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坐得端正,时时刻刻都在母仪天下。
“你算是个通透的,知道本宫在庇佑你。谨言慎行,切莫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凤藻宫偏殿。”她的手指一抬,示意崔礼礼站起来,复又指将台阶下的一个圆脸宫娥唤了上来,说道,“豆染就指给你,宫规森严,有她在侧,本宫也放心。”
“娘娘思虑周全,民女谢过娘娘。”崔礼礼福了福身,才又说道,“只是豆染姐姐乃是娘娘贴心之人,民女不敢僭越指使,只请豆染姐姐平日指点着,日常杂务,自有民女的婢女春华操持。”
倒真是个知分寸的。
皇后淡淡地看了豆染一眼:“豆染,你带着崔姑娘去偏殿看看,可有何短缺,该有该置的,你仔细安排,莫要怠慢了。”
豆染行礼道了一声“是”。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崔姑娘请随奴婢来。”
崔礼礼跟着豆染一路出了御花园,春华候在奴婢们休憩处,见到她来了,立刻带着包袱跟上。
三人回到凤藻宫。宫人们早已知道会有人来,都规规矩矩地行礼。
豆染引着二人进了偏殿:“那边的东侧殿,以前是给七殿下和八殿下住的,他们时常过来陪娘娘说话。所以就将这西侧殿留给姑娘您了。”
“这虽然是西侧殿,可冬暖夏凉,娘娘疼十殿下,将最好的位置留给十殿下,如今姑娘来,自然也是要住在这里。”
崔礼礼暗忖。
原来左丘宴也养在皇后膝下,自己的亲儿子两个人挤在一间房,倒是抱养的单独住着,确实叫人捏不着错处。
进了屋子,崔礼礼才示意春华取出一串金珠子塞了过去:“天气渐热,请豆染姑娘喝茶。”
内承运库一向抠门,皇后带着后宫省吃俭用,故而寻常宫中打赏都是碎银子,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立了大功,才能见到整块银子或者金瓜子。
也就颜贵妃宫中的赏赐略多些,也顶多就是金瓜子。
豆染接过金珠子,手中一掂还挺沉,心中一喜,脸上仍旧云淡风轻地,只浅笑着道了一句“客气了”。
崔礼礼惦记着那份军报,可直接问自然不妥。只得忍住不说,想着有机会找陆铮商量。
入夜之后,豆染让人送饭来,两人聊了一会子闲话,崔礼礼才问道:“圣人身子可好些了?”
豆染却道:“崔姑娘,圣人自有上天庇佑。”
崔礼礼连忙捂嘴:“是我不懂规矩了。”
“时辰也不早了,崔姑娘好生歇息吧。”豆染起身告辞。
春华有些拿不准这宫里的礼数,关上门悄声问:“姑娘,天刚黑,豆染姑娘就说时辰不早了,宫里人这么早歇息的吗?”
崔礼礼笑着道:“平日在家里,也没见你这么傻啊。人家只是客套而已。”
春华挠挠头:“那这门一关,咱们要做些什么?”
“绣花吧。”
前世也是这样消磨时光的。所以崔礼礼的绣工极好,针脚又细又密。
只是今晚她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里圣人要召见自己,不知是否与军报有关。
最后那份军报,很可能就是自己与韦不琛约好传回来的。
春猎回京那日,她与韦不琛仔细谋划了送扈少毅南下去泉州一事。
等到了泉州,韦不琛会想法子假意向扈少毅投诚,并让其逃脱,趁七皇子和十皇子议和之机,抓住长公主。
长公主一旦被抓,议和失败,自然要备战。届时她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当着众人将崔家家产捐做军费。
众目睽睽之下,量那狗皇帝也不敢再对崔家使阴损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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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这个底耶散的罪魁祸首也可以押送京中。到时芮国民心所向,狗皇帝再想要包庇也不能了。
一切算得如此精妙,始料未及的是,狗皇帝如此不中用,竟然晕倒了。
“嘶——”
崔礼礼想得太出神,针扎进指尖。
春华将烛台移过来了些:“姑娘,奴婢来做吧。”
她摇摇头。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只是宫里的夜,实在安静得可怕。
到了一更时候,突然一阵敲宫门的声音划破这宁静。
春华要去拉开窗户看,被崔礼礼按住了手。
只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借着窗纸上映着灯笼的光,晃来晃去,最后定在了自己门前。
有人轻轻敲门:“崔姑娘,可睡了?”
崔礼礼回到桌边,拿起针线,示意春华去开门。
“崔姑娘,”豆染一看,崔礼礼正在绣花,“娘娘召您。”
这么晚?
崔礼礼将手中的绣布递给春华,整了整衣裳:“还请豆染姑娘带路。”
豆染提着宫灯走在宫道上,荡悠悠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不知娘娘召我何事?”崔礼礼问了一句。
“奴婢不知。”豆染看看前后左右,又悄声道了一句,“圣人醒了。”
崔礼礼心一沉,步子加快了些。
到了寝殿之中,颜贵妃没有在。只有皇后和几个小宫人。
见到她来了,皇后挥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再轻声在圣人耳边道:“圣人,崔氏到了。”
“民女崔氏恭请圣安。”
宗顺帝睁开眼,精神比下午好多了。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跪在下首的少女。
“崔氏,你好大的胆子!”
崔礼礼心中咯噔一下,却并未露出分毫怯意,声音平静且温和:“民女不知犯了何罪。”
宗顺帝冷哼了一声:“你送往元阳府中的那个面首,是何来历?”
原来是这事。
崔礼礼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毕竟如柏从九春楼出去的,那日他在柳河边的告示上,写下他娘的名字,又替自己写了司织局的名单,终究会被圣人查到。
“禀圣人,林从官原是九春楼中的一个侍酒倌人,去岁七夕,公主到九春楼喝酒时,正是林从官在一旁侍酒,公主觉得他伺候得好,便带回了公主府。”
崔礼礼伏身在地,“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圣人明鉴。”
宗顺帝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柳河边他写的名单,是何来历?”
“圣人何不传林从官前来相问?”
“崔氏!”皇后警告地看着她,“圣驾当前,不得无礼。”
“民女知罪。”
崔礼礼自然知道圣人传不来如柏。自从那日在柳河边险些被绣使抓走之后,元阳再也没有让如柏出过府。
“启禀圣人,林从官的娘亲曾在司织局做绣娘,后来不明不白地被处死了,林从官一直认为有冤情,曾托元阳公主查过。”
宗顺帝眯了眯眼,这下算是摸着一点蛛丝马迹了。
绣使报过,元阳曾经带着林从官去过清平县主府,在那之后,就出来了这么多事。
弘方的底细,死掉的太后最清楚,清平县主自然也清楚。驸马的身世,显然也是清平县主对元阳说的。
宗顺帝浑身散发着肃杀的寒意。
真是留得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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