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摩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昏昏沉沉,他仿佛听到了仓皇的哭喊,泣血的求饶,还闻到了地狱与烈焰的味道。
怎么了…是哪里失火了吗?
他揉着眼睛,懒懒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摸,却摸到了潮湿滑腻的地板。
嗯?
西摩睁眼,看着荒凉无比的末日,又不满的闭上眼睛。
唉,怎么又梦到过去了,是因为资质测试时睹物思人吗。他情不自禁想到,随后又安心躺下。
每次都要杀死那头怪物,真是麻烦。
他的手摸索着,随后摸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再一摸,触感上好像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像是个脑袋。
这是…
西摩大梦初醒,弹射而起,大汗淋漓的看着四周。
这里是?
他低头,血流成河,怪物的脑袋在滚动,他抬头,破庙残旧的木板摇晃,他望向远方,无尽的流火撕开天空,将世界化为焦土。
最后,他蓦然回首,一尊残破不堪的巨大偶像端坐在前,不言不语,无首无心,却仿佛在与他对视。
这是他的世界。
是与父母生活,然后毁灭的世界。
末日审判的痕迹如此清晰,扑鼻的血与硫磺刺激着他的大脑。
这不是梦?这是真实?不对,我还在狡兔之窟的测验中?还是说我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短暂而无休的黄粱一梦,我依然在承受着末日审判?
他颤抖着,不对,不对,偶力,对,先检查偶力;不,先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他脑内的思绪究葛打结,杂乱无章,思绪奔淌着,咆哮着,互相撕咬着,使他陷入谵妄。
脚底那女孩的头颅勾勒着戏谑的笑意,仿佛在嘲讽着这位再度归来的少年。
除了头颅滚动的声音,只剩下一片寂静。
就在这焦躁不安中,灵感仿佛要给额心凿开洞口,然后喷涌而出,逃离西摩的掌控。他的嘴唇翕动着,隐隐约约中,另一种声音忽然穿透心灵,清晰无比,扫清六合,占据了他的脑海。
好了,冷静。
那声音说。
橘红的光芒在脑中燃烧,几乎就在这个瞬间,西摩恢复了冷酷的镇定。
灵魂与情感似乎完成了割裂,它仿佛在高空中俯瞰着肉体,冰冷而又理性的锁死西摩的状态,不令那锚脱离分毫。
思考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然后,采取行动。
他摩挲着怀表,检查着偶力,警惕扫视着周围。
断头。
怀表。
拥有偶力。
那便是成为初光者之后。
既然如此,说明我是再次来到这里。
西摩思考着,那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而又为什么是此时此刻?
他摸了摸额头。
在这个时间点中,唯一一个称的上重要因素的便是,自己成为了登阶者。
偶力吗?灵魂的力量缓缓渗入肉体,肉体又缓缓传给怀表。
咔哒,咔哒。
平日里的怀表只会无序的转动。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清晰的看见,三枚指针无需按下表冠,便同时顺时针向着三重圆环循环。它的表盖内侧上渐渐生出一行橘红泅染的墨迹。
这墨迹不停抖动,似是一行字迹。
然后伴随着偶力注入,字迹不停变化,由楔形变为象形,符号晕染,有什么被撕裂,被啃噬,最后慢慢构筑出他所熟悉的文字。
使徒武装——【表中轮回】。
西摩迟疑一下,偶力摸索着,慢慢灌入字体中。
怀表的水墨便随之变化:【伟大而神圣的使徒大人:欢迎您使用该炼金武装。】
使徒,是在说我吗?
相传,只要某尊偶像对一个人类青睐有加,便会选择让这个人成为他的使徒。
与那些只能使用简单力量的恩赐者不同的是,
使徒可以借用神灵的所有权柄,甚至可以承载其部分力量。
说一声人间真神也不为过。
他瞥了一眼末日般的景象,又看看较之少年时期,更加黯淡无光,仿佛随时崩塌的无间轮回,叹了口气。
且不说是不是因为末日,只能选择自己。
就说这尊偶像是否存活,都是未知数。
他看看前方的偶像,珍重向其承诺道。
“既然你给了我复仇的机会,那我也会尽可能为你做事。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偶像只是在那里矗立,不声不响,一言不发。
他叹了口气,偶力不停注入怀表。
慢慢的,字迹又开始变动。
【结束生命】
这也要再占一个按钮吗?
