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世兄所言不差,既是故交,所来无非是探望府上老祖宗?!”贾琏冲着周围一拱手,笑道。
一时间厅内沉默,有镇国公牛家子弟带头出言:“正是,贵府出了这档子事,我等理当前来看望老太君,聊表孝心!”
理国公柳家子弟接话道:“既来贵府,也合该问一问那摊丁入亩新法的情况,毕竟干系各家。”
二人话语一落,便是一片议论声。
贾环观察着厅内的形式,这两家按爵位来算,的确是六家中的翘楚代表,其中牛家尚袭一等伯之爵位。
贾琏惊奇道:“难不成前些日子的回帖诸位未曾收到?实在是形势所迫,诸位今日想必也都瞧见了!”
见众人不言语,贾琏语气萧索道:“诸位故交前来询问,今日正有事劳烦!”
众人听得言语奇怪,纷纷看向贾琏。
贾琏神情悲痛道:“昔日一门双国公,到如今,两府子弟如我这般不成器,丢了一份殊荣,以至于此!”
说着顿足拍手,长喟:“东边的珍大哥与诸位也是常来往的好友,如今尚在狱中,既违国法,不敢求全,只盼诸位援手,好歹留一条性命,探听些消息!”
说罢,贾琏起身一揖,那各家子弟只得慌忙起身还礼。
贾琏说罢便等着这帮人的回应,不出所料,俱是面面相觑,无人敢应,更无人回绝。
他们来时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东府的匾额都被摘了。
谁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牵涉其中,稍有不慎,说不得自己家也落得抄家灭门。
众人回味过来,一直未出声的神威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瞧着贾琏,心底讶异,对方何时有了这等胆识智计,言辞机锋犀利。
三王有命,各家不少也有不想执行新政的心思。
今儿本意是趁着圣旨降临,给贾家施压,让贾家作那反对新法的急先锋,没想到如今倒被贾琏三两句话给反将了。
贾琏当众,落下脸面求援,说得好不凄惨!
不应?那不就是各家不顾情谊,携手趁人之危。
应下?这等场合谁敢?
东边的匾额可都摘了,与抄家何异,无非是贾家动作快,今上给留了个体面而已。
厅内气氛尴尬、僵持,贾环吃着茶,与贾琏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听闻府上环兄弟拜入当今左都御史兼直隶总督张季重门下,如何还需要我等过问?”
久未言语的王仁倒是很会转移话题,起身一拱手,眼神斜睨那悠闲吃茶的贾环,冷笑道:“如今摊丁入亩之新政尚在直隶地区试行,倒是我们各家需两位兄弟多多援手!”
王仁的话很有些挑动性,回答了贾琏的难题,也将贾环、贾琏二人放在了众人的对立面,厅内因此一阵骚动。
关于王仁上门请罪的事,各家都有些耳闻,众人不由聚焦右首位那一直未曾言语的少年。
京华城内谁未听说过这位大闹月华轩,怒斥锦衣卫之事迹。
王仁依旧是王仁,贾环嘴角掀起的弧度隐现,从容起身,拱手笑道:“诸位也是这个意思?”
这话很是不客气,在场众人不由眉头一皱。
冯紫英打量着这位约了数次也难得一见的贾府少年,心想对方不该如此莽撞才是,今日各家携手而来,得罪一个就是得罪全部啊。
“姻兄当真是忘了舅舅教诲!”贾环身姿挺拔,目光看向一旁的王仁笑道。
“你?!”
对于贾环语气里的嘲讽,王仁听得分明,面上浮起病态的潮红,手指贾环,有些颤抖,他断想不到对方竟当众撕脸皮。
“环世兄!”那牛家子弟就要出言缓和。
贾环一抬手,笑道:“在下老师张季重如今身居要职,肩挑重任!”
“姻兄所言是让家师徇私枉法?是让家师枉负天恩?”
“姻兄所言将国家社稷、大虞律法视为何物?”
