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寒再次醒来是,已是在大下午炽烈阳光的照耀之下。
他身上沾满灰尘与血迹的迷彩服已经被换下,此刻只着内衣,虽然灵魂深处仍旧传来阵阵疼痛,但将身体完全包裹住的、散发着好闻香气的印花格子被却又让他从心底感觉到温暖。
于是柏秋寒知道了自己的所在。
转过头去,凌星雪果然正靠着床头的椅子上闭目修炼。
她明显已经洗过澡,那身染血的运动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翻领T恤和一条蓝色七分裤,被汗水凝结的头发也好好洗净梳理过,整齐地披在她身后。
柏秋寒记忆中苍白而虚弱的面色,也因为精神力和真气的恢复变为了健康的红润,只是从袖口及领口露出的绷带,仍旧遗留着半天前那场惨烈战斗的气息。
清甜的香气与淡淡的鲜血气息却并没有混合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毕竟脱胎换血以上的练气士,血中几乎没有杂质,很难有令人作呕的感觉。
柏秋寒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凌星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乎不想打扰她的修炼,然而他的醒转所带来的些微精神力波动还是惊醒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露出了其下那双深邃而幽深的黑眸。
“怎么样头还疼吗”看着醒来的柏秋寒,凌星雪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还有些,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唉,我有时候在想,你是傻吗”彻底安全的环境下,凌星雪终于想起了心中的后怕,忍不住数落起来,“炼神冲击也是能连用三次的吗你现在还活着只能说是运气好,要是出了一点点差错,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这几天感觉被很多人骂了……”柏秋寒讪讪一笑,然后盯着最关心自己的她的眼睛,正色道,“明明知道会死,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不做。”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凌星雪偏开了目光。
“我们这种人,不管嘴上说什么,心里真想做的事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凌星雪感叹着,脸上却又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如果柏秋寒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就算功法同源,她也不会认可他的吧!
“如果”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现在还活着,还有未来,就不用在乎过去。
“识海的损伤,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想在那功法里总是能找到什么办法的。”于是凌星雪选择翻过了刚才的话题。
“师姐,你是知道的吧,有更简单的方法,而且……那是我决定好的事情。”柏秋寒垂下眼睑,没有再去看凌星雪的眼睛。
“你……下定决心了吗”凌星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的确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些害怕了。
“我仍旧是我,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师姐、是凌星雪的朋友,是想要帮你分担罪孽的笨蛋!”
凌星雪咽回了已到唇边的话语,他知道她的担心,但依旧下定了决心,那么她就不应该再劝阻。
“毕竟我不能一直靠师姐保护啊,如果我足够强的话,也许……”柏秋寒眼底露出了深切的悲伤,“也许昨天,就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死去了吧!”
在凌星雪看来,柏秋寒的话语在练气士的世界中是那么天真,但她却并没有感到厌恶,大概正是这种天真,才让她感觉到了救赎。
这种天真,正是他的强大。
他不想在她的庇护下活着,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陷入泥沼,他终究还会是他!
“今天就走吗”凌星雪问。
“现在就走!”柏秋寒答。
于是无需多言,凌星雪递过了那已经清洗过、还有些潮气的、破烂的迷彩服,然后背过脸去。
等柏秋寒穿戴完毕,凌星雪又递过一物,那是柏秋寒遗落在宿舍门口、可以说是他救命恩人的石龟,那失去力量的蓝色光芒不足以支撑它一直跟着柏秋寒,不过却被凌星雪顺手捡起。
柏秋寒再一次看向了那位不知会有多长时间不能相见的朋友,最终还是转过了头,从阳台上飘落,向着未来的方向去了。
凌星雪看着那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下次再见,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吧?
