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场一众,今天都仿佛活在了梦里。
先是老天降下神罚,场里还没宰杀售卖的肉猪全死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半年所有心血付之东流。他们不敢回家,有些家人却寻了过来,然后和他们一起坠入了地狱。
在这个时候,最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出现了。那个给他们一口饭吃的人,那个他们无颜面对的人,那个本应对他们恨之入骨的人。
他在最绝望的时刻从天而降,不但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还不计前嫌的带着使者拯救他们。
第一个时辰,人杰庖解了一千头猪。
众人根本看不清他动作,只管埋头输送着地上沾血的猪部件,将其在开水中烫一下,用线绳穿起来挂在通风处。大缸中的水浑浊了就轮流倒掉重新煮沸。
猪毛都被人杰放在高处,大家顺手就能将其收拢堆放在一块。
“赵当家,盐用完了,平时就没存放多少。”
“赵当家,绳线用完了,找不到可以挂肉的地方了。”
一百多个人全力运作,效率还是有的,大家的速度能够稳稳跟上人杰那一刻不停的刀光。
“没关系,搬梯子来,先把切下来的猪肉都铺在屋顶上,屋顶放满了就放在远处空地上,一定要通风的位置。”
赵大胆站在高处有条不紊地指挥。
第二个时辰,人杰庖解了一千一百头猪。
大家渐渐跟不上他了。一方面,人杰速度越来越快,另一方面,众人速度越来越慢,他们体质本来就弱,此时又困又冷,哪怕是轮番休息,体力也逐渐不支。
“先...先喘口气,一会接着干。”
“你看赵公子,他比我们要辛苦得多。”
“赵公子,您要不要也休息会!”
众人实在累得不行,一个个擦着汗,喘着气,喝水歇息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虽然知道此刻正在与时间赛跑,但实在是体力不支了。就在此时,边上的狗子大喊一声:
“大家快看外面!”
只见寒冷漆黑的远方,亮起了点点火光。火光摇曳扑闪,开始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仿佛给人们送来了温暖和希望。
它们近了,近了,更近了,直到照亮了火光下的那些脸庞,那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兄弟们莫慌!屠宰场一百零五位弟兄尽数在此,我们来帮忙了!”
裴三壮冲在最前面,往日的大嗓门,此刻传到人们耳朵里仿佛。
在他身后,一众弟兄举着火把,腰插双刀,背着满身的物什,有的还推着板车。那几十个前去求救的养殖场子弟此时也跟在亲人身旁,一个个噙着泪光。
狗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步一拐走到三壮面前,哽咽道:
“叔叔!”
三壮一把抱住狗子,老泪纵横地拍了拍他的背:
“狗子,叔前几日说错了话,你是好样的!别怕,叔这就来帮你们。”
众人来到猪舍附近,看着立在屋顶上的赵大胆。
赵大胆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说道:
“弟兄们,该说的话相信三壮跟你们都说了,时间非常紧迫,我儿直到此刻都没歇过手,咱也不废话,赶紧行动起来!”
“三壮,你带着这些弟兄把绳线分下去,在四周把杆子全插上,给之前没沾盐的猪部件抹点盐水。”
“义儿,你立刻带着这些弟兄接上去,前面弟兄已经累得不行了。”
“以三壮和义儿为首,所有人分成两班,轮流休息,轮流作业!铨儿,你从旁策应。”
“是!”
转眼间再过去了两个时辰,天光大亮。
两百多名弟兄们轮班倒了两次,分解好的猪肉和其他部件已在四周挂得密密麻麻。
人杰脚下淌满了猪血,他却仍然一刻未停。虽然父亲无数次叫他歇息一会,让他不要硬撑着,可是他非但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累,还很愉悦。
是的,他感觉很愉悦。
人杰一招又一招施展着《杀猪刀法》,手上不停,心里兴奋地喊着:
“杀!杀!杀!”
无数次重复施展同一个刀法,让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从初学刀法的那刻起,人杰就做到了刀法入形。
也不知为何,他出刀手感极佳,“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信手拈来,每个动作一丝不抖,一毫不差,仿佛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比赵大胆还标准。只不过,他之前给人的感觉像是机关,没有情感的复制机关,只是在单纯的模仿动作而已。
但庖解了数千头高矮胖瘦大小不一的猪,连续出刀亿万次之后,人杰感觉身体就像触发了某种信号,一种靠“本能出刀”、靠“知识出刀”的信号。
他的本能,已经做到了从头到脚,从每根汗毛到头发丝儿,都知道接下来该使什么样的力,做什么样的动作,不再是靠模仿,靠记忆,靠控制,而是自然而然地协同他的手,挥出他的刀。
他的知识,已经无比熟悉猪身体的每一处构造,不用看,不用想,甚至不用按赵大胆的每一个动作顺序来。通过身体高速出刀和神眼高速统计,人杰脑中已形成了一个最全知识库。
其实他的出刀速度并没有变快,但他明白了该如何更好地达到出刀效果,他的杀猪刀法更完善,更犀利,他的每一刀也变得浑然天成,不知不觉有了宗师风范。
“杀!杀!杀!”
