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赛西莉娅敲响了孔乙斯基的办公室门。
“您好,教授。”
她恭恭敬敬的向孔乙斯基问好。
可孔乙斯基却脸色苍白,虚弱无比,他看见塞西莉娅,眼神仿佛混浊了一瞬。
而更形象的说法是,打《文明六》打了个几天几夜。
随后,孔乙斯基好似认出塞西莉娅是他带的新生,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什么事?”他的语气还算平静,不过算不上友好。
“您的课程中有一些东西我不太了解,请问您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孔乙斯基看了一眼学院顶部运转的大钟,点头。
“距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你有什么问题,不妨说说看?”
“您说三重伟大是最完满的存在,可是,祂究竟是如何表现祂的完满的?”
孔乙斯基笑了起来,缓缓恢复镇静,温和的摇摇头。
“我就说女人啊…这难道都不懂吗?”
他指着头顶的太阳,又指着精密无比的日心天体仪。
“往大了说,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在不断以其特有的规律运转,和谐无比。”
“往小了说,一棵花菜,一朵向日葵,也在通过传递着斐波那契数列的奥秘。”
他盯着塞西莉娅,虔诚无比的发问。
“我并不认为你能明白如何通过理性扫清蒙昧,觐见三重伟大。
但我认为你可以多看看这世界,多看看这自然,它们无时不刻不在说明,有一尊远比人类伟大的存在掌握着世间运行的规律。”
塞西莉娅扶了扶眼镜,继续追问。
“那三重伟大便是这个存在吗?”
孔乙斯基便念起三重伟大的尊名。
“祂是众,祂是一。祂永在自在恒在,是万众之上的创造主。祂是星空的主宰,人类的慈父,生灵的庇佑者。”
阳光洒落,孔乙斯基的身上散发出圣洁的光芒,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塞西莉娅忽然感觉到剧烈的痛苦,皮肤仿佛烧灼起来。
这是…三重伟大的恩赐!
孔乙斯基竟然即将迈入登神阶梯!
她不由向后退去,想要掩盖光芒,而孔乙斯基依然在那里讲述着神的故事。
“你们是天上的光,是建在地上的城无法掩盖的。所有罪都将收到惩罚,所有恶都将有所回报。只有神会这样说,而我也爱戴这样的神。”
他问塞西莉娅,“你明白吗?”
塞西莉娅咬着牙,回答孔乙斯基的话语。
“那罗杰斯福呢?他也无法被掩盖吗?他也犯下过错吗?”
孔乙斯基的光芒忽然消失,他怔忡不安起来,随即恶狠狠的逼问塞西莉娅。
“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我听学生们在那里聊天,所有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塞西莉娅声音淡漠,她不甘示弱,乘胜追击,“孔乙斯基,你的主允许你们这样行事吗?”
孔乙斯基双目充血,直愣愣盯着塞西莉娅瞧,“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出去,出去!”
他大手一挥,塞西莉娅还未来的及再说一句话,一股力量便硬生生将她拽走,拒之门外。
她盯着那块禁闭的木门发呆,有些后悔自己过早说出这些话。
可是她根本无法禁受住圣光的照耀,再过几秒他就会发现异常,说不定会将她送上十字架…
看到孔乙斯基对圣光的虔诚,她不禁有些忧愁,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即将上课,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教室走去,路上恰好碰到了西摩老师。
“教授好。”塞西莉娅强打起精神,虽然声线稳定,却有气无力的招呼着西摩。
“嗯?老师,您怎么这般说话?”
塞西莉娅细微扯了扯嘴角,“在这里,我仍是您的学生。”
西摩在不远处眯起眼睛,打量着塞西莉娅,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头发上。
“昨晚没睡好吗?这节课要不要休息一下,身体最重要。”他亲切的询问着塞西莉娅,话语柔顺光滑,使塞西莉娅不由觉得自己浸泡在温水中。
如果微风爬不上山,那么河流是否能凿开洞口?