她这样想着,眼睑缓缓合拢,继续着她的修炼。
赵贺铭一脸疲惫的回到寝室,本就感到烦躁的他在看到那个死娘炮的脸之后,心里不由更加烦躁起来。
“咦,死青蛙,你们怎么这么两天就完事了”正在用毛巾抹掉身上的汗渍、同时不忘补上香水的刘苏宇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赵贺铭。
“啧。”赵贺铭一言不发,打算彻底将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无视。
“真是奇怪,话说柏柏的东西好像也少了一些,难道他也回来过了”刘苏宇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什么秋寒回来过老宋呢”赵贺铭一下激动起来,对于两个失踪状态的室友,赵贺铭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我也没有看见啊!”不明就里的刘苏宇,被赵贺铭那要吃人一样的神情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香水瓶都打碎了。
“切,没用。”赵贺铭又是咋舌。
“喂,我说死青蛙,你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套几个意思啊什么情况啊你有病是吧”刘苏宇在短暂地懵逼之后立刻开始了他的言语反击,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的时候,寝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老宋””
同样一脸疲惫的宋玉阶看着两人,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老宋,到底怎么说”赵贺铭想着今天早上莫名就被遣返回来让他们在寝室待命的事情,连忙问道。
“还能怎么说紧急演习呗。”宋玉阶一脸不满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紧急演习用得着把一个团的团部给炸平吗”赵贺铭又想起了早上看见的、已经被重型炮火炸成白地的海防七团团部,不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解释。
“那我们又能怎么样反正学校就说是沟通上面出现了失误,部队那边也道歉了,还承诺军训评价都给我们打上优,然后接下来十几天给我们放假。”
“我靠,就这么完事啦不少人带的行李都没拿回来呢!”赵贺铭越想越觉得蹊跷。
“都照价赔偿了,反正就是想尽快抹平这事儿的感觉。”宋玉阶将目光深深藏在眼镜之下,也不知道他故意引起赵贺铭的怀疑究竟是为了什么
“喂,你们究竟遭遇什么了怎么听起来这么刺激的刘苏宇一脸好奇地望着两人。
“就是啊,老宋,昨天晚上你和秋寒去哪里了还有凌舞依跟洛可,她们也不见了,苏雨去找她们了,现在还好吗”赵贺铭把所有问题一股脑地丢了出来。
“我就在这说……你们别外传啊!”宋玉阶忽然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另外两人顿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昨天我们没有一起撤离,在被强制保护起来之前,绝对听到了枪声,而且是很密集那种,肯定不是什么打靶练习。”
“啊那……真是演习不对,肯定不对,里面绝对有问题!”赵贺铭沉思着,然后猛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有海盗”
听到赵贺铭这猜想,宋玉阶脸上也是精彩万分,他的确是想把诸如赵贺铭这样疑心较重的带偏,却没想到偏到这种程度,海盗要是敢出现在G省,政府还不得把马六甲的海盗窝都给核平了
“呸,死青蛙,有点常识好不好,南海里要是能混进海盗,母猪都会上树了,要说是他国势力武装入侵还现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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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苏宇倒只是随口一说,宋玉阶确实一阵苦笑,却不想这个非当事人随意的猜测,反而接近事实了。
“反正有阴谋,不管了,先在网上分享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赵贺铭说着,就打开了他的电脑。
宋玉阶这才松了口气,哪怕是成为都市传说一样的谣言,也比事实真相曝光要好,马名扬的计划,不论是为了什么、结果如何,一旦被公众知道有三十多名学生被有意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不要说马名扬这个队长,就是他所在的小队还能不能存在都成问题。
“还好这边没有伤亡,只能让时间冲淡一切了。”宋玉阶暗自叹了口气,对未来,他怎么也不觉得乐观。
“还有秋寒……被那个神秘人带走,究竟去了哪呢能杀死弗拉德公爵的高手,希望对秋寒没有恶意吧!”这名隐藏身份混迹与大学生中的秘密部门成员,开始为自己的同学、也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祈祷起来。
女寝某间宿舍的门被敲响,这间寝室唯一的主人睁开了她那明媚的双眼,精神力发散出去,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凌星雪打开门,看着那名齐耳短发的可爱女生。
“凌师姐,我决定好了!”苏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凌星雪鞠了深深一躬。
“先进来吧!”凌星雪将苏雨让进了屋内,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师姐,我想跟你学习!”苏雨开门见山地说了。
学习,自然不是学习理论文化知识,而是练气士的技术、修炼的技术、杀人的技术!
凌星雪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在昨天和苏雨的交谈之中,她就隐约猜到苏雨的心意了。
“哪怕……要舍弃你的快乐、舍弃作为她们心中的支撑吗”
“那边我也不会放弃的!”苏雨又露出了开朗的笑,“我不会让她们知道这件事,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会骗人的!”
“我是她们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成为累赘。”
“会很辛苦的!”
“嗯……我虽然平时是那个样子,但应该是不怎么怕辛苦的。”苏雨的脸上是更加欢快的笑容,“所以请凌师姐你尽情锻炼我吧!”
“你这样又让我怎么拒绝呢”凌星雪那无可奈何的神情下隐藏着笑意。
她想要帮助,帮助这个平时扮演着润滑剂一样的角色、内心却无比坚强的少女,她想要这么做,那就够了!
