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临潢府。
“杀啊!!!”
浓烟弥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一队队金军推着攻城器械,悍不畏死的朝着城池发动猛攻。
自韩世忠出兵一万,帮助耶律大石夺取临潢府,已过去了近两个月。
在炮兵营的狂轰滥炸之下,只用了短短三日,便攻克临潢府。
至此,这座辽国的国都,几经易手,终于又回到耶律大石的手中。
拿下临潢府后,韩世忠并未久留,休整三日后,便统兵回到西京道,镇守归化州边境,防备完颜宗翰。
齐金双方兵力上而言,齐军处于绝对劣势。
算上南京道的驻军,整个燕云十六州的兵力不过才十万。
相比之下,完颜宗翰在与完颜宗望汇合之后,兵力高达二十余万,足足多了一倍。
不过韩桢连续两次北伐,将金人打怕了,加上背靠长城与天险,完颜宗翰二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还得时刻防备齐军攻入中京道。
可不敢对齐军动手,还不敢打辽国余孽么
于是,韩世忠前脚刚走,完颜宗望后脚便派遣麾下大将完颜阇母率六万大军,外加从东京道征集来的三万余乣军,合计十万人攻打临潢府,根本不给耶律大石喘息的时间。
事实上,完颜宗望的判断是正确的。
不能给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喘息的时间,当趁其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夺回临潢府。
临潢府在辽人心中意义重大。
一旦拖得久了,后续会不断有辽国贵族、旧臣以及士兵百姓来投。
届时,等他们站稳脚跟,麾下兵源暴涨后,再想攻打临潢府就难了。
耶律余睹与耶律大石麾下将士战力虽不如金军,可夺回临潢府后,军中士气大振,凭着坚城高墙,数次打退金人猛攻。
况且,完颜阇母还得分出一部分兵力,堤防西京道的齐军。
一时间,战局陷入僵持。
耶律余睹站在城楼之上,身着一席描金虎纹黑光铠,端的是威风凛凛,被亲卫护在阵中,手持单筒望远镜,打量下方的战局。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军匆匆赶来,语气焦急地道:“晋王,金军攻势猛烈,韩福奴将军那边箭矢、滚石消耗殆尽。”
“本王这边也没有多余的箭矢了,让韩福奴自己想办法顶住。”
耶律余睹吩咐道。
他这边压力也大,乃是金人在南城的主攻点,实在分不出兵去驰援。
临潢府与汉地的都城不同,一条沙力河穿城而过,将整个都城分为南北两城。
北城是皇都,南城是汉人居住之所,一如辽国的制度,南北两院。
攻占临潢府后,耶律大石与耶律余睹经过商议后,两人分统南北两城,互不干扰,耶律余睹所统御的乃是南城。
“呜吼!”
怪异的号子声,自城楼下响起。
耶律余睹以及一众守城的士兵面色不由一变。
女真精锐来了!
下一刻,在金军掩护下,一支千余人的女真精锐冲上城楼。
这些女真精锐个个悍不畏死,如同野兽一般,哪怕受了重伤,依旧嘶吼着杀敌。
耶律余睹麾下的辽军被女真人打怕了,未战先怯,这仗还怎么打
甫一交战,守军便被杀的节节败退。
眼见爬上城楼的金军越来越多,耶律余睹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惊惧道:“快,快去请武保将军前来驰援!”
小武率领的一千玄甲军,以及一支炮兵营,一直跟在耶律余睹身边。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参战。
也就前段时日遭遇金军伏击时,小武才出手一次,掩护耶律余睹后撤。
“得令!”
一名亲卫应道,而后匆匆下了城楼。
城楼之上,此刻化作了绞肉场,血肉飞溅,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每时每刻,都有守军丧命。
亲卫神色焦急道:“金人凶猛,王爷且退一退。”
轰轰轰!
忽地,一阵沉重且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耶律余睹面色一喜,沉声道:“区区千余金军而已,何需本王后退。”
下一刻,一千玄甲军顺着楼道上到城墙。
“结阵!”
伴随着一声高喝,千余玄甲军摆开军阵。
哗啦!
一面面巨盾竖起,组成一道钢铁盾墙。
配上玄色重甲,让耶律余睹只觉无比心安。
耶律余睹忍不住赞叹道:“我大齐果真武德充沛,骁勇善战。”
说出这番话,他并未觉得不妥。
如今,他已是尊贵的大齐晋王。
“破敌!”
