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一把将酒壶收了回来,抠门地皱皱眉毛:“怎么还要收钱?!”
“你到桃花渡喝酒,不花银子的吗?不能因为蓝巧儿不在,你就不掏钱了吧。”崔礼礼说得振振有词。
京城第一纨绔嘿嘿一笑:“我在桃花渡喝酒,从来不花钱。”
崔礼礼反复咀嚼了这句话的意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桃花渡是他的!
桃花渡的规模和流水少说也有十个九春楼那么多,难怪他买九春楼就跟买菜似的。估计此事知者甚少,所以才会有了眠花宿柳的名声。
崔礼礼哈地一拍手:“那你今晚让人好好招待拾叶!这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
陆铮闻言,心情大好,喊来了临竹:“去,吩咐下去,今晚谁拿下拾叶,爷赏金十两。”
公子真喝多了。临竹低着头,应了一声。手里握着一个刚传来的信没有拿出来。
这犹犹豫豫的样子,陆二哪里看不出来,靠在窗框上,修长的手指勾了勾:“拿来。”
临竹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根卷成细棍的纸条:“松间传回来的。”
原来不止给自己这样,他们之间传消息也是这样的小纸棍,崔礼礼从怀里取出晚上临竹让春华带来的小纸棍,不禁好奇:“你们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好好的纸条,非要搓成这么细的小纸棍?”
陆铮一直含着笑看她,眼睛闪亮亮的,也不说话。
崔礼礼被盯得不自在,看看临竹。临竹看公子那含情脉脉的样子,就知道今晚壮着胆子去找崔姑娘是对的。他挠挠脑袋,借口要陪春华吃面:“想不到她胃口那么好!”说完就溜了。
陆铮低声笑了笑:“手给我。”
见她纹丝不动,他的身子俯了过来,崔礼礼下意识地一缩,后背抵着硬硬的窗框。
“又不是没摸过。”陆二公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一带,伸向暗黑的夜空。
他笑得很正经,她却总觉得不正经。
她的肩膀贴着坚实的胸膛,手腕上的掌心滚烫,也不知道那突突跳着的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扣着她的脉搏,在她耳边低沉地道:“别怕。”
那充满酒气的灼热呼吸就这么钻进她的耳朵,直往心里窜。
她下意识地耸了一下肩,想要压住这陌生又熟悉的心痒。
耳边响起一道口哨,划破寂静的夜。没多久,湖边枯萎的芦苇地里,一群鸟儿振翅飞了起来,陆铮继续吹着口哨。
崔礼礼听出了这两声口哨有些微不同:“为什么——”
“嘘——”
很快,有一只不大的尖嘴白腹鸟儿飞了过来,扑扇着翅膀,尖尖的爪子扣在她皮肤上。犀利的趾尖掐在肉里,有些疼。
“这是我驯化的水枭。”见她腕上被水枭抓红了,他一手捉住水枭,另一只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盖上去,似撩拨似温柔地摩挲着、按揉着,
“疼?”
“不、不疼”崔礼礼想要忽略手腕上那麻麻酥酥的触感,说话却结巴起来,看得见摸得到,却不让她吃,对她来说,可不就是个折磨吗?只得强扭心思,看着那只鸟儿问道:“水枭不是住在海上吗?”
“有水的地方,就能生存。”
陆铮发现她手腕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十分满意,又故意不继续下去,收回手将水枭翻了过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只见脚上绑着一个小信筒,看那大小,刚好可以将小细棍放进去。
“它们可以传信!”崔礼礼惊叹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他要住在桃花渡、难怪桃花渡建在漠湖边。
原来是为了驯化水枭,方便以后出海。
这是他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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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礼礼偏着头看他。
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了些。谁又想得到,他这样的人,甘愿顶着纨绔之名,住在这里,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出海。哪怕开海禁的日子遥遥无期,他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里候着。
是执念吧。
她又想起前世见他的那一面。那个与军队背道而驰的少年将军。
“你想出海可是因为你父兄?”她问。
陆铮目光一顿,放开水枭,望着那鸟扑扑地飞远,隐匿在黑夜之中,没有说话,又拿着酒壶灌了两口酒。
“你今日为何喝酒?”她又问。也许还是与他父兄有关。
某人凑过来,目光灼灼:“你很关心我啊。”
“不愿说就算了。”崔礼礼懒得跟他打嘴仗,从他手中拿过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
真烈。
暧昧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这个小年夜,没有月,也没有星辰。
又黑又冷。
今日陆家家宴,让他回去,他没有回去。
回去做什么?让圣人安插在家中的眼线看陆家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中秋节那个叫小红的丫头,被螃蟹夹了,又叫又跳,哪里像是做惯家中事务的?他上前撩拨几下,关氏就将她发卖了。
但不代表家中没有其他眼线。
陆家早就习惯了。
陆铮没有回答崔礼礼的话。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
他将松间送来的信展开,反反复复读了两遍,递到她眼前:“你看看。”
原来松间一直跟着运送底耶散的人。
前来接应的为首之人名叫黄有德,松间查了这黄有德,似乎是他背后之人新提拔起来的,所以格外仔细。
黄有德曾与一个人见过面。那人的手苍白,还有一颗黑痣,应该是崔礼礼提到过的那个人。二人分发底耶散之后,黄有德留在了京城,那个人赶着一批马去了樊城。现在还有第二批,今晚就要出城。
“樊城如今乱得厉害,还要往那头送马?”崔礼礼不免有些惊奇,“不怕被邯枝人抢了吗?”
陆铮靠在窗框,手支着头认真地看她。
“我问得不对?”
“是我没想到你一语中的,”他笑道,还是看她,“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马匹是始帝留下的遗漏?”
“记得。”
始帝初建芮国,马匹短缺,当时为促买马,刻意留下了这个遗漏之策。所有进出城路引和公文只写人和货,但不写马匹。有利可图,商人自然趋之若鹜,明里暗里从关外买马来卖。
崔礼礼一愣:“你是说他们把底耶散藏在马匹里?今晚他们要出城,我们要不要去查?”
这怎么查得出来?
陆铮不置可否,又问:“我们查黄酒,你猜查哪里了?”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怎么会知道?
“兵部。”
“兵部?”崔礼礼觉得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
“每年兵部都要买一些酒,说是犒劳三军将士。”陆铮叹息道,“这个组织,比我们想的还要大,盘根错节,扎在朝廷之中。”
“那——”崔礼礼担忧地看着他,“你出海之事,就更难了。”
“没事,圣人已经密令银台司查底耶散了。”
“密令!是密令,你怎么能跟我说?不怕掉脑袋吗?”崔礼礼低呼起来,惊讶于他将圣人的密令都跟她说了。
陆铮甩着衣袖,无所谓地笑笑,翻身下了窗,别有意味地朝她伸出手:“你是我银台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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