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来日,宗顺帝每日都到玉芙宫。
后宫已有了玉芙宫里用禁药的传闻。
皇后鲜少管圣人的床笫之事,只是这一次,后宫的嫔妃们都忿然来求她管一管。
“说是圣人每日还传了银台司执笔陆铮同去。”小美人捏着帕子擦擦眼泪。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们退下吧。”皇后闭着眼揉揉额头。
女人一多,就让人头疼。
皇后已近五十岁了,这些日子葵水时来时不来,一听到屋子里聒噪,她就更烦,热潮一股一股地从头顶冒出来。
“豆香,”她烦躁地问身边的贴身侍女,“圣人怎么还传陆铮进了玉芙宫?”
“娘娘,奴去打探过,陆执笔只是每日被拉去罚跪,圣人进玉芙宫多久,他就跪多久。”豆香替皇后按揉着太阳穴。
“缘由呢?”
“咱们的人回来说,是因为长乐郡主被封为贞孝侯夫人一事,颜贵妃不高兴,伙同着小菱那个妖精,在圣人耳边吹了枕旁风。”
皇后抬了抬眼皮:“说话要注意分寸。后宫女人都是伺候圣人的。将圣人哄高兴,是她们的本分。”
豆香敛目道了一声“是”,又问:“娘娘,您不去管管吗?”
皇后闭着眼,睡着了一般。
豆香识趣地不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
圣人下朝又去了玉芙宫。
陆铮刚一出清静殿,就遇到一个小内官来传话,说揽月门外有个女子找他,姓崔。
他很快就打发走了内官。
“哟,‘洪水猛兽’来看你,你都不去吗?”左丘宴抄着手靠在宫墙下,笑嘻嘻地看他。
“你也知道是‘洪水猛兽’,我现在避如蛇蝎。免得误了人家好前程。”陆铮无所谓地笑笑。
左丘宴挑挑眉:“你这又要去玉芙宫?”
“对,去候旨。”
“那我替你去会会你的‘蛇蝎美人’如何。”左丘宴坏笑道。
陆铮步子一顿,扭过头看向左丘宴。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风姿绰约,嘴角总挂着不正经的笑。加上左丘宴宫里的女人......
许是崔礼礼喜欢的那一类。
韦不琛也好,何景槐也好,陆铮都不觉得有威胁。左丘宴是女人堆里养大的,他若去了......
左丘宴觉得他眼神冷飕飕的,连忙道:“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陆铮平日里玩笑归玩笑,可真惹着了,皇宫都能点把火。
又不是没点过。
小时候为了追一只蛐蛐,陆铮可是把他的寝殿都点着了的。
蛐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个女人。
左丘宴摸摸鼻子,又不正经地道:“你每日这样跪几个时辰,膝盖若是伤了,就站不起来了。榻上失了威风,小美人还是会嫌弃你的。”
陆铮笑道:“那我就躺着,让她逞威风。”
左丘宴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陆铮与他一同长大,兄弟之情还是有的。
陆铮连着跪了十几日,他想了不少法子。
今日好不容易让后宫妖妃惑主的流言传到前朝去,早朝时臣子们纷纷上书,让圣人慎言慎行。
原以为陆铮应该能够幸免于难,结果还是被传去玉芙宫候旨。
左丘宴无力地说道:“你要不要跪到一半,装作晕倒?”
“我又不是女人。”陆铮笑笑,他甩甩袖子,阔步而去,“走了。”
玉芙宫里,陆铮直直跪着。
今日颜贵妃手段高明,竟多留了圣人一个时辰。朝臣们的进言她也听了几耳朵,最后还是委屈地哭起来。
圣人隔着艳红的肚兜儿,把玩着:“朕最近确实来得频繁了些。还有陆铮,给你跪了十几日,你也该安心些了。毕竟人家父兄还在战场拼杀,不好叫战士们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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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贵妃点点头:“是臣妾一时恃宠而骄,忘了分寸。”
“他从小就任性妄为,你替朕敲打敲打也好。”宗顺帝站起来。身下的小菱连忙懂事地双手奉上衣物,颜贵妃亲自替他一件一件地穿好了。
小菱上身也只穿着肚兜,长长的黑发缠着纤细的腰肢,后背青青紫紫的淤痕,教宗顺帝眼睛一热。
“明日到清静殿来寻朕。”说罢,才挑帘出了殿门。
陆铮在园子里跪得笔直又恭敬。
“走吧。”宗顺帝越过他。
陆铮手撑着地,实在站不起来,常侍连忙上前搭了一把手。
缓了一阵子,才挪动了脚步,跟在宗顺帝身后。
“委屈?”
“微臣不敢。”
宗顺帝背着手缓缓走着,用温和的语气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陆铮,你当初建言封贞孝侯、立孝子牌坊时,究竟是何居心?”
陆铮敛目垂首,跟在宗顺帝身后,平静地道:“太后刚刚薨逝,圣人就查许家,难免落人口实。封贞孝侯,是圣人给天下人的态度。”
宗顺帝负手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这个理由,朕已知晓。朕问的是你的私心。”
陆铮拱手道:“微臣不敢有私心。”
宗顺帝睨了他一眼:“朕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陆铮嬉皮笑脸地抬起头,赖赖一笑:“圣人别这么认真,微臣不过是说说笑话。”
“笑话?看样子还未跪够。”宗顺帝冷哼了一声,“朕要听真话。”
“微臣的私心,圣人最是明白了,不过是跟谁家女娘逗逗乐趣。只是长乐郡主嘛......”陆铮摇摇头,“太凶了,燕王殿下宠溺,她有些无法无天,微臣就想着,出家从夫,有人管着压着她,也能收敛些。”
宗顺帝知道他指的是之前在寂照庵杀崔家娘子的事。
“朕怎么听说崔家娘子今日来宫门口寻你?”
陆铮心头一凛。不过一点小事,圣人竟然也知道。
五十多岁的人了,荒淫却不昏庸。
“微臣也不知道。”
圣人想到被自己囚禁的宁内官:“你去一趟牢里,审一审。朕要知道固安在哪里。”
“是。”
固安,是长公主的封号。圣人安插在谌离的人,近日传回来消息,怀疑固安已不在谌离,而是在芮国境内。
陆铮想起巩一廉死前留下的那个卦象。巩一廉死前见到的女子,断不可能是扈如心,而最有可能的,就是长公主。
若猜的不错,长公主应该就在京城里。
正说着,宫门边的小内官手里提着一个漆花食盒,跑了过来。
见到圣人连忙下跪。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常侍上前叱道。
“奴是来寻陆大人的。”小内官额头顶地。
陆铮皱着眉:“又有何事?”
“宫门外,送来了这个给陆大人。”小内官将食盒向前推了推。
宗顺帝看向常侍。
常侍立刻将食盒捧了过来,揭开一看,是一盘虾仁。
崔家娘子给陆铮送虾仁。
宗顺帝咀嚼了好一阵这后面的牵扯。再联想起建言给沈延封侯的事,似乎看穿了陆铮的私心。
“这是何意?”宗顺帝看向陆铮。
陆铮望着那一碟子粉莹莹的虾仁,是自己从南边给她快马送来的太湖白虾。
那日问她的话,她如今已给了回答。
“嗯?”宗顺帝直直审视着陆铮,声线阴沉,“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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