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营寨的距离不过数里,由于地势平旷,双方甚至可以望见对面的箭楼旗帜,是以在明城初次进攻失败后,陷入拉锯战倒也不足为奇了。
柏秋寒拉着小叶走得极快,甚至超在苟、吴二人之前。他们没有掩藏行踪,是以明城的箭楼已经能观察到在原野上疾行的几人。
在这些兵士看来,柏秋寒等人行进的速度远超他们想象,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明白几人不是易与之辈,于是情报很快到了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手中。
明城的领军之人亦在将军之列,他虽排位较低,但见识却不短浅,哪怕是在进攻将将结束后最为疲惫的时刻,也在听完下属汇报后深深警觉。
他赶忙召来亲卫,亲自到营门查看,而此刻,柏秋寒等人已到了营寨外一箭之地。
“诸位是什么人?”明城将军见柏秋寒等人似毫无停步的打算,皱眉呼喝。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箭塔上的弓手们箭已上弦,他身后的亲卫们也是刀兵在手。
面对这样的威慑,不说柏秋寒,就算是吴苟二人,也不会将明城那区区数十人放在眼中,所以他们没有回答,更没有停步,只是继续向营寨门口行进。
明城将军无法看透那几人的修为,甚至连那个小女孩也不行,他心中有些犹豫,但身为一军之主,他不能放任不知底细的人靠近。
明城将军一声令下,箭矢呼啸而过,他的本意是警告,所以他命令弓手瞄准柏秋寒等人行进路线之前,但柏秋寒等人速度太快,这几箭反而直指向走在前面的柏秋寒与小叶。
然而这些箭羽又怎能近得柏秋寒身周?
在明城诸人看来,那些已在空中化作残影的箭矢,速度竟肉眼可见的减缓,便如没入泥潭,最后随着重力的作用掉落在地。
柏秋寒终于止住脚步,他一脚踏断箭杆,看向了一脸紧张的明城将军,说道:“你们退兵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明城将军开始猜测这几人的身份。
“阁下几位是游者联盟的人?”
“不全是。”
明城将军沉默,而后看向吴长明的铁鞭独臂,心中又有所猜想。
“阁下既非游者联盟之人,又何苦……”
“你们退兵吧!”柏秋寒重复相同的话语,但却已夹杂着自身气势,精神力如浪涛般压向明城众人。
明城将军面色惨白,知道面前之人绝非自己能敌,但若是真就因此人一言而退,自己在明城也绝对混不下去了。
“就算他们都是灵元脱体,还能硬冲我数百人军阵?”明城将军咬牙切齿地想着,暗中也向下属打着手势,准备列阵。
那些小动作又怎能瞒过柏秋寒,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对小叶说道:“小叶,你明白没有?”
“小叶知道,爸爸是要小叶分清敌友善恶,不能因为力量就傲慢不视外物。”小叶笑着回应。
“哪怕我以后不在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还小,却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是很危险的,我以前犯过这样的错,曾经住在你身体里的那个孩子也是,我不是让你忘记愤怒,也不是要你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小叶不会的。”
小叶抬起头来,在那双黑而美丽的瞳孔中,柏秋寒似乎看到了两个灵魂的重叠。
于是他笑着擦干了小叶额上细密的汗珠,用低而沉稳的声音说道:“去吧,小叶,去做你想做的!”
“是!”
明城将军不知道这个修为莫测的青年为何转而去与女孩交流,但这无疑让他有了更充分地准备时间,就在他准备下达进一步指令时,一切都停止了。
时间仍在流逝,营中的旗帜亦在轻风的吹拂下起伏,但明城众军却再无法移动分毫,甚至连思考都开始冻结。
明城将军试图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从脑中驱除,却只能让如临深渊之感越发深邃,不过好在,逐渐麻木的思考也让那些可怕的事物逐渐远去。
但接下来,更令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灵元在消散!
伴随多年、让他们能够立于他人之上的灵元在消散。
失去灵元,等同于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失去立足之本,而能将他人灵元随意掌控的,又是怎样的存在?
疑惑,恐惧,惊慌……
种种情绪在明城将军脑海中闪现,不过很快,他就连情绪都不再有了。
对于一般灵元界人、乃至尚华夜这样转修灵元的人,界灵的能力都是绝对的,差距只在于灵元量的多少影响着坚持的时间而已。
苟建名见过这样的力量,但而今再见,却依旧感觉到界灵的可怕的,不过现在的小叶,已不再是灵元界的噩梦,甚至终有一日,会重新成为承载灵元界的存在!
此时此刻,面对沉寂的军营,小叶想要夺去这些明城人的性命只在一念之间,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柏秋寒曾在那个白色的世界里说,即便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却不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视他人。
所以与他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小叶也不会。
逐渐收回力量,明城众军的灵元在空中凝聚,最后全部进入了小叶的身体。
数百人的灵元算不上强大,但对于小叶那细弱的经脉又似太过磅礴,然而在她的指引下,这些灵元仿佛本就归属于她一般,在经脉中流淌、精炼,化作纯白的灵界源气。
这个转化过程极快,对于小叶来说却毫不费力,就连灵元中驳杂的气息,也自动随着流转散出体外,但也有其他的东西骗过了小叶的感知,就要与她的识海融合。
那份怨恨深入灵元界人的灵魂,渗透在灵元之中,即便小叶没有夺人性命,只要动用力量操纵他人灵元,就不可避免要沾染上,更遑论将这些灵元收归己用了。
从刚才开始就以精神力和小叶识海相连的柏秋寒自然不会忽略,小叶的识海继承自界灵,以境界来说已是识海初结的顶点,不过要剥离这本就同源的诅咒,还是差了些许。
柏秋寒想着,那些怨念已被引入他的识海,精神力一动,便轻松将之磨灭了。
现在的小叶和界灵的融合已经接近尾声,可以说现在的她除了外表,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她的身体有如大海,即便是柏秋寒,也不知道要多少灵界源气才能将她填满、才能让她触到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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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保护着她,守着她成长,那她终会击败那份怨恨,界灵并非洪水猛兽,哪怕是在这个被诅咒的、失落的世界也是如此,只是过去没有可以引导她的人罢了。
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在风中挺立,柏秋寒越发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在离开之前,一定要……”
柏秋寒的思绪被冲入怀中的柔软打断,他愣了愣,却并没有抱住小叶,只是将她轻轻放下,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小叶眼中闪过落寞,却还是说道:“谢谢爸爸。”
小叶其实什么都明白,所以柏秋寒与她的相处,也定然无法再和从前一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比起五年前,柏秋寒的力量强了许多,却仍有许多无可奈何。
苟建名察觉到了两人间气氛的变化,他叹了口气,走到柏秋寒身旁,鼓起笑容问:“秋寒,这些人怎么处理?”
