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城之北的广阔原野中央,矗立着一座城市,自无数年前就已存在、累经战火却依旧留存的,就是这座被灵元界人称为明城的城市。
而在这城市中央,同样有一座高塔,而在塔中最高处、那本源灵界源气之前,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白衣飘飘,眉目如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如天上之仙;
另一人锦衣高冠,乌发美髯,但那看似气宇非凡的脸上却满是焦急,就连那修炼多年的灵界源气也控制不住,在他身周化作了乳白色的光晕。
这二人自然是明城大总管霞陨,以及现任明城城主贺维。
“你向游者联盟宣战了”贺维看着霞陨,眼中半是愤怒半是忌惮。
“是的,现在想来已经把他们的前哨全部拔除了。”霞陨微眯着眼,看也不看面前这个名义上是城主的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朱涛还有军队的调动,甚至跟游者联盟宣战,派兵清扫他们的据点,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我身为城主就一点知情的权力都不配有霞陨,你太过分了!”贺维再也忍耐不住,灵界源气彻底爆发出来,似乎就要将霞陨吞没。
“难道你觉得你这个明城城主很了不起”霞陨没有站起,甚至没有抬头,仅仅是外放的力量,就彻底将贺维的灵界源气压制了回去。
“我说你是明城城主你就是,我说你不是,你难道觉得还能当到明日”
听着那残酷而又现实的宣判,贺维颓然坐倒——是的,整个明城包括他在内,都不过是在这个如仙之人手中舞动罢了。
“说吧,你要怎样”贺维知道,霞陨来找“闭关”的自己,绝非是要强调主从关系那么简单。
“我要击溃游者联盟,所以需要你出面。”
“出面干什么”贺维自嘲一笑,难道这城中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联络诸城,共同讨伐!”
“你在做梦他们凭什么会出手,倒不如等我明城和游者联盟死战而后坐收渔利来的简单。”贺维冷冷看着对方,心中却也不明白为何霞陨会有如此愚蠢的结论。
“朱涛死了。”
“什么!”
“朱涛死了!”
“……”
骤闻那个从自己上任起就一直跟随的将军的死讯,贺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不论怎么看,也无法从霞陨的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
“我说,城主,灵元界多少年没有有死过灵元脱体级别的将军啦”霞陨露出了微妙的笑。
“他们触线了!”贺维面露痛苦之色,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游者联盟作为与所有城市在本质上对立的存在,自然会在长期缺少盟主的情况下遭到各城市打压,游者联盟的长老可以死,但各城的将军不能死,这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规则。
如此,各城才能放心于这个实际体量已经超过任何一城的势力存在。而今规矩破坏,等同于游者联盟向诸城不宣而战,他们能杀死明城的将军,当然也能杀死其他城市的将军,仅一城之力难以应对被统整起来的游者联盟,这个道理诸城皆知,是以明城发起统战联络绝非没有意义。
“真的是游者联盟吗”虽然游者联盟已有新盟主上任,但贺维却仍不相信其竟会如此激进行事。
“当然。”霞陨其实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朱涛先前的分析确实有道理,游者联盟的盟主在得到“那个”之后,敢于向自己开战也无可厚非,何况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早打算找游者联盟那人的麻烦,而今不过是将计划稍稍提前罢了。
“但我就算去联络了,他们又会出多少力最后还是要我明城做主力吧!”贺维咬牙道。
“哼,会有人出手的,只要那小子知道的话!”
见霞陨似有定计,贺维再不敢多问,但若他知道霞陨此时所想,只怕是怎么也要与之拼命的。
对于霞陨来说,明城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只要能得到界灵,就算明城死绝了又如何——他如是想。
“要不要漏出一点风声呢还是算了,这种情况下,那小子不论如何都要露出尾巴,我可不想把中界山那帮僵尸引过来!”