“没事的,西摩,只是处理学业和案件可能有些繁忙。”塞西莉娅缓慢的向前走去。
“这样啊”,西摩点了点头,“说实话,我其实也这样认为”,他小声说着,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哪怕有老师您教导我,我依然觉得费力,自己还得一遍又一遍的学习。。”
他不由感慨着,“昨晚翻看偶像,罗杰斯福的话语真可谓是如雷贯耳,实在教会了我很多。尤其是偶像变迁史这块,是我受益匪浅。”
“你喜欢罗杰斯福?”塞西莉娅的眼神微微亮起。
“深入了解一下偶学后,哪有不敬佩他的?你应该也是吧?虽然可能会有人不喜欢罗杰斯福,但无人能否认他在这里的贡献。”
西摩仿佛在想象着当年往事,他高谈阔论着。
“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师,在一个还未有偶学的蒙昧时代里,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受人爱戴,硬生生杀出一片光明来,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值得学习的。”
他叹气,“可惜造化弄人,他终究是失踪了。每一个引领时代的伟人都能认识到代价,而他们之所以伟大,便是因为他们从未因此而退缩。”
到达教室门口,西摩礼貌的退让,示意塞西莉娅先行进入。
“”
“记得每次都要比我早到哦,老师,下不为例。”他笑眯眯的说,然后拍了拍掌,环顾四周,“开始上课。”
塞西莉娅有些恍惚,直到继姐喊醒了她。
“喂,别发呆了懒猪,这都多久了,还没睡醒?”
莉莉娅用叉子不断戳着塞西莉娅的脸,画起来圆圈。
“姐姐!”
塞西莉娅瘫倒在莉莉娅身上,有些不满的撒娇。
“哈哈,怎么,难道不是吗?那难道是遇见了喜欢的人,看到他就走不动到?”莉莉娅打趣。
塞西莉娅仔细想了想,“那倒不至于。”
“真有这个人啊?”莉莉娅有些惊愕,兴奋的抱紧塞西莉娅,“快跟姐姐说说,是谁?”
塞西莉娅起身,不自然的吃了块鱼饼。
“理论上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她想了想措辞,较为严谨的对莉莉娅提示。
莉莉娅拍了拍大腿,确信的答道。
“西摩!是以撒·西摩!”
莉莉娅一脸失落,最终不满的嘟囔,“唉,还以为是那种心脏仿佛能迸开,一眼定终生的爱情呢。又是一个始于颜值的人,还是我们布莱克家的人。”
“姐姐!”
与此同时,西摩敲开孔乙斯基的办公室,却发现他并不在这里。
“早上课也不上,现在人也不在,到底去了哪里呢?”他沉吟着,无意识纠起自己的黑发。
难道已经蒙主召唤,消失于空气了?
西摩双手滑过哥特式办公桌,精致的葡萄藤装饰蜿蜒曲折,点点枫树叶洒落在柜门,极尽雕刻之能事。
一只蜘蛛攀爬在阳光洒落的尘埃中,纤弱的八足张牙舞爪,想要吐丝粘住另一侧的墙壁。
嵌板式的座椅倒在后方,一张又一张及格试卷散落在桌下,批红详细勾勒着主人对每一道错题的看法。
当西摩再次将目光送回桌面,赫然发现一本敞开在书桌一角的《三一经》。
“神对那门徒说,凡是善的皆要上天堂,凡是恶的皆要下地狱。”
看来孔乙斯基走的倒是急切,连他爱不释手的《三一经》都随意搁置。
西摩将它轻轻合上,细细思索起来。
从自己的身体成长来看,家乡毁灭的时刻大致便是圣格兰教皇在位二十八至三十年左右,与罗杰斯福失踪的时间点相吻合。
而罗杰斯福所研究的方向,使得西摩很难不与旧域的偶像联系起来。
教皇与他的信徒一起,亲手毁灭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亲手中有多大成分是为了他的女儿,又有多大成分是为了毁灭盘踞一方的偶像?
