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娅孤苦伶仃,俏生生站在房门前,轻咬着嘴唇,敲响了一间小屋的房门。
她神色似乎略微紧张,一有风吹草动,便向四周警惕的打量。
于是,在缓缓凝滞几秒后,那扇大门缓缓洞开,一个女人探头探脑,发现西摩不在后,便松了一口气,一脸不善的看着塞西莉娅。
“你怎么追上门来了?”
终于有异端还没有搬走了。
而且这个女人,正好是那位卖赝品的天精种啊。
塞西莉娅的表情似乎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些,随后拿出那个自制的舞衣偶像,递
还给女子。
“很抱歉当时我这么做。”
不待女子继续说话,塞西莉娅的头发便自动漂浮,女子有些惊愕,恍然大悟似的盯着塞西莉娅,随后便不说话了。
待塞西莉娅进屋后,女子一屁股做回沙发,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也是异端?”
塞西莉娅抚着头发,有些矜持。
“之前只是因为害怕被西摩察觉出异样,所以我不能帮你说话。”
女子摆摆手,“既然都是异端,那没什么还说的。”她一脸惊奇的看着塞西莉娅,“没想到你竟然能暗中藏在那位异端屠户身旁还不会发现。”
塞西莉娅只是笑了笑,随后轻声问着女子。
“你知道这附近有些信奉舞衣的异端在哪里吗?”
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女子的眼神中重新涌上冷芒,审视的看着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语言有些不当,随后惊慌的伸出了她的手臂。
“你看。”
指甲划在洁白无瑕的手臂上,荡漾出人偶的色彩。
女子脸色有些变化,再一次松弛下来。
“你也是偶衣信徒吗?”
塞西莉娅既不肯定,又不否认,接着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女子大大咧咧,给塞西莉娅倒一杯绿茶,随后拍了拍掌。
“没问题,他们中有好几个都算我的朋友。我虽然没有信舞衣,那只是因为我的外貌和人类相似度更高罢了。”她顿了顿,感慨道,“舞衣不愧是守护异端的神明,不仅对我们关怀备至,甚至还愿意带领我们建立一个只属于异端的国度。”
只属于异端?
塞西莉娅蹙眉,“可是哪怕异端与异端结合,生下来的也依然是人类,怎么可能建造成一个国度?”
女子大大咧咧的翘起二郎腿,看着一口绿茶都未动的塞西莉娅,随后挠着脑袋,“我也不懂,大概是宣传吧,之后要是出现新的异端难免不会新生向往,加入到他们中去。”
她耸着肩,“虽然我自己倒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们想这样做,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随后她斟酌着语气,“据我所知,附近的舞衣信徒一般会在一个叫做净女院的地方进行集会。”
“不过我要提醒你,女信徒一般是混不进去的”,她有些自嘲的笑着,“毕竟女性生来有罪嘛。”
塞西莉娅对女子表示感谢,临走时,她犹疑一下,“审判官的事情是真的,请你快点离开吧。”
天精种那如森林般哀伤的湖泊缓缓黯淡,微尖的耳朵不自觉抖动一下,随后,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沙发上。
淡淡的呢喃传来,“我依靠着贩卖假货维生,不是什么好人,可我的父母一辈子都是晖城人,我的故乡也在晖城,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塞西莉娅一边思考着如何联系西摩,一边准备去净女院附近查看一番。
……
在铁三角们的目送中,西摩走进同样有些癫狂的叫兽群中。
昏黄的灯火开在黄昏中,三大教授冷峻无比,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墨绿的地毯铺陈至壁炉,几块黑炭冷清的散落。旁边摞着黄铜白银的大小星盘,七彩的石料粉墨斑驳着,泼洒在一本布道书上。
旁边搁置着雕笼香薰,更后方是一份又一份厚厚堆叠的试卷。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一排又一排或彩绘,或相片的学生合影。
“哦,是西摩啊。”神学女教授眼前一亮,满脸慈祥的招呼西摩来坐。神学老教授和艺术学教授对视一眼,轻咳一声,脸上同时鱼跃出莲花。
西摩则微笑着婉拒了他们,提着异种,宛如提着剃毛的鸡一般向他们示意。
“活捉?”艺术学教授眼前一亮,蠢蠢欲动起来,“你干得好啊西摩!”
西摩的表情却在此时变得严肃。
燕尾服的窄袖口中,银制的十字架闪烁着冷调。
“异种之王和舞衣进行了交易。”西摩语出惊人死不休,令得教授们纷纷陷入沉思。
“一部分异端和异种进行了联合。”西摩继续复述。
艺术学教授拍一下大肚腩,有些不可思议。
“食物和捕食者合作了?”
他乐不可支,仿佛从中汲取到了某种奇特的魅力,“欸,会不会还有异端抢着让异种老爷食用啊?”