玄甲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大步向前推进。
随着玄甲军加入,女真精锐攻势顿时一滞。
辽军战力差是一方面,军械也差。
耶律余睹麾下的一万余辽军,重甲只有可怜的几百副,耶律大石就更惨了,重甲不过百,绝大多数铁甲都是从金军手中缴获而来。
玄甲军本就是韩桢亲卫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军械亦是冠绝全军。
“齐狗受死!”
玄甲军的出现,让女真精锐心中涌起怒火,一个个双目赤红,嘶吼着扑上前。
然而,前排的盾兵却如同一座大山,任由女真精锐冲击,纹丝不动。
整支军队,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一杆杆钩镰长枪不断从巨盾的间隙刺出,收回,再刺出。
城楼上的地面早已被干透的血迹染成黑褐色,此刻再度染上鲜血,显得格外妖异。
又一名传令军从楼道蹦来,高呼道:“不好了,谢老顶不住了,北城墙即将失守。”
听闻此言,小武大喝一声:“上火器,速战速决!”
隐藏在巨盾后方的刀斧手取下腰间新式火器,取出火折子点燃。
嗤嗤嗤!
默数几秒后,一枚枚火器被扔进女真人群之中。
轰轰轰……
一声声炸雷般的巨响在城楼上回荡,每一声爆炸,都有十几名女真精锐倒下。
只一轮火器轰炸,便有二三百女真精锐阵亡。
趁着女真精锐阵脚大乱,藏在战阵中的刀斧手纷纷跳出来,手持重斧,蓄满力气,当头劈下。
宋时的重斧手,类似唐时的陌刀阵,都是为了应对骑兵冲阵。
只不过随着重甲普及,陌刀显然不如重斧性价比高。
同样都无法破甲,但重斧造价比之陌刀低数倍,且重斧沉重,力道能透过重甲,斩碎骨头。
砰砰砰!
重斧斩下,女真精锐无不骨断筋折,倒地惨叫。
目前齐军使用的重斧,沿用自前朝,名曰静燕斧,连杆带斧重达八斤七两。
这个重量已经远超一般兵刃数倍,非力士不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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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玄甲军中的力士,也只能全力挥舞十来下,便要退回阵中歇息。
当然,并非极限就只能挥舞十来下,而是两军交战之时,极少出现士兵彻底战至力竭的情况,往往打一轮,换另一营顶上,如此交替往复,保证持续战力。
先以火器轰炸,再以刀斧手猛攻,这一套组合拳,瞬间将女真精锐打崩。
盾兵高举大盾,不断前推,将女真精锐围在城楼一片角落之中,用钩镰长枪不断袭杀。
“啊!!!”
凄厉的惨叫,在众人耳边萦绕。
不少女真精锐惊恐之下,从三丈高的城楼一跃而下。
不消一刻钟,杀上城楼的金军彻底被剿灭。
小武不敢停留,拱手道:“晋王,本将这就去驰援北城。”
“武将军且去,本王会死守东城。”
耶律余睹郑重地点点头。
这波女真精锐过后,金军攻势虽依旧猛烈,可攻打的金军都是北地汉儿和契丹降兵。
毕竟,女真人口稀少,经不起这般折腾。
眼见战局稳定下来,耶律余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问道:“北城如何了”
传令军如实答道:“金军一度从北城南门打进城,又被辽王亲自率兵打了回去,夺回了南门。”
闻言,耶律余睹不由暗自咋舌。
金军还是凶猛。
不过很快,他便冷笑一声:“且容这些金狗再嚣张一段时日,如今陛下已统一南北,待砺兵秣马,囤积粮草军需,定会再次挥师北上,届时一举灭掉金狗!”
“王爷说的是。”
一旁的亲卫纷纷笑着附和。
“本王不会亏待你等,待灭掉金狗,跟着本王去东京城享福。”
说起东京城,耶律余睹眼中闪动着向往之色。
听马尚书说,陛下又在东京城中修建了一座蹴鞠场,能供万人观看。
长生天啊,能容纳万人的蹴鞠场,那该是何等壮观!