他的手指滑过葡萄藤究葛错综的纹路,再次想到一个问题。
罗杰斯福失踪案在当年引起轩然大波,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顺藤摸瓜,找到过最为可疑的孔乙斯基,质问他当年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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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斯基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学校,所有身份信息一览无余,摆明了他是格里高利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一枚诱饵,幕后黑手显然是想以他为中心钓起不少大鱼。
清澈的阳光透过玫瑰花窗,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彩晕,在地面拼凑出纵横交错的图案。
西摩眯起眼睛,不由被一抹亮光晃了眼睛。
他不由把视线落到那抹光亮中,一个银制天体仪静静放置在那里。
西摩走进前去,细细观赏着。
那个天体仪底部是一个收纳盒,顶部则是一圈又一圈轨道。以太阳为圆心,地球沿着黄金的轨道不断绕行,孤独而持久的公转自转。
“日心说。”西摩喃喃自语,他仔细观察着天体仪,渐渐生出些违和感来。以孔乙斯基老学究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摆放精密而完美的地心天体仪吗?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所谓的日心说也只在芬德或者莱尔的一小部分区域奉为真理。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位拒绝偶学、反对女性、虔诚向主的三重伟大教徒的房内,有着这样的一个物件?
西摩将其仔细检查一番,翻开它的底座,终于是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
——真理等同于主,但又高于一切。
圣格兰二世在位二十年春。
罗杰斯福赠。
这是罗杰斯福的作品,是他赠予孔乙斯基的礼物!罗杰斯福之前在修道院任教,而孔乙斯基当年是修道院的教士!
他摩挲着那一行烫金的字体,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
“西摩教授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回过头,猛然发现一个精神矍铄,头顶反光的老头背着手,笑呵呵的看着西摩举着天体仪。
西摩镇定自若,慢慢将天体仪放下,微微欠身。
“只是看看偶学大师的杰作罢了。校长,您怎么看?”
老头哈哈大笑,头顶更是光芒四射。
“老师的作品的确技巧惊人啊。”
校长再次大笑起来,惊飞房外一群乌鸦。
“所以,你早知道孔乙斯基与罗杰斯福有关?”西摩的声音沉稳,却锋芒毕露,“然后你不告诉我线索,反而让我自己查证?”
校长神色有些黯淡,他无力的摇头。
“不,我也是最近几天方才知道。如若不是那一声鲁贝尔,他早就因为过于无能而遗忘在我的视线里。”
校长缓缓踱步,描述着当年的峥嵘岁月。
“罗杰斯福是偶学的明星。他的岁数比我小太多,我也从来不曾与他相见。”
校长骄傲的笑着,“但在学习偶学的芸芸众生里,他亳无疑问是达者。”
西摩看着校长,渐渐勾勒着当年的世界。
一颗大卤蛋和一个青年的相遇。
“东天有句古话,叫做【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因此我便在内心深处暗中拜他为师。”
“我是晖城的大主教,他是圣偶学院的教授,我们从未相见,却有信件交往,为了共同的真理而奋斗。”
西摩跟着校长走进他的办公室,随后校长从书架取出密密麻麻的信封。
西摩拆开信件,渐渐阅读着。
罗杰斯福遥望着天空,那天空幽沉混沌,没有星子,也没有月光。
他摇了摇头,随后提笔在破木桌上写信。
“展信佳。
近来可好?偶像的历史变迁掩藏在迷雾中,教会的考古审查困难,可否为我行些方便?”
第一封便“厚颜无耻”的请求帮助吗?西摩有些忍俊不禁,然后继续往下看去。
“近来可好?