这么冗杂的设计,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字迹不断变化着,在偶力注入中转换。
【再入轮回】
【灭仇名录】
【追猎异种】
显然这是我能借用的权柄。
不对。
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套系统。
西摩发现怀表的使用忽然方便了不少,只要偶力随时与怀表相连,便可以直接锁定。
大升级啊…
西摩看着表面,忽然发现字迹还在浮动。
橘红的墨痕缓缓向下晕开,渐生两行崭新的字迹。
【登阶检测】
【登出世界】
西摩意念一动,映在【登阶检测】上,于是便缓缓浮现出这样的字体:【暂无法开启】的字样。
无法开启吗?
这个功能倒是特殊,不知道是原来做什么的。
西摩整顿心思,收束心神,缓缓吐气。
现在,便再次开始探索吧。
他将表盖缓缓合上。
于是开始打量着四周。
远方的火舌烧至寺庙,漆黑的裂隙撕裂着凝固的天空,然后便于此定格。
偶像庄严伟岸,地面的血迹还未干涸。
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西摩的内心涌动着说不清倒不明白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寻找着些什么。
他的脚下忽然有了一声脆响,西摩下意识看去,眼神逐渐凝固。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一个破碎的游戏机。
那是梦中从未出现的事物。
这是唯一与众不同的事物。
破碎,微小,却止不住让西摩呼吸急促。
怎么会?
难道还有人活着吗?
灵魂在高天冷酷的注视,如同君王一般要掌握着肉体。
它在说,冷静。
弦逐渐绷紧,冰逐渐破裂,理性随着身体颤抖,灵感开始刺痛。
它在说,冷静。
西摩深深颤出一口气,随后平复着思绪,高声喊着。
“有人活着吗?”
“听到回个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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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哈喽?可以看到我吗?”
西摩无所适从的呼喊着,寻找着,声嘶力竭,一抹孤独的毒药烧灼着声带,他将手中的游戏机攥住,高高举起,四处展示。
他想到了人心险恶,没有考虑什么人心险恶,他想到了可能性,也没有考虑什么可能性,西摩左顾右盼着,寻找着那位可能存活的异域人。
破庙空荡荡,无人回应。
西摩下意识想去外面看看,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止,他努力挣扎,把脸凑得近一点,再近一点,贴到那堵墙上。
寂静的炼狱中,没有人可以看到他那张滑稽可笑的脸。
拳头捶打在屏障,偶力激荡着,狡兔的权柄运行着,一切的一切,都破不开这道无形筑起的高墙。
西摩被隔绝在这座庙中,一切近在咫尺,都无法触碰,都不可得。
冷静。
他终于瘫倒在地,无声喘息着。
西摩盯着手中的游戏机怔神。
无论如何,一定有什么来到过此地,然后将它丢下。
物品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
究竟是谁?
“有什么线索吗?”西摩仔细探究着它的每一处细节。
“这是…爪印?”
西摩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梅花型爪印,清晰的刺眼。
他抬头,望着四周。
“是那只灰兔吗?”
他终于注意到无头无心的偶像旁矗立着一尊小巧的,崭新的偶像。
兔子灰蒙如雾的皮毛醒目无比。
“原来真是灰兔啊。”
自己是被这位神灵注视了吗?
甚至将自己的身姿拓印到无间轮回旁边。
西摩心中没有半点欢喜,只是微微叹息一声,打量着那副狮子搏兔。
与老山羊那尊偶像比较,这两只兔子显然截然不同。
充满自信,充满无畏,充满对狮子的戏谑。
“狡兔之窟。”
他揣测着,“所以这只便是狡兽?”
西摩凑近前去,端详着壁画,更多的疑惑随即产生。
祂们似乎…相互熟识?
作为拥有五大教会之一的祂竟然会进入这座破庙?
这样的话,那教皇所谓的末日审判,便来得有些细思极恐。
究竟是想要毁灭世界,还是想要毁灭【无间轮回】?
