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三人远去,钱峻洋转身回屋。
回家后不久,便接到了一个老客户的电话。
又有一单新生意上门,一幅当代工笔花鸟画需要重新装裱修复。
对方开出的价格还不低,至少是同等业务的双倍。
这样的委托平时倒也少见,既非名家作品,又缺乏历史传承价值。
没过半个小时,客户就带着画卷上门了。
“施主任,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钱峻洋随便客气了一句。
施主任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带着几分书卷气。
此人是本地非遗中心的一名副主任。
非遗中心顾名思义,就是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研究的职能机构。
上级是文化和旅游部门,同时还联系着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等单位。
他是本地书法协会的成员,又在这个位置上,结交钱峻洋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施主任跟钱峻洋显得很熟络。
“钱老弟,老哥今天给你找了份好生意。收入还在其次,如果能让对方满意了,还能多交个朋友。这样的朋友多了,将来路也就好走了。”
钱峻洋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委托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情况,哪怕是结交上什么大人物,也不可能对现状产生一点帮助。
于是语气淡淡。
“谢了。我一定尽力把画修复好。”
施主任也是个人精,看到这种敷衍的态度,知道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立刻转换了话题。
“还是去你工作室吧,先看一下画的状态,把修复方案定下来。”
两人来到工作室,施主任一眼就看见了条案上的那幅画。
走近两步仔细观看,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这不是我们中心吗?”
“哦,还真够巧的呀。这幅画是早上刚送来的,刚刚还在猜想画的是什么地方。”
钱峻洋不动声色的接了一句,又在不经意间抛出了疑问。
施主任介绍道,
“咱们中心你肯定熟啊,就在清歌街上。只不过南门常年被封闭起来,而北面靠马路那扇门才挂了我们中心的牌。”
钱峻洋顿时醒悟,脱口而出道。
“难道是东街的叶家雕花楼?”
“我这一提醒,你不就猜到了吗。”施主任乐呵呵说道。
“有时候经过那儿,门楼确实是雕梁画栋,非常的漂亮。就想它什么时候会对外开放,没想到早就成了你们中心的办公地点。”
钱峻洋故作感叹。
施主任不无遗憾的说道。
“如果院子能保持原貌的话,至少能评个省级文保单位。只可惜前期损毁太严重了,后来又搬入了二十几户人家。五进院子、十几栋建筑几乎都被拆掉重修过了。也就这座走马楼还勉强保存完整。”
“太可惜了,从明朝就开始传承下来的中医世家,到了最后连个祖宅都没保住。”钱峻洋感叹了一句。
“都是以讹传讹的说法,这个叶家跟明朝的叶天士可没什么关系。清中期才开始慢慢发迹,从药铺开始做起,后来把生意做遍了全城,是当地烜赫一时的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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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是您,博闻强记啊。地方志办公室那帮人估计也要甘拜下风吧。”
施主任被捧了一句,心情自是畅快。他一个无职无权的事业单位副主任,年纪都奔着50去了。人生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
除了每天练练书法、绘画陶冶一下情操,就是跟一帮同僚在故纸堆里做些研究。
他对于本地的历史文化、民风民俗、各类掌故以及民间传说的确有不少了解。
“叶家到最后还是人丁凋零了,最后一任家主叫做叶松然。兴办过实业,也曾风光一时。解放前夕,他变卖了家产,有人说他去了北美,也有的说他去了海峡对岸。”
钱峻洋心里“咯噔”一下,思量着施主任到底是有备而来,还是完全纯属巧合。
为什么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有两个人都提到了叶松然?
钱峻洋决心试探一下,
“你看一下这幅画的落款。”
经他这一提醒,施主任才想起去看画上的题跋和落款。
他的表情先是诧异,后又现出了惊喜之色。
“文山居士。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叶松然的墨宝。”
钱峻洋看他没表现出异常之处,这才继续问道。
“我也是拿到这幅画之后,才知道咱们地方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又是住在咱们这条街上的,有没有关于他详细一点的资料啊。”
施主任低头想了想。
“去档案馆找找,应该有的吧。我们中心在他家祖宅办公也有一年多了,考证一下他的生平事迹也不无不可。把叶家的资料整理出来,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
“你要做这个项目?”钱峻洋试探着问了一句。
“按理来说这是地方志办公室的工作,可我们属于近水楼台,这项工作也能写到年终总结当中。”
“等你们完成了以后,我一定要拜读一下大作。”钱峻洋立即打蛇随棍上。
不过他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怎么可能会这么顺利?
这施主任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你再来看看这幅画。”施主任转入了正题,将自己带来的那幅画铺在工作台上。
钱峻洋打眼一看,感觉这幅画的作者相当不凡。有一种抒情的诗意,和传统工笔花鸟画雍容儒雅的气度,清新明丽,温馨隽永,灵性洒脱。
技巧上虽不够圆融,比之名家还稍逊一筹。但却有独到之处,假以时日或能独树一帜、自成一派。
而且,以钱峻洋的眼光看来,八成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作者。
画受损的不算严重,受了湿气的影响,出现了几块霉斑。还因保存不善,边沿还有了几处破损。
修复起来的难度不高,只是要花些时间而已。
“画先放这儿吧,大概得半个月的时间。”
施主任想了想,“看来你最近接了不少工作,时间晚一点都无所谓,主要是活要尽量做的完美些。这幅画是委托人长辈的遗作,人家要当做一辈子念想的。”
钱峻洋点头,心中有些黯然,没想到作画之人已经逝去。观她的画,想必也是个有趣的灵魂,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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