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幽微,碧纱橱内,紫鹃陪黛玉说着话:“姑娘看人还真是准呢!”
摔玉那日,贾环无故受屈,想着贾环往日行径,紫娟原以为对方会记恨林黛玉,倒是黛玉笃定贾环不会,她虽没反驳,心里到底是记下了这事。
黛玉站在书桌前,听到紫鹃的话不由一笑,黛眉微微舒展,心道:环兄弟看不上宝玉呢!
桌上一方短笺,写着那首她在迎春处看来的词。
贾环那细微的嘲讽别人虽没发现,心思玲珑的黛玉岂能不察。
贾环在抱厦厅所言:仰愧父母教诲,羞于长姊看护。赖上天怜悯,而今方得醒悟。既知舐犊情深,方有慈乌反哺,请母亲垂怜!到晚间早已传遍了贾府。
侍书、翠墨侍候着探春感叹贾环变化之大,小小年纪说的话让人敬重。
迎春屋内司祺、绣橘纳罕道:“环三爷真真是厉害,琏二奶奶那样的人物都不怕。”
入画对着自家小姐惜春说道:“往后谁欺负咱,我也告了环三爷去!”
“你那兄弟如今倒是了得,连我都敢算计进去了!”王熙凤躺在贾琏怀里,俏脸含怒,胸膛起伏之间露出一抹雪白。
贾琏自然也是知道了今天的动静,笑道:“不愧是我们府上爷们,环哥儿真是大变了!”
“人家拿你婆娘做筏子呢,你要是个带种的,明儿请大老爷治了他!”王熙凤毫不留情的揭短,让贾琏找贾赦等于要他半条命。
“得空自会教训他,今晚定先让你尝尝爷儿我的手段!”闻言,贾琏不甘示弱,虎躯一震,上下其手。
一时间架子床上锦被红浪翻,婉转哀鸣,隔断卧房的平儿听着动静,臊地啐了一声。
此时,贾琏、王熙凤二人感情还算和睦。
赵姨娘厢房内,如意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贾环如何惩治迎春奶麽麽,王熙凤怎么趾高气昂来又无可奈何走的过程,末了冲着赵姨娘道:“姨奶奶你可不知三爷今日好大的威风,二奶奶何等人都只能吃了个瘪。”
小吉祥点头如捣蒜,似是怕赵姨娘不信。
小鹊面上也是露着喜色,今日她和如意去小厨房拿饭菜可比往日爽利多了,饭菜成色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准。
贾环连王熙凤的虎须都敢撩,荣国府那些下人又怎会是傻子,哪里还敢招惹,都默契地停下了小动作。
闻言,赵姨娘看了眼窗外,伸出两根指头,小声对贾环道:“那位你也敢惹?!”。
贾环只顾风卷残云地扫着桌上的饭菜,见赵姨娘伸着两根手指和自己说话,待反应过来,笑道:“母亲,我明儿一早还要去西郊一趟,你要是再去闹被夫人和琏二嫂抓了把柄,儿子我真就没书可读了!”
赵姨娘闻言脸色一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自己惹的祸,倒是威胁起你娘来了。”嘴上说着,心里却盘算着等入夜如何在贾政耳边吹枕头风。
对付贾政,赵姨娘颇有手段,从平日里贾政多在赵姨娘处歇息可以知道赵姨娘很受宠爱。
贾母、王夫人从丫鬟那得知贾环在宝玉面前的跋扈,又想到今日王熙凤回话时对贾环言行举止的添油加醋,此刻心情全写在了阴沉如水的脸上。
她们原以为上次敲打之后贾环能安稳些,不想如今竟连宝玉都不放在眼里了。
......
翌日,卯时中,贾环乘马车出城到了香山脚下,嘱咐赵国基、钱槐一声,便独自往山上走去。
天将明未明,春风微寒,草木摇曳,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远远地,贾环便见到山腰一处亭子里坐着个人,不由唬了一跳,心道:莫非真有鬼神之说?一时间心里有些后悔没将钱槐带上。
待走近借着晨光看清时,心里不禁骂道:人吓人,吓死人!
