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离降!
整个朝堂沸腾了起来,文武百官跪拜在地,高声称颂圣人英明神武。
左丘宴眼底也荡漾起喜色,但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群臣身上,而是投在殿门外的天空之中。
崔礼礼站在殿中,手指将军报捏得紧紧的。陆铮赢了,则意味着圣人赢了。
退朝之后,崔礼礼跟随着左丘宴一同踏上宫墙之内的最高处,眺望着起伏数十里的金色屋顶。
“我很高兴。陆铮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我一开始还是担心的。”左丘宴难掩激动地站在屋脊上,他回过头看向坐在屋顶的崔礼礼,“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谁说她不担心呢?这世上的事,从未有过绝对。
她的眼眸亮闪闪的,映着暮春的阳光:“我也担心的。”
“那他出征时,你还那样对他?”左丘宴没有忘记,陆铮出征时,崔礼礼带着九春楼的小倌,明里暗里都在说着她没有陆铮也能过得很好。
要知道,将士出征,就需要牵挂,有了牵挂怎样都能回来。
崔礼礼站起身,温热的春风将两人的袖子吹得鼓鼓的:“我不想成为他的牵绊。”
左丘宴似乎不明白这句话,不是牵绊,她进宫来做什么?陆铮是陆大将军和小将军的牵绊,所以才会被先圣留在宫中多年。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他的牵绊,而我不想当他的牵绊。”崔礼礼看向左丘宴,“成全比厮守更重要。”
这句话,让左丘宴的心头狠狠一跳:“你是在说苏玉吗?”
“不是,我在说我自己。”
左丘宴不以为然,唇角一压冷声说道:“要我成全她,她为何不成全我?”
正因为你这样想,所以你不是她的良配啊。
崔礼礼垂下头不再回答。
“圣人——”常侍站在地上仰着头看他二人,手放在嘴边喊道,“圣人,昌宁宫来消息,说太后病了。”
“病了就传太医,朕又不会诊脉!”
这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愉悦。
“昌宁宫那头说是要县主前去侍疾。”
左丘宴眉头一皱,面露不悦:“告诉太后,县主正陪侍朕看折子,没空去,朕遣皇后与袁妃去侍疾。”
这话传到昌宁宫,苗太后咬牙切齿地道:“好个左丘宴,如今当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今早的军报她也知晓了,陆铮一胜,朝野为之震动。更可恶的是,听说崔礼礼进了早朝,女子进早朝宣读军报,亘古未有之事!
户部、礼部和兵部,连一向最守规矩的何聪,都替崔礼礼撑腰!崔礼礼何德何能,不过是看到她身后站着的是圣人!
六部中三部倒向左丘宴,工部是苗家人,刑部和吏部是墙头草,原本都表了忠心,如今陆铮一胜,说不定又站向左丘宴了。好在还有中书令许永周是自己人。
“反了她了!”豆沁气不过,眼睛瞪得溜圆,“奴婢找几个人,去将崔礼礼绑来,圣人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太后您翻脸!”
“不可!”苗太后声音里满是嘲讽,“他为何不敢翻脸?哀家又不是他的生母,不过是挂个名头,再说,老七不死,他心不安。”
不急,再等等。
不到死,谁也不能说自己赢了。
......
进入四月之后,天气就热起来了。
崔礼礼扇着扇子坐在凉亭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荷花。
她没有什么诗情画意,更何况被困在这里十月有余,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赏荷呢。再美的东西,每日看着,就不觉得美了。
左丘宴身边的宫人跑了过来:“县主,县主,圣人急召您去呢。”
莫非又有军报?
崔礼礼一喜,站起身就往清静殿跑去。
左丘宴正在殿中批折子,见她跑得满头是汗,不禁好笑:“不是陆二的消息。”
崔礼礼“哦”了一声。
“上次说他已经启程了,想来现在还在海上,没那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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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礼礼有些赧然:“臣女没觉得是他的消息。”
“是元阳,她好像要生了。”左丘宴放下朱砂御笔,从桌案上取了一只锦盒,“朕不便去,你替朕去一趟吧。”
崔礼礼这才意识到陆铮也走了十个月了,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个羊脂玉的小项圈,又盖上盖子:“是!臣女这就出宫去。”
她将锦盒抱在怀中,福了福,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一回头,果然发现左丘宴似有话未说出口,又折返回去道:“圣人何不同去?想来她也会去的。”
左丘宴埋下头,又捉起笔:“朕说过,要等事情了结,再去见她。”
也是,等陆铮回来,太后彻底交权,整件事才算是了结。
崔礼礼再一福,欢喜不已地捧着盒子往外走。
“崔礼礼——”左丘宴唤道。
她回过头看他,莫非又改主意了?
左丘宴嘴唇动了动半晌没说话,最后才改口说道:“朕给你安排一辆车,你这样走出去,天都要黑了。”
“多谢圣人照拂!”
崔礼礼坐着车,有了圣人口谕,太后也没阻拦,一路畅通地出了宫。
刚上长街,就听见一阵急急的马蹄声。
“快让开!”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闪开!”
车夫连忙勒住马,将马车引到一旁。
崔礼礼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去看,只觉得一阵黑风似的,一人一马从马车边掠过,一边喊一边抽着马匹,奔着宫中去了。
“县主,咱们走吗?”车夫问。
崔礼礼定了定神,放下车帘:“走吧。”
到了公主府,纪夫人和苏玉已经守在院子里了。
如柏紧张得不停搓手,有一两个从官上来拍拍他的肩,低声宽慰着。
“你可算来了!”纪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陆二这小子出息了,一个谌离不过数月就打下来了,不得了不得了!”
崔礼礼笑着摇摇头,又问:“公主如何?”
“刚开始发动,且得等等呢。”纪夫人是过来人,对于生孩子这事,她有些经验,仍旧拉着崔礼礼的手,笑吟吟地说,“我可都听说了,圣人也宠你,竟然你去读军报。陆二回来,你准备如何说?”
崔礼礼看看苏玉,见她面色平静,便又看向纪夫人道:“圣人不过是看在陆铮的面子上,将我留在宫中照顾。他知我牵挂陆铮,才特许我去读军报。”
纪夫人却不信:“这样的待遇,可是历来头一份。圣人怎会对你无意?我问你,若陆铮回来,圣人还想留你在宫中,你怎么办?”
崔礼礼反问她:“你若是我,你怎么办?”
纪夫人挑挑眉:“我才不去。”她的手肘顶顶苏玉:“你呢?是你,你留在宫中吗?”
苏玉扯了一个笑,直直望向崔礼礼:“我也不会。”
屋内传来元阳痛苦的叫喊声。如柏想要冲进去,又被众人拦下。他蹲在地上眼尾泛着红,喃喃自语祈祷着什么。
崔礼礼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肩:“别担心。公主会没事的。”
“啊——”元阳凄惨地喊着,“如柏,你给我死进来!”
如柏腾地站起来,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冲进殿中。
元阳满头是汗,手紧紧攥着一根缠着红布的木棍。
稳婆要赶如柏出去:“哪有男子进来的?”
元阳不肯,咬破的嘴唇渗着血:“让他看着!看着我有多痛!”
“都是奴的错,奴再也不这样了!”如柏跪在榻边,替她抚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又将手臂伸了过去,替代了那根红布木棍:“殿下,您若疼,就咬奴吧。”
元阳根本不客气,双手抓住他的手臂,递到唇边,狠狠咬了下去!
“哇——哇——”
新生命诞生了。
生了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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