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好!我找于总!”
“哦,是你啊,于总没在,出去了!”
“那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他喊我来的。”
“要得,那你先去那边坐。”
舅舅没在。
工地上的施工员姓谭,见过陈学兵,知道是老板的外甥,也没管他,陈学兵也就自己领着卢一文他们三个到处看了看。
施工挺快,上次见到的厂房基础,十来天下来,已经有了轮廓,开始安装预留孔了。
“好快啊。”苟宏义大声道:“哥,我看都要修完了耶!钢筋模板都看不见了,全部浇完了?按这个进度,不是个把月就干完了?”
苟宏义一心想当领导,这段时间偷偷学了些词,过来现场一看,惊叹进度之余,赶紧卖弄。
陈学兵也在到处看,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这又不是房建,不用考虑承重,浇个砼有什么难的?钢筋模板搭好了,浇筑,养护,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污水处理厂,他也修过几个,整个厂区都是露天的,主体就是几个大池子,蓄水池,沉淀池,处理池,调节池等,代表对应的工序,还有一些设备的承台,池子大多是向下挖的,地平以上高度基本都在两三米以内,要方便人上去观察,检修。
池子很大,并不精密,难点也就是各个池间设备的预制和安装。
周围看情况建设挡墙和围墙,山上建厂麻烦一些,要考虑滑坡的问题。
都是按设计来。
作业面宽,各个劳务班组也比较分散,并不窝工,问题较少。
厂区施工,算是个土建的入门难度。
重点在地下。
一个厂区通常要配备几十个功能井,以及处理区域的集水管道,短则几公里,长则十几公里,处理量大的就更多。
开挖沟渠,垫层,安装管道,回填,300mm管道,一米劳务费综合近百。
这是个挣钱的活儿,也是个操心的活儿。
这么长的施工距离,环境必定复杂。
经过居民区,交通要道,农田土地,甚至是政府门口,沿途要处理领导的意见,居民农民的人际关系,材料运输,设计变更,地质变更及时找监理签方,噪音尘土投诉,倒土,修施工便道,恢复路面……基本能想象得到的工程协调问题,在一条足够长的管网安装项目上,都能遇得到。
这种项目,是不会像房建一样一群技术人员围着一个点研究问题,讨论方案取长补短的,战线拉得很长,通常是多线施工,相当考究现场管理水平。
陈学兵前世第一个项目,那个二标段,是个综合性的污水治理项目,内容比这更复杂,一个项目干下来,学了不少书上学不到的东西。
以他的水平和见识,实在觉得这年头的施工没啥看头,带着他们三个转了一圈,便进了活动板房,舅舅的办公室。
这三个货倒是很新奇,进来就开始发问。
梁晖:“哥,刚才那个戴红帽子的旁边的三脚架是啥啊?”
陈学兵:“应该是经纬仪…要么就是全站仪,放坐标用的。”
梁晖:“坐标?放坐标是啥啊?”
苟宏义:“就是定坐标!不定坐标,乱挖?”
陈学兵点了点头。
苟宏义牛逼哄哄。
卢一文:“哥,我看了一眼,上面好多按钮,好复杂哦,我们管工地都要学那些设备吗?”
陈学兵:“不用,晓得作用就行了,要学的也可以学,干施工员必须要懂,但是学这个,就要学会看施工图。”
卢一文:“哦…施工员是啥啊?”
陈学兵很想骂一句憨包,但想起当初自己进工地也是懵懵懂懂。
算了算了,修身养性。
“刚才那个就是施工员,工地有九大员,施工,安全,质量,材料,资料,质检,预算,机械,试验,像这种小工地,除了挖机,没什么大型器械,基本只有三个员,施工员,资料员,材料员。
还有一个隐形的岗位,统称管理员。
机械员一般都是有经验的管理员和会操作仪器的老工人兼任,质检试验有总包项目部和甲方监理,安全和预算老板自己把控。
干工程,最重要的就是施工和资料,施工员大多懂测量,有的也懂资料,但资料员事情太多,要单独设一个,没资料就没钱,也有资料外包的,按照收方节点来一趟工地,资料公司专业一些,但没有自己养的人贴心,想多要点钱,就得自己把控资料。”
苟宏义眼里精光一闪:“哥,那是不是资料员工资最高?”