要知道,作为辽国的国都,临潢府的南北两城加起来也不过才住着八万余人。
时至傍晚,刺耳急促的金鼓声,自城外数个方向传来。
久攻不下,金军鸣金收兵了。
看着如潮水般褪去的金军,耶律余睹下令道:“吩咐城中民夫,收集箭矢与军械,清理尸体。”
北城皇都。
一队队民夫上到城楼,动作熟练的解下尸体上的甲胄。
收集来的甲胄、刀枪以及箭矢,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接着这些民夫喜滋滋的开始摸尸体。
为了征召民夫,耶律大石定下一个规矩。
除开军械辎重之外,金军尸体上的其他东西,全部归民夫所有。
很快,一具具尸体被扒了个精光,随后从城楼上扔下,砸进护城河中。
此时的护城河,已看不到河水,上面飘满了尸体。
有辽军的,也有金军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耶律大石无比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黏稠的血迹,在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下了城楼。
先前形势危急,他亲自率兵与金军厮杀,混战之中,右腿被钩镰长枪割伤,也不知伤到了筋骨没有。
北城的皇宫,并不宏大,相比起东京城的延福宫,显得非常小家子气。
倒是皇宫中的广场,极为宽敞。
这是因为辽国皇帝极少住在皇宫中,更多的时候,宁愿住在广场上的毡帐里。
耶律大石并未住在皇宫里,他如今只是辽王,而且还是自封的,入驻皇宫就逾越了,反而会落人口舌。
所以,耶律大石玩了个心眼,只在皇宫广场上扎了毡帐。
住了,但又没完全住。
回到毡帐中,大夫包扎处理了伤口后,耶律大石问道:“马尚书何在”
亲卫答道:“在府邸中。”
耶律大石吩咐道:“去将马尚书请来。”
不多时,马扩迈步走进毡帐。
一进毡帐,马扩便关心道:“听闻辽王受伤了,不知伤的可重”
耶律大石笑着拱了拱手:“多谢马兄关心,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如此便好。”
马扩微微松了口气。
甭管是否真心的,起码这番态度,让耶律大石心头舒服。
耶律大石说道:“此次请马兄前来,是有一事相求。金军围成已有月余,城中粮草匮乏,箭矢等辎重也所剩无几,可否请西京道的韩都帅出兵,逼退金军,暂且解围城之困。”
他如今是破罐子破摔,既然已经请齐国帮忙打下了临潢府,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汉人常言,大丈夫能伸能屈。
闻言,马扩微微一笑,答道:“不必劳烦韩都帅,若本官猜的不错,用不了几日,金军自会退去。”
“哦”
耶律大石挑眉道:“马兄何出此言”
“这月余来,金军攻势猛烈,辽王与晋王守的艰难,作为攻城一方的金军,同样损失惨重。”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在没有火炮与火器之前,这句话乃是战争的铁律。
攻城,是实在没办法的下下之策。
马扩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番攻城乃是金国二太子麾下的将士,久攻不下,定会退兵。”
“善!”
耶律大石双眼一亮。
这事儿说穿了,其实很好理解。
不外乎就是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二人有间隙,迫于形势压力,无奈之下暂时合作,但却又互相堤防,明争暗斗。
这六万金军,都是完颜宗望的人,真要全打光了,先不说心不心疼,实力又会被完颜宗翰压一头。
马扩躬身一礼:“这些天承蒙辽王关照,待金军退兵之后,本官也该回汴京叙职了。”
听闻马扩要走,耶律大石挽留道:“马兄为何不多留一段时日”
抛开其他不谈,他对马扩很是欣赏,将其视为知己。
马扩满足了他对中原汉人的幻想,风度翩翩,待人有礼有节,且文武双全。
这段时日的相处,让两人惺惺相惜。
马扩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后若得空,辽王可来东京城,届时本官做东,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
“好,一言为定!”
耶律大石笑着点点头。
马扩交代道:“本官回京后,云州大同知府宇文虚中会接替本官的职责,辽王可与他联络。”
耶律大石应道:“本王记下了。”
又聊了几句后,马扩告辞离去。
临潢府已经拿下,用不了几日,完颜阇母也会退兵,届时耶律大石与耶律余睹便能彻底站稳脚跟。
往后,这根扎在上京道的钉子,会不断刺激金国的神经。
北地会陷入战乱之中。
陛下在北地的布置,正式成型,他自然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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