罗马尼亚,临近布拉索夫的某处山林中,隐藏着一座城堡。
之所以说是隐藏,是因为常人的目光、哪怕是卫星的探查,也没有办法突破那一层薄薄的结界,窥伺到城堡的正体。
与那座已经变成旅游胜地的布朗城堡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德古拉城堡”,弗拉德家族的传承之地。
虽然已是黄昏,但城堡之中却并不昏暗,高功率的日光灯和白炽灯,让整座城堡变得灯火通明。
不断有身穿执事服和女佣服装的人物在城堡中穿梭,而城堡的某些房间中,还隐约传来了播放电影乃至敲打键盘的声音——或许与很多外人想象的不同,这座全是同一氏族吸血鬼建立的城堡,除了外观,并没有中世纪的老旧气息,反而有些……现代化。
在城堡的地下深处,却有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樽华丽的黑色棺材。
“我等的先祖,瓦几里亚大公爵,第七世的弗拉德啊,请您暂时从长眠里醒来,听一听子孙的声音。”
黑暗房间厚重的房门外,单膝跪着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没有半分血色的脸颊以及如小溪一般细弱的血斗气,都述说着他的虚弱。
这名男子,正是逃出战场,连夜赶回来的莫撒,他的身前同样摆着一具棺材,躺在棺中的金发少女苍白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身上也已换上一身鲜红如血的礼服,在拭去了激战的血污之后,此刻的她就如同是睡着了一般。
仿佛是听到了莫撒的呼唤,黑色的棺材开始微微震动,厚重的盖板被无形的力量揭开,露出其下的紫色内衬以及那名正在安睡的男人。
看上去已过花甲的男人,枯瘦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即便苍老却依旧端正五的官,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后,透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如夜色般的礼服包裹着他的身体,就如从中世纪走来的老绅士一般。
那双饱含沧桑却并不浑浊的碧色双眼缓缓睁开,那有些黯淡的白发也好像突然散发出了光芒,他用干枯却有力的手掌扶住棺材的边缘,慢慢坐起身体。
漆黑的大门打开,黑暗的房间也不再黑暗,那些摆放在房间四周的、显然是因为有人经常打扫所以一尘不染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烧起来。
棺中的老者看着门口的莫撒,嘴角露出和蔼的笑容:“你……我记得是埃布尔家的小莫撒,已经是第三秘境了吗,为什么这么虚弱?”
“老公爵大人……”看着面前的老者,莫撒这活了不少岁月的血族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公爵大人……公爵大人……萝丝她、萝丝她……”
莫撒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扶着面前棺材的手掌青筋暴起。
“萝丝……我的孙女,我的小萝丝,她……她怎么了!?”原本还在房间中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莫撒身前,苍老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风度可言。
莫撒没有回答,因为老者已经看见了那仿若熟睡一般的少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者跪在丝可萝丝的棺旁,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已是老泪纵横,“萝丝,我的小萝丝,她不可能会死的,明明还有那位在……”
“老公爵!”莫撒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声,伏在地上痛苦起来。
“小莫撒,小莫撒,不要哭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老者——弗拉德七世扶起了莫撒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于是莫撒断断续续的开始述说,从在东方大陆发现了洛可的踪迹,与凌家中某些势力的合作,逆转马名扬的安排,以及成为出现在计划中的异数的、那对青年男女。
“小莫撒,你做的很好了,小阿尔、小巴沙克还有小艾伯特他们都已经做得很好了。”弗拉德七世眼中的泪已经流尽,只余下了愤怒。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突破境界的话,你们也没有必要为了家族去那里冒险,我的小萝丝也不会……”
“老公爵,公爵大人、还有我等,都是自愿为了家族而牺牲的!”莫撒赶紧扶住了想要叩拜下去的弗拉德七世。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弗拉德七世强大的血斗气已经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是练气士,好像和凌家之前的家主凌思古有关系”,而且公爵大人好像也在找他们。
“小萝丝在找的人吗?不对,是她在找的人……”弗拉德七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无论什么都无法抑制住他复仇的怒火。
“小莫撒,让人查清楚!我也要请那些老朋友聚聚会了。”弗拉德七世站起身来,此刻他再也不是什么老来丧孙的可怜老人,而是已经到达第七秘境的绝对强者。
柏秋寒不知道那来自于西方的恶意,此刻他正在那口枯井旁边,带着决意看着那黑洞洞的井口。
此刻即是过去的终结,也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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