“不一定,看水平,一般工资最高的是施工员,资料员…也差不多。”
卢一文:“那我们啥也不懂,进工地,就是那个隐形的,管理员了?”
“会给你们安个岗位的,管理学徒,一般就是从材料员干起,管挖机货车材料,帮施工员抬设备打下手买东西,实际上什么杂事都干,在工地当管理,大家都是一专多能,除非是特别大的工地,否则不太可能养得起那么多专员,你们最好把看得见的东西能学的都学一遍,才能提现自己的价值,让你们读大学,就是要学会学习的方法。”
这句才是陈学兵带他们来想说的正题。
在学校不想学习,憧憬着走向社会的自由自在,实际上哪个岗位不需要大量的学习?
当兵还特么抄不完的学习笔记呢。
“咚咚。”
外面来了个人,在门口敲了两下门。
“于总不在?”
陈学兵看了一下来人的打扮,红帽子,马甲上印着十四冶的名字,应该是项目部的。
手上还拿这个小本本。
“咋了,有事吗?”陈学兵站了起来:“他没在,你有事跟我说就行,我是他外甥。”
这人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打量了一下陈学兵,又叹了口气,道:“你跟他说一下,明后天,我们昆明总公司的领导和区领导要过来视察,贾总专门让我过来看看,你们厂区这个安全隐患问题,要好好整改…算了,你懂不懂施工?我带你去看看,你跟他讲清楚。”
陈学兵笑了。
这人看着也是个新手,看着挺急的,他有心告诉这人舅舅的手机号,估计这人也没手机。
区领导视察…
区里行局的领导,是不会直接叫做“区领导”的,哪个局,哪个部门,都会讲清楚。
重庆的区领导,正经是大官了,估计十四冶来的人级别也不低。
搞不好,还跟舅舅认识的领导有关系。
“谁有烟?”
陈学兵给仨人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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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一文立马掏出包宏声烟,抽出两根,散给这人和陈学兵,又给俩人点燃了。
陈学兵烟瘾一直不大,倒也不抗拒,大多时候,都是“陪一根”。
“贵姓?”陈学兵咂了一口,道。
来人看陈学兵一股子老成的气势,也稳了下来:“王兵,我是项目部的,你跟你…”
这人换算了一下外甥的关系:“你舅舅是吧?”
陈学兵淡淡点头,这人才道:“嗯,你跟他说我名字,他就晓得,我是专门负责你们这个标段的。”
“哦,王工。”陈学兵走到门口,指着一处道:“你说的安全隐患,就是接电的那堆设备是吧?”
王兵来了精神:“对头!私自接线,接那么长,打磨机还连着线就放在地上,好危险?还有,做个开关箱嘛!领导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陈学兵点点头,他刚才已经看到了。
想了想,转头对着苟宏义道:“你去把那个施工员叫过来,语气尊敬点,叫他谭工。”
“好!”
苟宏义小跑出去了,陈学兵回到办公桌旁边坐下,抬了抬手:
“王工,坐。”
卢一文,梁晖见陈学兵很熟练的样子,像是要安排工地工作,心里与有荣焉,也跟马仔一般一左一右站在陈学兵身后,给陈学兵做足了派头。
王兵不禁再次打量陈学兵:“你贵姓?”
“免贵姓陈,陈学兵。”
“陈总,你…也是干工地的?以前没见过你。”
陈学兵笑了,顺着他的话题闲聊起来:“我看起来像干工地的?”
王兵不知回什么,只能点点头,又道:“年轻有为。”
“呵呵,我在其他地方工作,对了,领导确定要来工地?”
“应该要来,我们项目部蒋总专门喊我过来看看。”
“哦…没问题,请转告一下蒋总,放心。”
陈学兵手指敲了敲桌子,年轻的脸上,笑容竟然有些老练和慈祥。
工地上的人手脚快,没聊几句,人就来了。
施工员看到里面翘着二郎腿的陈学兵,有些诧异:“于总没回来,你叫我?”
