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阳叹了口气,久久未言。
马伯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惶恐,激动的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杀我......”
李玄阳想到从古旗寨中救回来的五个女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带你走。”
“赵坤,给我挖个坑出来。”
“是,东家。”
赵坤点头,走到一旁,挑了块松软的泥土,两手往下一插,就深深陷入了土中。
以他在横练武学上的造诣,离圆满也只差了最后一线,区区挖土的活计,自然不在话下,这不过是李玄阳对他多事之举的小惩大诫。
“不!你不能......”
马伯见话音未落,李玄阳已经欺身而进,伸出两指在他的身上点了数十下,这位马护法顿时软倒在地,连口舌都无法张开。
这一番气血封锁,李玄阳若不出手,赵坤还有可能靠自己的体魄耗费大半个时辰冲散。但马伯见年龄已大,虽进入养元境多年,却全无进取之心,气血已经开始衰败,只能等打入体内的劲力散去后,气血自己化开。
赵坤很快挖好了四尺见深的土坑,放下一个马伯见绰绰有余。
“把他抬下去,把土封密实了。”
这次还不等赵坤上前,李越便一把提起了马伯见,来到土坑边缘,将他一脚踢了下去。
李越和赵坤两人开始填土,李玄阳也上前站在坑边,对着无法言语的马伯见说道:“你看,这坑不是我挖的,你也不是我扔下去的,这土更不是我埋的,我只是不想带你走而已。”
说完之后,他便退到了一旁,看着两人将所有的土都回填。
李越觉得不够严实,又从别处挖了一些泥土出来盖在上头,仔细的踩平。
武河图中,那多出来的二十五点武运让李玄阳知道,坑底的马伯见再没活过来的可能。
处理完这个多出来的插曲,大河帮十数人忙忙碌碌的将三车药材搬运上乌木车架,又解了马匹的绳索套上。
而李玄阳则带着风林十二盗离开了此处,去往他们的隐秘据点—左安县。
至于那批金令盟的货物,则由李越和大河帮帮众运往洛城,再由水路转回东谷县售卖。
李玄阳不仅要断了金令盟外售的商路,还要在东谷县内挤压他们的市场,用的还是金令盟自己的东西。
左安县位于东古县西北方,离着约有八九十里,临近寿阳。
这一趟行程,为的是风林盗多年来积攒的财富。
现在风林十二盗的命都攥在他的手里,对此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天上日头正烈,季府的竹栖小苑中,今日却是少见的热闹。
季元令阴沉着一张脸,将身躯塞在宽大的交椅里,红烟和蓝玉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团扇轻轻摇曳,却被季元令一把推开。
他眼神阴冷的扫过地上跪着的六個搜山堂帮众,又转落在田裕昆身上。
“三车药材并不算什么,但这是我们金令盟和福临商行的第一次合作。而福临商行背后,站着的是东黎郡最大的世家—顾家!”
“这是我们金令盟踏出东谷县这个穷乡僻壤,进入郡城的机会!现在,竟因为一伙盗匪,而断了这条路!”
“田堂主,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这群风林盗杀光了金玉堂的人,连马护法都没能逃出来,而你们搜山堂,却一人未损!”
堂中落针可闻,能清晰的听到六个跪地帮众的喘息声。
田裕昆的脸色极不好看。
他宁愿这六人全死在那群风林盗手里,也不愿面对季元令此时的质疑。
他怎么解释?他也没法解释呀!
谁知道那群该死的风林盗,为什么要给他挖这么大一个坑!
“季公子,这定然是大河帮的诡计呀!”
田裕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既然想不出答案,那就只能把脏水往外泼。
“一定是大河帮勾结了风林盗,抢了我们的货,还要给我们金令盟埋下钉子。”
季元令呼呼的喘了两口气,将身上锦衣的领口掀开,认真的思考着这种可能。
他不是蠢人,况且这离间计也并不是多高明,但不免会在人心中留下一根刺。
怀疑的种子一旦中下,就必然会生根发芽,这也是李玄阳的阳谋。
“沈函通八面玲珑,交游广阔,风林盗未必就和他没关系。”
“何况最近城内,大河帮看管的好几条街都被我们金令盟抢了,有所反击是正常的事儿,就是没想到会这么阴险。”
田裕昆为了摆脱自身的嫌疑,在一旁可劲儿的帮着季元令分析。
try{ggauto();} catch(ex){}
“你先回去吧,我给伱几天的时间,再准备三车的药材。这次走水路,你亲自去联系商船。”
季元令没再说什么,只是抬头朝他吩咐了一句。
田裕昆很快带着六个搜山堂的人下去,待他走后,季元令直接扔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陈百城跟前,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
“废物!我让你好好安排,你就是这么安排的!三十个护卫,个个稀松,主事的马护法还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草包!”