明城城主贺维永不会知道,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和他继承于前辈城主的城市、乃至整个灵元界,都将被迫加入到更高层级的博弈中去了。
吴长明的快乐生活终于结束了,看着传来的情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惊恐之上。
分布在这广阔土地上的斥候探子死伤大半,连和明城势力接近的前哨戍卫以及其所在的村落也被毁灭殆尽,而这还是数天前的情报,作为被盟主特派总领此间事宜的人,却在贪图享乐,对这些大事后知后觉,不难想象他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明城宣战了!”接下来的情报让吴长明更为惊讶,明城竟然以游者联盟暗中杀死明城第二将以及数百精锐骑兵为由,号召其余各城向游者联盟开战,这让以为明城行动只是制造摩擦的吴长明感到了更深的绝望。
作为长老,吴长明虽行事常犹豫不决,但也算不上愚蠢,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几日时间,他在苟建名营中仿佛被遮住耳目,丝毫没有发现情报消息的滞后,若说苟建名只是适逢其会,那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后悔已经来不及,但事情既已发生,吴长明唯有想办法将功赎罪了。
至于逃跑,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对联盟的归属是一方面,若真脱离了游者联盟,哪怕他有灵元脱体的实力,那些城市也绝不惮将他一口吞下,而在城外如丧家之犬一般亡命,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打算把苟建名抓起来好好讯问之时,大帐的门帘却被掀开,走进来那人正是苟建名!
来不及问为何苟建名敢于违背他的指令到此,吴长明就欲出手将之擒拿,但当他看清随后进来之人时,已经作势要扑上去的他,身体陡然僵住。
“吴长老,别来无恙”柏秋寒的笑容中并没有半点友善之意。
“是你是你!”吴长明先是一愣,而后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对柏秋寒怒目而视。
“长老在说什么,我不大听得懂,我们此来,是与你谈合作的。”柏秋寒踏前一步,站在苟建名身前,挡住了吴长明那饱含杀机的目光。
见柏秋寒一脸轻松写意,吴长明苦笑一声,心道郑文坚说的果然是真,这个外域青年竟真有在灵元界提升实力的办法,他元气已损,真打起来实无把握,于是他收回灵元,知道这次是真的入了彀中,再难以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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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酿下大错,还有什么好合作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们究竟是哪边的”吴长明一屁股坐回地上,满脸颓丧地说道。
“哪边都不是!”苟建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吴长明,“我为理想而活,所以你们游者联盟也好,明城也好,还是其他城市也好,我哪边都不是!”
听得苟建名的话语,吴长明脸上闪过不屑的笑,但这笑意很快就凝固了,他很清楚,就是面前这个实力还够不着他衣角的游者,在惊涛骇浪之中犹能弄潮,成功挑起了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
其中就算有些关节有情报差错和气运的因素在,但比起自己这个被利用了还浑然无知的蠢蛋,仍有云泥之别。
“你们究竟要怎样”吴长明已彻底失去信心,只是用无神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逡巡。
“长老,您觉得,若您就这样回到游者联盟中,会是什么结果”苟建名坐到吴长明对面,微笑道。
“你不用嘲讽我,会怎样你们想不到?”吴长明没好气地道。
“想必长老刚才想对我动手,是有将功折罪的心吧?”苟建名笑容不改,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待怎样?”
“明城的那些人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但长老您看,我手下这些人么,训练还算不错,又有柏先生和您这样的高手,击溃陈惠那明城走狗自不在话下,就是奔袭那些敢于对贵盟动手的明城军队,也并非不可行……”
“我将尔等所行之事上报盟主,将你们交给明城就是,哪需这么麻烦。”吴长明打断了苟建名的话语。
“不,您不会这么做的。”苟建名并未着恼,“战争开始,就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是战是和,可不会因为长老与我苟建名这样的人而改变,您应该看得出来,明城那边准备极久,这次不过是找个由头,您觉得就算把我交出去,战争就能停止了吗?”