说着又转身冲着其余人道:“我知诸位必不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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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苦笑摇头,略一思索,起身拱手道:“环兄弟所言有理!”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附言,开玩笑,王仁和贾环有怨,他们可没有。
王仁羞恼,可有了上次经历,也知厉害,按下恨意道:“环兄弟,我话里何曾是这个意思,你们府上不顾各家情谊,私自清查田亩,补缴了赋税,至我们各家于何地?”
“是啊,一次倒也罢,若摊丁入亩新政推行而开,往后年年如此,那如何了得!”
“你们府上往日里偌大的家底,我们这许多家道中落者如何比得!”
......
硬的不行换软的,贾环环视,打量着这些人的神情,心底冷笑,情谊?利益罢了!
行至大厅中央,贾环剑眉舒展,身姿峻拔,略一拱手,朗声道:
“诸位有问,敢不回答!”
“既是故交,当有坦诚之言,两府前几日便往户部完成田税补缴!”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此行意义已然不大,就听贾环接着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家父每每言辞,必以忠君爱国之言教诲,今上圣明神武,思民富,图国强,方有新政!”
“家师常言为一人谋愚、为天下谋智,正所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恰逢其时,各位当一展胸怀,振往昔精神,复旧时荣光!”
“诸位以为然否?!”
不少家族中老一辈只一味坐守富贵、安享荣华,今日在场的俱为年轻子弟,不少人都有心建功立业,被贾环一句话说得心绪激昂。
贾存周能因一份奏疏获今上青眼,张子任能因主持直隶地区新政试行获大用,他们各家如何就不能在新政推行中一展手脚?
贾家不愿做那個螳臂当车的,各家又岂会愿意,就算是三王有命,甚至背后还有势力,如何就拖延不得?
“窃以为,姻兄如此热忱,又有二舅舅新任九省统制,简在圣心当可为各家之首!”
贾环轻轻一句话,将王家捧起。
既然王家想成为四大家之首,他自当助推一把。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贾环话语一落,众人齐齐看向王仁,免不了又是一番热议。
只要不是自己家去对抗新政,在座的六公七侯府第就没有不同意的。
“忠靖侯府世子史贞来访!”
厅内吵闹热议之间,忽见仆人进来禀告。
贾环眼睛微微一眯,与贾琏对视一眼,一拱手,便往外去迎。
冯紫英走到贾琏身旁,一搭肩膀,笑道:“瞒得兄弟好苦!”
贾琏不由失笑,忠靖侯府今日有人前来,他是丝毫不知的。
这史鼎乃是史公堂亲之后,至今与史鼐一支已出了五服,同贾家昔日的东西二府情况有些相似。
莫说和贾家,就是史湘云住在史鼐家,平日里都未听说过与这位族叔多有来往。
先前贾母大寿之时,头一日由保龄侯、锦乡侯、临昌伯诰命作为陪客,史鼎夫妇竟是之后才出现。
贾环、贾宝玉二人中魇,一应故交包括史鼐俱来看望,唯独不见忠靖侯府来人。
....
荣国府,西角门前,一男子锦衣华服,身形矫健下了马,身旁跟着两名仆从。
贾环已至门外,细看去,来人身量不高,圆眼方脸,形容不甚俊朗却沉稳从容,颇显气势。
瞧着与贾琏差不多年岁,贾环拱手笑道:“不意贞世兄亲至!”
史贞圆眼微微一眯,见一清秀少年迎了出来,举止从容,心下了然,回礼笑道:“环兄弟,为兄来迟矣!”
前几日,其父史鼎便与他交代了今日之事,嘱咐只可与贾家贾环来往,让史贞颇为纳罕。
“正当时,何言迟!”贾环爽朗一笑,豪迈道:“世兄此来,可谓神兵天降,乌合之众,触之即散!”
史贞何曾见过这般少年,快意道:“那便会他们一会!”
孰为大势,已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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