关于三重伟大是否为最古老的神灵尚未有定论。
但是我发现一块刻有五大教会不同图腾的泥碑。我可以确信,教会内部所谓除了三重伟大之外,偶像皆为异端的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审查原因,证件我便不再附录,如若想见证,请来圣偶学院查看。”
“近来可好?塞西莉娅如今的游戏水平超过了我,使我忍不住想向您炫耀几句。抱歉,最近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偶学历史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近来可好?塞西莉娅交了几个新朋友,还跟我一起做了一道香喷喷的火鸡,我不禁怀念起过去的时光来,很遗憾只能和你说这些,研究没有进展,仍在努力。”
罗杰斯福削瘦的脸庞看向静静熟睡的塞西莉娅,眼神中有着骄傲,又有着数不清的忧愁。
“近来可好,最近的偶学研究实在不顺利,仿佛是有迹可循的事物,伸手却无法抓取。真理啊,我愿将我一生托付于你。”
“近来可好,三重伟大似乎并非教会所言的永在恒在。之前都无确切证据,而如今我似乎要找到线索了。”
……
信件一张又一张,笔迹或整齐,或狂乱,或张扬,或内敛。罗杰斯福的形象不断变化,故事也仿佛走到了终点。
一张残破,却又保存完好的信纸上这样写着。
“近来可好?妻子和女儿已往芬德。
谁都没有想到,竟是在我任教与学习的地方发现了有关新偶像的踪迹。
那块区域是那样迷人,使人的心神沉醉,它是那样古老,仿佛从高天坠落,遗落人间。
如若不归,勿念,如若女儿想要追寻真理,便让她去。
安好。
——真理的学徒。”
校长怅然的看着西摩,轻声道,“这就是我所了解的罗杰斯福,而剩下的,我便一概不知。”
这感觉像什么呢?头发渐渐掉光,秃顶显现,肚子渐起,体力下降,便秘已有五天。自己也从公司离职,你一个人平静的走到熟悉的小路,明月照落,清风吹拂,坐在大排档一个人准备吹瓶啤酒,就在这时,你突然想起了李华,想起了亲戚,想起了炸串,想起了鸡毛掸子,还有那些偷鸡摸狗的峥嵘岁月。
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问母亲吗?那我建议你别问。
时间还在往前走。
他的光头也黯淡着,活像一枚滑稽的卤蛋。
“说到底,我这个校长能维系,只是凭借着酒池肉林罢了,我使唤不动他们,他们也可以反驳我。”
校长摇着头,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犹豫一下,嗫嚅着嘴唇,“可以问一下天文学女教授。”
“她是罗杰斯福最喜爱的老师,可也正因为罗杰斯福,女教授不得不与她的女儿相隔两地。”
西摩眉头紧缩,疑惑地看着校长,“怎么回事?”
校长摇头,“我并不知。”
他看向天边的太阳,“很久以前,地心说是唯一的真理。
人们为了弥补它随着时间所暴露的缺陷,日复一日的填补着谎言与理论。而当有人仰望星空,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便会成为异端,被一场大火烧尽。”
“可是莱耶却说,真理总是高于一切,哪怕是生命。他的门徒也说,正义永远不会消失,公义在我心中永存。他们在沿途传播着日心说,将神赶回他应有的位置中去。”
校长摸摸自己的头,注视着西摩。
“哪怕如今的教会否认这日心说,但他们也否认不了其中的真理。
所以总会有教士去质疑以往的一切,从而踏上新的路途。这一点对人间来说弥足珍贵。”
一双手臂紧紧将西摩抓住,西摩愕然愣住,看着校长的眼睛。
那是一双决绝而又坚决的双眼,死亡的镰刀似乎在不停坠落,朝着校长的生命逼近。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将火传出去。
蜘蛛网藏在灰尘中,一切阴谋诡计都好似要被遮掩。然后,稚童好奇的看着角落,吹开尘埃,点燃火把,然后,它便化为灰烬。
……
一辆马车中,中年男子身披红袍,手中摇晃着葡萄酒杯,猩红如血,醇厚如蜜,令他陶醉。
眼睛,鼻子,耳朵中,无数洁白的蜘蛛爬来爬去,窃窃私语。
他背靠着软座,手中拿着一张照片。
“地狱。”
“地狱。”
“地狱。”
他自言自语中,眼珠乱动个不停,浑身颤抖起来。蜘蛛们齐齐一停,缓缓钻回他的身体,而他也慢慢平静下来。
触摸着自己的面庞,他不由轻声道。
“加油啊
——格里高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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