扫及因脱力而委顿在地的明城人,苟建名知道,就算这些人恢复过来,也只能从重头开始了。
“建名老哥,你不应该问我的。”柏秋寒摇头道。
“唉,”苟建名明白了柏秋寒的意思,又叹了口气,“我究竟还要接受你多少帮助呢?”
“你要做的,是这个世界数十万年来都无人成功之事,那一切能够利用起来的东西都应该利用起来,难道老哥你曾经明白的道理,现在还要从头学起么?”柏秋寒笑道。
看着青年脸上的微笑,苟建名只觉心中亏欠,但也正如柏秋寒所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个人的喜怒情感,不能成为阻碍前进的理由。
“我和吴长老愿意帮老哥,是因为老哥的能力,而城里的大家,都是被你的理想所感动,被你的理想所改变的,所以你无需愧疚,更不用在乎。”
柏秋寒的话语又推了苟建名一把,于是这个毕生在为遥不可及理想奋斗的男人,再度坚定了决心。
他走到明城将军身前,灵元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这明城将军修为本就差上一筹,此刻灵元尽失,更是险些顶不住苟建名的气势。
“你觉得们还回得去明城吗?”苟建名抓着将军的肩膀,将灵元分了一些出去,使其稳住了气息。
失去灵元后,明城将军本已绝望,但在苟建名这句问话中,他却察觉到了生机。
“你……求大人指条明路!”明城将军知道自己再无高傲的底气,他放低姿态,仿佛变回了当年才进明城军中时的卑微模样。
苟建名取出一张绘着简易地图的羊皮纸,他指着地图左边一个被标记出来的点,说道:“你们拿着地图往西走,找到这个村落,以此图示人,自然会有人接收你们。”
“是,多谢大人。”明城将军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地图,拜谢道。
要说这些明城人心中没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突然出现的几人夺走了他们的身份地位,夺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但至少这些人还让他们活着!
对于绝大多数灵元界人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而苟建名所指引的不论是多么艰苦之地,也总比在城外被他们曾经看低的游者们欺侮要好。
如果可以,苟建名也不愿收留这些敌人,但在游者联盟庇护下蛰伏发展的几年时间,远不能弥补和诸城之间的巨大差距。
所以他需要力量,再小的力量也可以,他也相信,那些追随他多年的人们,一定可以将这些不安定的力量吸收,变作前进的基石。
他们再度启程了,至于那些明城兵士的未来究竟如何,就不是他们能够顾及的了。
柏秋寒不再抱着小叶前行,而在吸收了那些人的灵元之后,小叶竟已能勉强跟上三人的步伐。
以小叶现在的灵界源气,已经是普通丹海境练气士的水准,只不过她身体幼小,真对上丹海境还是不免吃亏,饶是如此,这种进境速度还是让柏秋寒吃惊,也无怪当年那个毁灭明城的孩子,需要尚华夜解放全部力量才能击败了。
“我这一生,修为也就到此为止了吧。”看着小叶,吴长明也不免感慨。
“吴兄,难道我又能好到哪去?”苟建名却笑道。
这几年时间,他从脱胎换血水准都不到的水平,晋入相当于血气化精的灵元脱体,在旁人看来也是神速,但他自己清楚,不过是机遇加上积累而已。
真算年纪,苟建名已不年轻了,这几年的突破已经耗尽了他的一切,这段时日里,即便柏秋寒让他吸收了些灵界源气,他也再感受不到自己修为的提升了。
能修出灵界源气,达到更高层次,想必也十分精彩吧!
但那并非他的道路。
“即便修为有限,也能做很多事情!”
“是的,很多……”
吴长明望向远方无尽的天地,在生命的后半程,他终于感觉到了活着的意义。
柏秋寒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着痕迹地露出笑容。
他来这个世界五年,已有太多改变,他变得沉默寡言,习惯于幕后,但他没有一刻停止思考。
帮助苟建名,也是思考之后的决定。
不光是为了小叶,更因为他讨厌这样的灵元界。
他本是为了筑道来此,却与这里的纠葛渐深,他曾迷茫过,待到要离去时该如何自处。
后来他得出结论,不要后悔就好。
他应是个过客,但看过这个世界的光,便再难以将此地当做工具。
他想守望着那份光芒的成长。
至于苟建名与他非亲非故,那又何妨?
彼时在海防七团,那两个修为低微军人以命救他,又可曾问过亲近与否?
凡事讲亲疏利益,未免太无趣了些,而柏秋寒早就说过,不愿做那样无趣之人。
所以他站在这里,扶持着苟建名前行。
而今日,穿过重重关卡的他们,也终于站在了云雾飘渺的高山前,看着那曾经或许终生不能得见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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