“三车药材算什么,本公子送给顾家三公子的宝刀丢了,才是大问题!”
陈百城是个二十八九的青年人,面目刚俊威仪,踏足养元境也有七八年,此时却像个小厮一般任由季元令打骂。
“小人有错,把事情办砸了,请公子息怒。”
“你办砸的事情还少吗!红烟,拿鞭子来!”
陈百城静静地跪在季元令跟前,额头触地,在季元令看不到的地方,面目隐恨,双眼通红。
季元令接过了红烟递来的鞭子,照着陈百城的背部抽了三四十下,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了手。
陈百城的后背衣衫破碎,血痕累累,从伤痕的缝隙中,还能看到许多狰狞的旧疤。
季元令就着蓝玉端上来的铜盆洗了洗手,用帕子擦干净手后,又坐回了主位的交椅。
“你本是路边的野狗,是本公子捡你回来,给了你吃,给了你喝,还帮你打下了偌大的金玉堂,本公子甚至容许你,悄悄的将饭碗里的骨头藏到自己的狗窝里。”
“但是!这条狗一定要把门看好!不然就只能扒皮下锅!你明白了吗?”
季元令微微伏低身子,盯着陈百城。
“小人明白,必不会再负公子所托!”
“滚下去吧,给我盯着搜山堂的人,田裕昆要是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及时告诉我。”
“小人告退。”
金玉堂和搜山堂的人都退出了竹栖小苑,季元令疲惫的往交椅上一靠,闭上了眼。
他没想到,整合了两个帮派后,他不顺心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顾家三公子尤好宝刀,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刀,我们就没办法敲开顾家的门。”
“红烟,去听枫院,跟他说我需要一把好刀。这一次,你亲自护送,不要让我失望。”
“是,公子。”
......
陈百城面色漠然的出了季府,毫不在意季府下人看他的眼神,坐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他从车座底下取了一件外衫,套在了自己身上,低沉的喝令车夫赶车。
“我是一只狗......但就算是狗,这么多年的鞍前马后,也该有自己的一点点尊严!哪怕是一点点!”
车厢中的陈百城眼眸充血,狠狠地咬着牙。
十三年前,他还是一个路边的乞儿,为了给妹妹弄一口吃食,寒冬腊月里还得在街边乞讨。
好不容易有个好心的妇人给了两个铜板,却迎来了十几个乞丐的抢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拳打脚踢,手抓牙咬,甚至用头去撞,就为了保下那两个铜板,给妹妹买几个馒头。
打完那一架,他躺在雪地里,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直到一双牛皮靴子出现在他的跟前。
他为了生存,差点拼掉性命,落在季元令的眼中,却只是好玩,觉得他够狠,能是一条好狗。
季元令给了他们兄妹吃穿,还让他跟着护院习武。
他确实很感激,开始帮着季元令做事,费尽心思,完成他的每一个命令。
即便是从前他最不齿的事,即便别人会家破人亡,即便自己丧尽天良,只要妹妹没事就好,只要自己能够活着保护她就好。
所以,哪怕有时候事有不顺,他也任凭季元令的动辄打骂,甚至甘之如饴。
后来,在季府做丫鬟的妹妹被季元令欺负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狗是不能对主人龇牙的。
幸而,季元令纳了妹妹为妾,也算有一个交代和归宿。
只是很快,公子哥儿没了新鲜感,妹妹受到了冷落,说想回原本的家。
季元令弃之如敝履的挥挥手。
陈百城很庆幸,离开的季府的妹妹还能遇上一个不嫌弃她的人。
那是一个老实男人,起早贪黑的做豆腐卖豆腐。
生活很累,但两人却过得很安心。
陈百城也安心了,没再去打扰。
他现在,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季元令对他的恩,在他背负上那么多罪孽的时候,就已经还完了。
剩下的,该是季元令欠他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wenxue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