贾环到了亭子内,见到是那日与老和尚慧灵同行的道士在自弈,心思急转,当下拱手见礼道:“雪庵先生好雅兴。”,其实,这两日他已经有些猜测。
张子任,临安人士,字季重,因有几间屋舍名为雪庵,故以此为号,世称“雪庵居士”。
张子任一身玄袍,头上已可见不少白发,面容清癯,眼角纵横皱纹,蓄着山羊胡,抬眼看了一眼贾环,调侃道:“你倒是勤勉!”,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try{ggauto();} catch(ex){}
贾环心道果然,脸上笑意难抑道:“不如我陪先生手谈一局如何?”他常和迎春下棋,且记忆力非凡,自忖能陪张子任过上两着。
张子任闻言也不回答,一颗一颗地收着棋盘上的白子,贾环见状忙坐下去收棋盘上的黑子。
贾环执黑先行,占角开局,白棋紧随,小飞挂角,贾环估摸着自己此时的棋力不过业余五段,自然非这小老儿敌手。
张子任下得从容,说道:“文墨言你过目成诵,天资聪颖,荣宁二府位列公侯,往后自有富贵,你年纪小小为何执着于科举仕途?”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高楼塌,是非成败转头空,我一个年幼庶子只能希冀科举成名,方可保全。”与张子任这等人物边下棋边谈话,贾环压力巨大,他努力地平和着心境,整理思绪。
张子任点了点头,贾环这般年纪能有这個见识属实不易,接着道:“近日坊间流言今岁科举舞弊,华渊二子皆在其中,伱如何看?”
贾环闻言,眼神微微一凝,消息很大,信息很少,手上的动作慢下许多,答:“学生曾听闻华学士以扳倒前文华殿大学士之功晋升,然才具不足,今上大有革弊鼎新之意,所谓鸟尽而弓藏,不外如是!”说罢,飞速看了一眼张子任的面部变化。
坊间流言?贾环可不信谁敢乱传当朝宰辅的谣言,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张子任弹劾华渊之事是贾环从文墨处听来的,刚刚将自称换成了学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子任岂能没察觉到贾环的小动作,他非迂腐之人,点头笑道:“朝堂之内或有大变动,王子腾或有机会,至于贾时飞,不日便往应天府复职。”
这小老头消息可真是灵通啊,心中感叹,贾环剑眉微蹙思索着,华渊若倒下,自有人接替,朝廷重臣皆有机会往上走一走,王子腾借贾家之势若升了官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自己如今还没有能力解决掉贾雨村这个二五仔,这可是贻害。
贾雨村若去了应天府很多事就难以阻挡了,金陵终究太远。
不过从贾雨村这么快便复职便可看出贾家、王家的权势,也能窥见一些贾政与王子腾的交易,甚至林如海也有参与其中。
张子任见贾环蹙眉思索,也不催促。
良久,贾环缓缓开口道:“贾时飞乃是趋炎附势之辈,非我族亲。王子腾虽是我母舅,可我一个庶子又怎能见到。学生以为飞蛾逐火,终有灭亡!”。
一句话表明贾环自己的看法,贾雨村是小人,王子腾不称职。
从红楼梦中王子腾被调到边疆,又被一碗药鸩死在离京二百里的地方来看,也是个糊涂蛋。
况且武将入阁,古来虽不是没有,可王子腾显然不在其列,那答案大概率是皇帝的手段,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张子任闻言大笑,心中暗暗称奇。
虽说贾环出身公侯世家,可年不过九岁便对诸事洞若观火,属实罕见,只能理解为文墨所言的宿慧。
“我听文子陵说了你在府内的处境,解决好家事,你就到府学跟着我读书吧。”张子任对贾环很满意。
张子任站起身看了看远处初升的朝阳,颇为豪气地笑道:“八月院试你下场正名,莫要坠了为师的名号!”
贾环闻言大喜,这一个多月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当即起身跪拜道:“学生定当竭力而为!”。
心中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华渊都能被传言舞弊,何况他这旧勋贵子弟,院试正名是为了扫除隐患。
“去罢!”张子任捻须笑道,他对贾环很满意。说罢,就转身沿着石阶小道往西而去。
贾环起身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张子任心道这小老头得有四五十岁了吧,老胳膊老腿倒是利落得很,成天山沟子里窜,可没少苦了他到处寻访。
望了眼天边那勃发的朝日,贾环迈步而下,遇到一群上山修路的匠人,心情大好。
未来如何,时间、毅力会给出答案,而他的第一份答卷已有了结果!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wenxue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