陈学兵点点头,神色自然地道:“谭工,项目部王工过来通知我们,明后天有上面的领导过来,还有区里的,有些安全隐患要整改一下。”
施工员叫谭海亮,跟着舅舅有几年,陈学兵前世也一起共事过,自然认识。
而谭海亮更是认识他。
这个小陈,他听于总说过,是个学生啊!怎么大模大样安排上工作了?
“…这个…等于总回来,我会跟他说。”谭海亮敷衍了陈学兵一句。
他就是个管技术的,施工测量资料一把抓,是个直人,也不懂啥领导不领导,只觉得这些都是琐事,平时都是交给于总应付。
工地上普遍存在这种现象,技术越高,情商越少。
王兵一听这话,立马拍了拍桌子,道:“要重视哦!”
谭海亮刚才正忙着呢,被喊过来,还以为是老板回来了叫他有事,结果发现竟然是老板这个大外甥叫他,感觉被耍了一般,又不好冲着陈学兵发脾气,于是冲着王兵一脸焦躁道:
“王工,你晓得的嘛,厂区工地上全是我一个人管,刚才大家都在休息,我还在放边坡线,哪来的功夫管这些嘛!等于总回来,我会跟他讲的!”
说着说着还吼起来了。
王兵也就20来岁,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虽然是项目部的施工员,但技术方面,给他当徒弟都不够。
陈学兵也晓得这些老技术员脾气大,起身走到他面前,道:“谭工,刚才看你在抬点,我也没喊你,管理确实有点乱了,那个焊机的二次线能随意接长,不做绝缘处理?打磨机放在地上,尖锐组装件随地摆放,还有我上次来,钢筋管材放门口,木料放在阳光面,模板防潮也没做,这些东西,你不会不懂吧?是不懂,还是不想管?”
最后一句,陈学兵略微加重了语气。
谭海亮的表情有些错愕。
“你…你还懂这些?”
陈学兵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我懂不懂,不关你的事。
当老板的,要在下属面前保持神秘,自己懂多少,知道多少,让他们去猜。
“不是不想管。”谭海亮软了下来:“这段时间,外面管网需要人去管,厂区工地上管理人员本来就不够,我还要沿线到处跑,这些事,我们只能交给各个班组的组长,关键是他们给我阴一套阳一套啊!遇到啥子事,戳一下动一下,尤其是带木工班那个曹三!他…”
谭海亮刚要开始抱怨,陈学兵直接摆了摆手:
“这些事,我舅舅全权交给你,你就要顶起来,人不够可以提,他可以解决,你不说,他咋知道?”
“我要给老板省钱呢嘛!老板不赚钱,拿什么给我们发工资?”
这句话,是谭海亮遇到问题的万金油答案,于春尹平时也很吃这一套,即使发生什么问题,他只要说为了省钱,于春尹也就不再追究了。
但在陈学兵这里,行不通。
“偷懒就是偷懒,有啥管不了的?什么木工班的曹三,钢筋班的李四,管理制度是对事不对人,你跟一个班组长犟什么?要立规矩!管理管理,你都不管,人家怎么理?”
“…”
陈学兵一顿训斥,把谭海亮整沉默了。
他是很不服,但明显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不好糊弄。
“那…那你说咋个管嘛!我现在把班组长全部给你喊过来开会,你跟他们说?还是你让于总跟他们说?”
问题又踢回来了,谭海亮心里也不太相信陈学兵能搞得定。
陈学兵笑了一声。
老狐狸。
“会是肯定要开的,但不能这么开。”陈学兵淡定转头,对着王兵道:“王工,麻烦你们项目部给我们虚开一张处罚单,罚款金额…谭工,厂区工地上有几个班组?”
谭海亮愣了一下:“…六个。”
陈学兵这才继续道:“那就开一万八,不文明施工,理由就是你刚才那些,行吗?”
“…要盖章?”
“不用,他们也看不懂,有张纸就行。”
“那可以。”王兵意识到什么,立马道:“你这不是有打印机吗?打出来,我给你签个项目经理的名字就行了。”
陈学兵笑道:“那烦劳王工坐一会吧,一会一起参会,谭工,等会我舅舅回来了,麻烦你通知六个班组长过来领罚款,一人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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