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一片寂静,邢如意代天子问话,这就是口头圣旨,钱家上下人人屏住呼吸,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钱世桢心中忐忑,微微躬身,垂手站好。
邢如意笔直的站着,肃容朗声问道,
“朱明天家对你江南钱氏一族如何?”
钱世桢朝京师的方向拜了拜,应道:“天恩浩荡,圣眷不断。”
江南钱氏能一直繁荣昌盛,出了那么多朝廷官员,除了自身家风之外,自然也离不开大明历代帝皇的支持,这是自明太祖朱元璋就开始的。
明太祖朱元璋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却独对江南钱氏一族贪官网开一面,钱氏拿出500年前唐朝的丹书铁券,都能免罪。
邢如意继续问道:“不知无锡钱家可曾记着你们钱氏祖训?”
钱世桢立刻应道,“无锡钱氏一脉,历代裔孙,束身受教,自是谨遵祖训,不敢相忘。”
“那钱家祖训中的功被天下,守之已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你们又做到了吗?”
钱世桢有些愕然的看着邢如意,不知这是天子问的,还是邢如意自己问的。
“你们钱家祖训中,是不是还有这一句: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利在一时固谋也,利在万世者更谋之。”
邢如意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可现在看看你们钱氏一族,哪里又有半分为天下谋利的样子,只是一帮掉在钱眼里的商贾,和江南那些暴发户又有多大区别。”
邢如意的声音再次传来,“今上组建商行,可是单纯为皇室一家谋利?”
钱世桢冷汗淋漓,赶忙答道,“自然不是,圣上自组建商行以来,于乱世之中平稳江南地方粮价,惠及天下万民百姓,这是万世功德。”
这几年大明到处都是一直在打仗,江南的一石粮价都没超过一两五钱,这里面皇家商行起了很大的调节作用。
皇家商行的粮食交易,是几乎没什么钱赚的,正因为如此,才引起了那些武勋股东们的不满,从而有人谋逆叛乱时,都不想支持朱由崧。
邢如意代天子问话,拿钱家祖训压人,句句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但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皇家商行把几大基本民生都抓在手里,拥有盐场食盐的专销,就让无数商人眼红,何况还有粮行和布匹。
这两年战事不断,可以说整个天下都是乱世也不为过。
打仗和天灾,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灾难乱世,而对于江南少数豪商巨贾来说,却正是他们发国难财的时机。
以往打仗时,朝廷拨下钱财物资,过了官员的手,沾得满手是油,自然少不了这些商人们的帮忙转运清洗,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崇祯十六年北方的粮价,被江南商人卡着漕粮,将北方的粮价炒到了四五两银子一石。
富人自然不在乎这点粮食涨价,却是把民间的财富掠夺一空,造成了难以为继的后果。
但现在自从弘光皇帝经营商行后,军队的物资过不了商贾们的手。
连地方上的粮价,士绅商贾们都变得难以操控。
皇帝的商行做的惠及了民生,提高了军队物资的转运效率,却是挡了江南商贾们的财路,所以听说明华堂要进入无锡时,一帮本地士绅商贾们自然要极力相阻。
邢如意高声问道,“如今天下纷扰,百姓难以度日,皇家商行既然是惠及万民的交易,为何你钱家却不愿出力,还和一帮士绅妄图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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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桢顿时被斥问得冷汗淋漓,知道首先要把态度摆正,“草民有愧皇恩,有愧先祖,有愧天下。”
这时钱重站出来回道,“邢夫人,请船帮堵运河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钱家绝对没有参与,而且还曾规劝过他们。”
邢如意并不理会钱重,而是意味深长的注视着钱世桢。
钱世桢暗叹一声,儿子的解释是站不住脚的。
以锦衣卫的能耐,无锡城的士绅商贾们联合抵制明华堂一事,早晚都能调查清楚的,因为这里面钱家也是有份的。
当初钱世桢不同意请船帮堵运河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而是建议本地士绅们用传统的办法,让利出点血,采用压低市场粮价布价,堂堂正正的用本地人望、和价格来抵制明华堂,让明华堂知难而退。
但是那些无锡士绅,都不愿意让利出血亏本打价格战,这种方法不但要损失钱财,还要花很长时间。
结果请用船帮出手,却招来了锦衣卫,相当于主动送了把柄给皇帝。
当然,士绅们虽有的是办法推脱这次责任,但是招来了锦衣卫,他们的以前干的那些脏事,又经得住锦衣卫的查么。
现在邢如意代天子上门追究责任,江南士绅们违法无理在先,钱世桢被呵斥的无言以对,面红耳赤。
钱世桢擦了擦汗,苦涩一笑,“邢夫人,钱家愿加入明华堂,但依我们的能力,怕是只能助明华堂在无锡三里桥搭建粮行和铺设卖场。”
邢如意有些戏谑的说道,“难道钱老爷子就不怕本地士绅骂你钱家,戳你的脊梁骨?”
钱世桢叹息一声,“邢夫人,您是有备而来,如今船帮的人虽被锦衣卫驱散,自然要追究背后操纵者的责任,怕是参与者已经被锦衣卫找上门了吧。”
邢如意心里面冷哼:你知道就好,如果不是陛下点名,你钱家这时怕是也会有锦衣卫上门。
钱世桢虽然已经答应加入明华堂,但是邢如意知道也算是被自己逼迫的。
既然现在钱世桢表了态,接下来就好办了。
邢如意拍了拍手掌,她的几名侍女出现,每人手里抱着一匹布。
“钱老爷子,你心里大概还以为,只要联合本地众多士绅商贾,压价市场货物价,必能让明华堂知难而退吧。”
“这是我们明华堂生产的布匹,钱家诸位不妨过目一下,看看这做工料子和市面上的可有何区别。”
钱世桢和儿子拿起侍女手里的布,仔细的看了一遍。
钱家布匹生意经营四海,对布料自然再熟悉不过,很快发现这些布料跟市面上其它布料区别不大。
钱世桢抚摸着手掌上的布料,皱眉说道:“邢夫人,这些普通松江棉布和丝绢,和市面上并无二致,不知您这是何意。”
“钱老爷子,你们钱家的织布纺虽多,但还不足以供应销量需求,每年都要从别人织布坊中进购大量布匹代销,我说的没错吧。”
钱世桢点头,“邢夫人说的不错。”
邢如意指着那些布匹,“我们明华堂出产的这些普通棉布,一匹售价300文,中高档丝绢每匹售价3两9钱。”
钱世桢被邢如意报出这么低的价格,弄得难以置信,“邢夫人,您这是在开玩笑吧,万历后期时,江南市场布匹都不至这个价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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