吴长明陷入了沉默。
苟建名却是一点思考的机会也不给对方,又道:“您说盟主大人有招揽之意,那我等就挂靠在您名下,一应功劳俱归于您,一切损耗尽归于我,只要战阵立功,那小小失职,以盟主大人的宽仁哪会在意?”
苟建名就这样和吴长明对视着,过了良久,才听吴长明悠悠道:“你从开始就在算计我了吧?”
“我见长老来,便如久旱逢甘霖,哪有什么算计。”苟建名一脸诚挚地说着。
吴长明冷哼一声,心知不论如何面前这人都不会承认什么的,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究竟要什么?别跟我说你出人出力还别无所求。”
“时间!”苟建名脸上再无笑容,灼热的目光让修为更高于他的吴长明都感到心中发毛。
“什么时间?”
“我希望贵盟能予我一定时间的庇护,数年可以,能有数十百年当然更好,作为交换,我愿意向贵盟上交部分所得。”
“所以你想借虎皮?又不归附,仅用这么一点代价,就想托庇于我盟!?”吴长明拍案而起,满面怒容——苟建名刚才的话语,实是没将他游者联盟放在眼中。
“岂敢,我只希望长老将我愿为盟主大人分忧的愿望传达到,一切当然要由盟主大人定夺。我帮长老对付陈惠和明城,便是展现诚意。”苟建名处变不惊,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爆散的灵元一般。
吴长明这才将怒气收敛了些,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如果不是情势不允许,他真想一掌劈死这个敢于威胁他的蝼蚁——什么诚意,还不是你们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他真想这么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苟建名的方案的确可行,而他实际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向盟主大人转达苟建名的意愿而已,虽然对处在苟建名的掌控中这一点很不爽就是了。
“柏兄弟,你怎么说?”思忖一阵,吴长明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柏秋寒。
两人怎会看不出这是吴长明的试探,于是柏秋寒一笑,道:“我奉苟建名先生为首,自然不会有意见。”
吴长明不知道苟建名是如何笼络这个外域年轻高手的,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我答应你就是。”吴长明面露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请长老在此少歇,约束部下,我这便去整理军队,出击之时会通知长老的。”苟建名站起身来,对吴长明微微一躬。
“你!”对于这形同软禁的处理,吴长明忿怒刚起,却见一旁的柏秋寒将手放到了横刀刀柄之上,他瞬间没了脾气,知道形势比人强,而今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了。
穿梭在营帐之间,柏秋寒还是忍不住向身旁的大游者问道:“苟先生,你认识游者联盟的盟主?就能笃定他会答应你的条件?”
“怎么可能?”苟建名摇头,“我连那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怎能确定?”
“那你……”
“只是从情势分析而已。”苟建名叹道:“若明城与游者联盟真的全面开战、而非如映城那样只是试探的话,时间必不在短,那位盟主大人也不会想分心于我这个小虾米吧,而我只要表示出没有敌意、甚至愿意上贡换取一个名义上的庇护,游者联盟想必乐见,反过来也如此,对于明城来说,我只是托庇于游者联盟的弱小势力,还听调不听宣,很难想象在那样的战争中他们会分兵对付我。”
“你是在赌!”柏秋寒皱眉,苟建名的分析在他看来的确有道理,但这都是建立在某些条件之下才能成立的。
比如这场战争若是提前结束,怎么保证游者联盟和明城不会秋后算账?
比如要是真有明城以外的城市插手,怎么保证他们不会损害苟建名的利益?
以及——柏秋寒知道,游者联盟的盟主可并不是灵元界人,他真的会如苟建名的设想那般行事吗?
柏秋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苟建名也是苦笑以对,“先生所说我都想过,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抗争,所以苟建名除了把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放在天秤的一方之外,再无他法。
轮盘已经转动,最后会落生还是死上无人能晓,苟建名只是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罢了。
看着那份理想的光辉,柏秋寒羡慕之余,心中却是一阵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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