复仇…
他目光闪烁,自言自语。
“怪不得你会选择我啊…”
那么狡兔之窟呢,我现在是祂的使徒吗?
西摩感受着体内权柄的流转,有些犹疑。
不是很好判断啊。
或者说,他没有见过其他使徒,所以不好做出对比。
看起来更像是祂发现了【无间轮回】的使徒,于是兴冲冲的前来掺和一手。
看,这里有乐子!
这个人甚至还会说地狱笑话!
有品位!
于是便投以亲睐的目光。
这似乎更是一种理念上的契合所引发的共鸣。
他又想起老山羊所说的偶像定律。
偶像的背后有可能是活生生的神灵。神灵有欲望,也有所求。
无间轮回姑且不论,狡兔之窟究竟想要做什么?
西摩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看着那尊无头无心的偶像,手指试探着触碰着。
意料之中的冰冷,顺着彩色黯淡的纹路爬升,一直到心脏的空洞。
西摩将手伸进去,触感与寻常的泥塑一般类似。
没有任何线索。
西摩叹息一声,偶力触碰着怀表。
他想起了一个笑话。
“西摩,你为啥不回家呢?难道你的家离这里很远吗?难道你家乡的人不欢迎你吗?难道你的父母不念叨你吗?”
真是地狱啊,他自嘲着。
【登出世界】
再次睁眼后,西摩仍然躺在香甜柔软的床上。棉绒的温暖如海洋般包裹着西摩。
他呆呆的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随后转头一看,手上那粘稠的鲜血将被褥染红。
旁边还放着那台破碎的游戏机,冰冷的闪烁着光泽。
今天成为了登阶者。
还再次回到了旧域。
怀表得到了进化。
罗杰斯福的案件也有了不少线索,现在可以再近一步调查。
睡吧。
他没有试图去清洗被褥,只是压抑着声音,发出了一声又一声低吼,不停的翻来覆去。
被褥不停染上鲜艳的红色,然后又变得黯淡无关。
洁白衬托着鲜红,如同天使流下的血泪。
晨曦缓缓降临,可是在连绵细雨中,显得阴沉。
他将头埋进枕头里,终于沉沉的睡着了。
……
天文学瞎子终于凭感觉把镜片精抛光好,满意的点头。
不久前,他提出一种设计利用反射面为抛物面的理念,裸男艺术家便为他制造了镜胚。
“天哪,我喜欢这个想法,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做起来比自我暴露爽十倍!”他兴奋的拍着自己的肚皮,跳起一支芭蕾舞。
神学疯子则在旁边忧愁着计算数学,“主等于几?我怎么知道主等于几?祂没告诉我啊。”她嘟囔着,试探写上答案,“主等于爱?”
天文学瞎子不同意,“主等于六啊,上帝就是魔鬼,这不是常识吗?”
疯子气呼呼看着瞎子,“你是我的主,你说的对!”
瞎子看着垃圾桶,一脸霸道,“女人,等我观察到星星,你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一的歪鼻梁骑着把破烂拖把在旁边走过,忍不住对他们说道。
“既然这个世界有神秘力量,那么有没有可能,你想发现的早就被人发现了?”
瞎子看向窗户,安静的笑了。
“这不就证明有人与我的真理相同吗?”
他又顿了顿,一脸自信,“我可是新生代最厉害的天文学学徒啊,谁还能超过我呢?我肯定是最先观察到的!”
老师虽然有着不少见识,但她竟然认为以目前的观测精度,无法得出满意的结果。
哼,老了就是老了,还得是我们三个。
星辰之争向来如此,我这么久没有出山,已是仁慈。
而现在的裸男艺术家,倒是不在房间内,他拿着杂七杂八的工具,尝试着为那尊雕塑改变固有形状。
还有一尊未完成的雕塑放在桌上,尚未完成,不过裸男并不在意。
“兄弟,你好香,我真的兴奋到不行”,裸男艺术家跃跃欲试,眼神中充满渴望,“我的灵感在喷涌,相信我,我要把你打磨成一座伟大的雕像。”
他一锤子敲下去,随后脸色急变。
“不对,我忘了这是陶瓷的!”
在裸男后悔不迭,痛心疾首的表情中,那尊雕塑轰然崩裂,碎成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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