少,征得邓骘的意见后,拿出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并不散墨,老头更是高兴,“邓贵人行此有利于造化之事,乃是我朝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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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绝顶的聪明人,邓骘此时终于见到了,怪不得能够平步青云,他连忙躬身大礼拜谢,鲁恭自然不敢受邓骘之礼,避让在一旁,然后又把他扶了起来,邓骘看了鲁恭一眼,鲁恭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鲁恭又叫过来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士人共同见证,然后这些纸被一分为二送入宫中,一份给邓贵人,一份给尚方令蔡伦,他还留下了几张纸,准备给三公们看一看,顺便再颂扬贵人之德。
既然天子已经大好,有心搞人彘的阴皇后肯定没有好下场,鲁恭已经做到了光禄勋,下一步就是三公,虽说本朝权归尚书台,三公只是摆设,但三公地位尊崇,又是外朝领袖,哪怕只做一天,也是鲁氏一族的荣耀,鲁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加分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一位中黄门将两份纸张的包裹送到了大长秋官署交给了一位大长秋丞,此事关系到邓贵人,已经人到中年的大长秋郑众闻讯后,亲自查看。
按制,大长秋职掌奉宣中宫命,凡给赐宗亲,及宗亲当谒见者关通之,中宫出则从,也就是说大长秋是皇后的办公厅主任,负责整個中宫包括后妃们居住的掖庭以及宫女居住的永巷大小事务,是皇后的第一助手。
不过郑众那是辅佐天子推翻窦氏外戚的大功臣,他担任大长秋,虽然表面上是皇后的属官,但实际上,他还兼任中常侍。
而中常侍地位高,官秩高达比二千石;权势重,可以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任职专,非宦官无法染指其职,所以他直接听命的恰恰是当今天子,负责对外宣达圣旨,管理后宫事务,皇后见到天子的次数,也远远不如他。
郑众听完汇报后,也相当诧异,他和鲁恭一样抽出一张纸书写了几个字,见没有散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纸张粗糙了一些,但这才正常,若是十全十美,要尚方令何用。
郑众命令负责照料宫妃的掖庭令把邓贵人那一份送过去,他则带着另外一份来到了东汉第四位皇帝,也就是后世的汉和帝刘肇寝宫章德殿。
刘肇此时批改奏章,听到身边的小黄门汇报郑众汇报,点点头,让郑众进来,见礼之后,不能皇帝询问,郑众主动向皇帝汇报,
“陛下,邓贵人爱读书写字,又非常节俭,不舍浪费宫中丝帛所制之纸,故命其兄邓骘寻找便宜制纸之法。邓骘与妻弟寇釐用芦苇制纸,已然功成,特来上报邓贵人,并呈送样品两份,一份于邓贵人,一份于尚方令……”
“芦苇竟可以用来制纸?呈上来,朕看一看!”
刘肇今年二十三岁,正是青春年少时,不过这位年轻的皇帝刚刚大病了一场,现在虽然可以上朝,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脸色蜡黄,说话中气也有些不足。
郑众呈上,刘肇抽出一张纸,再上面写下了章德殿三个字,见没有散墨,心中很是高兴,不过他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几年前和阴皇后一起书写这三个字的场景,不由得微叹了一声,皇后竟类窦氏,阴氏一族又无长才,如何可以辅佐幼主?朕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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