人杰自己都没有发现,疯狂杀戮之下,他的那些小眼睛开始微微变红。
又过两个时辰,人杰突然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了。
他本预计身体还可按照眼前强度持续挥刀六个时辰,但不知为何,此时觉得精神特别疲惫,提不起劲,很想立刻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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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内心在抵触,他觉得自己必须完成目标,他不想放弃,于是拼命对抗着这股倦意。
只是那双即使闭着眼皮也始终高速计算的神眼,却不受他的控制。如果说之前就像无数盏亮着的灯,那么此时灯开始一盏一盏熄灭。人杰只觉天地之间逐渐暗淡,然后一片漆黑。
他停下了动作,直挺挺倒在血泊里。
“儿子!!”“小师弟!”“赵公子!”
看到的人都被吓坏了,全部往人杰的方向冲了过去。
赵大胆直接从屋上跳了下来,也没想到自己此时就是个普通人,加上一天未闭眼,身体虚弱无比。他落地时个一踞趔,脚踝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整个人滚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师傅!”
正往前冲的左如怀听到身后的动静惊恐万分的跑了回来,一把扶起赵大胆。
“不要管我!儿子!我的儿子!快去看我的儿子!!”
赵大胆疯了一般,挣脱了就要往前跑,结果又狠狠摔了一跤。
“师傅!没事,没事,小师弟只是昏了过去!”
三壮此时从人群中挤过来,扯着嗓门对着赵大胆喊着。赵大胆一听儿子没事,顿觉一股巨大的疲倦袭来,眼前一黑,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
醒来时,人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马上便坐了起来。旁边平铨惊喜说道:
“小西弟醒了,快喝口水。”
人杰并不渴,但还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对着他六师兄问:
“我睡了多久?”
平铨应道:
“小西弟没睡多久,也就过去了半个习辰,现在还系午习。西傅在你后面也累到了,不过比你早醒了一小会。他脚还受了伤,也不肯听我们劝,这会儿又跑器外面了。
哎!小西弟等等,不再多休息会吗!”
人杰已经用神眼看到了外面一片混乱的情况。
只见在三壮和隗义的带头下,屠宰场大部分子弟都已撸着袖子前去宰猪了,但因用具有限,整体屠宰效率并不高,其他所有工作又全部重新交回给养殖场子弟。
此时两场弟子一个个都在靠意志力支撑,到了体力极限。
人杰看着这些努力的哥哥叔叔们,想到了父亲教他的道理,心中涌现出一个声音:他要赶紧去帮他们,他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想到这,人杰不顾六师兄劝说,拿起床头杀猪刀就往奔去。
“赵公子!”
几位做后勤的看到人杰出来后,都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人杰身形一闪,便来到父亲身旁。
赵大胆看见他后,上前拍了拍肩膀,又高兴又担心地说道:
“儿子你刚才把我给吓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多休息会?你的身体更要紧,已经宰了八千多头,剩下这些就交给我们,能宰多少算多少。”
“我现在状态很好,可以继续开始。刚才身体并不是太累,好像是眼睛消耗有点大。”
人杰回想了下之前的状态,不是很确定地跟父亲说道。
“神眼消耗很大?”
赵大胆小声对人杰说:
“那儿子你自己要学会控制,太累了就看能不能不看东西,休息会。”
“不行,控制不了,一直都能看见。”
“不出刀时会不会好一点?”
“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盯着各个地方,站着不动和出刀时的状态是一样的。”
赵大胆听后也颇为无奈,看来儿子注定每天都要沉睡一会,果然这么逆天的神眼是有副作用的!他也不继续矫情,在一片欢呼声和关怀声中,宣布让大家撤回来,重新换人杰上场。
“师傅,小师弟,有点麻烦了!”
三壮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猪血弥漫到了还未屠宰的其他猪舍,死猪被血浸泡后会加快变臭的。”
赵大胆刚把眉头拧了起来,人杰突然开口:
“父亲,有很多人过来了,速度很快,冲着我们来的。”
赵大胆刚抬起头,一道内力雄厚的声音从远处传到了每个人耳旁:
“老赵!我没来晚吧!”
只见八名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驰到众人眼前,为首者正是五鬼帮帮主、绰号横江鬼的先天高手田镇尧!
田镇尧看到猪舍的局面,上前拍了拍赵大胆肩膀,沉声说道:
“老赵,帮里这次召集了两百多位弟兄,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这些腿脚快的先过来了。对了,跟你正式介绍一下。”
田镇尧引着赵大胆看向旁边那七位轻功不弱、穿着黑色制服、浑身弥漫着阴森气息的同伴:
“他们是城主府派来的控血高手,全是炼尸派的先天真传弟子。”
“多谢城主!”
赵大胆先向城主府方向认真拜了拜,然后转身面对这些炼尸派弟子:
“赵某也万分感谢各位少侠出手相助!不知哪位是主事大人?”
“在天上!”
人杰出口提醒。
田镇尧颇感意外地看了人杰一眼,引着大家后退了几步,抬头喊道:
“袁大人!地方到了,这位便是赵大胆。”
只见一位身背红棺,浑身冒着黑气的人影从天而降。他看也没看众人,而是把红棺轻轻横放在地上,在炼尸派弟子的狂热注视下,先是“咄咄咄”敲了三声,然后躬身说道:
“郡主,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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