西摩一脸赞同,与艺术学教授对上了脑电波。
“说不准未来还会出现一种医学上的症状,就讲这个食材对捕食者产生浓烈的情感呢。”
神学女教授敲着桌子,无奈看着两位。“好了,让我们仔细分析一下这件事吧。”
神学老教授则在一旁祈祷,“主啊,保佑我们不被神秘吞噬,灵感永不磨灭。”
艺术学教授言归正传,“它体内有结晶吗。”
西摩将昏死的食腐种甩在地上,给予肯定的答复。
“有,他的食管后段有着嗦囊,而嗦囊便是他的结晶。是很漂亮的群青菱石。”
西摩蹲下,左手点向翅膀根部,侃侃而谈,“白翅黑冠,尖嘴细齿,尾部是三条柱状圆环巨型口器,胸口开一眼,花纹螺旋,怒到极致便会发出犬吠。”
“毫无疑问,是一头食腐种,喜好偷食别人已经猎杀完毕的食材,性格谨慎,单兵作战,理论上受龙种差遣,但如今满脑子全是异种之王。”
语毕,西摩不在乎旁边几位教授惊愕的表情,随后继续他的分析。
“我个人的见解是,异种之王本人非常有头脑,也有力量。见微知著,这些异种张口是王闭口是王,显然个人魅力极高,而与舞衣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显然它也有与之相称的实力。”
西摩走到三位教授面前,沾着旁边的矿石颜料,便画了起来。
“如今在圣偶学院附近,聚集着异种,异端,而这是圣偶学院从未经历过的。他们必然有所谋取。”
桌面上点出圣偶学院,着重画着圈。
“偶衣如今似乎在异端中的威望很高,无论是那些渴望成为人类的异端,还是那些渴望脱离人群的异端,都崇拜着这尊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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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核心目的是什么,我暂时不太清楚。”
艺术学教授若有所思,在旁边补充道,“吸收信仰之力,建立大偶像,使得灵魂超脱。舞衣现在只是套了一层偶像的壳子,还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偶像。”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西摩有些诧异。
艺术学教授揉着脑袋,含糊道,“应该是与登阶的一个阶段有关,我本身并非登阶者,所以并不怎么明晰。”
桌面上写上舞衣,着重写上“收集信仰”的标识。
随后,西摩轻声说道,“将结晶作用的可能性、潜入圣偶学院的异种、以及异种之王的需求相互重叠,我们可以得出什么?”
艺术学教授和天文学女教授面面相觑,随即摇头。
神学老教授低头垂目,默念祷词。
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看看啊,教授们,多么难以置信的构想,多么颠覆常识的理论。”西摩的拇指攀上食指的关节,有些贪婪的克制着杀意。
“夹在人群中间难以辨认,不靠近便无法发现,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变淡,微薄,悄不可闻。”
太阳终于沉下巨幕,暗夜带着诱人的微笑注视着人间。
“它们在尝试消除他们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呢。”
毛骨悚然的话语传来,蜘蛛窸窣,树叶摇晃,灵感作痛,仿佛要刺穿一切。
在香薰温醇的气息中,怀表的分针一动不动,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笔直伸向那异种。
恶主,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他不由对异种之王的眼界感到高兴,所谓死仇,当然是要相互伤害,相互仇恨,不死不休的。
尽管来找我,我定将你们杀光,一个不留。
“放心好了,维护隐秘的猎兽无法对另一片隐秘之地造成侵袭。”神学老教授疲惫的睁开混浊的眼睛,白色的发丝在他眼前摇晃。
艺术学教授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再也惊不起风浪。
“这是…真的吗?”他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连猜想都不愿意去思考。
西摩不说话,一只脚踏在异种身上,那异种发出一声痛苦的冷哼,随即幽幽转醒。
我这是…
它有些迷茫,自己只是准备去和异端接头,怎么莫名其妙便晕倒了?
随后,钻心剜骨的疼痛传来,它不由发出凄厉的惨叫。
还未等它想明白,一道声音便传入它的耳中,令它如坠冰窟。
“你可以尽可能掩藏自己的异种味,对吗?”
是恶主!
“你怎么…”
咔嚓——
宝石破裂的声音传来,食腐种的眼神泛白,浑身剧烈颤抖着,随后便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诡异的沉默降临在房间内。
天文学女教授停止敲击桌子。
“看来要放弃幻想了吗。”
那么,现在最重要,且唯一的事情便是。
圣偶学院里有什么值得异种之王与一尊偶像合作?
一切似乎又归于原点。
一切都在归于罗杰斯福与他的偶学。
“罗杰斯福年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西摩的眼神郑重,充满执拗,他对着这位塞西莉娅的外婆,罗杰斯福的导师,曾经亲手抚育教皇,使其下令不再追究日心说的天文学女教授问道。
看着西摩的眼神,女教授神色恍惚着。
神学老教授和艺术学教授起身,佝偻着背,萧瑟的打开研究室大门,陆陆续续出去了。
房间内蜡烛油灯交相辉映,蜂蜡与液体脂肪寂静燃烧着,照亮这茫茫黑夜。
天文学女教授叹了口气,缓缓回忆起当初。
“圣偶学院学生一届又一届,来了又来,换了又换。”她拿起放桌面的照片与画像,缓缓回忆着。
“很多教授有了心仪的学生,便将他们收为学徒,互相之间便有了师傅和弟子的关系。”
“我们几个当年心气极高,也不愿意为了门下弟子而忽视对学生的培养,于是便一直就那么教了下去。”天文学女教授喃喃自语,又缓缓笑出声。
“况且他们几个都没有收门徒,我又怎么会收呢?现在想来,倒是我们几个之间疑神疑鬼,互相钳制了。”
她回想着当年,那时他们有着一股狂气。艺术学教授为教堂雕刻上百种雕像,绘制出一副又一副惊人的天顶壁画。
神学老教授前往各个区域辩经,坚持用理性来理解神学,并获得一次又一次胜利。
天文学女教授在认为女性天生低人一等的教会中,硬生生将日心说的假想开拓,发现了椭圆轨道。
当时的他们惊才艳艳,充满自信,哪像现在这般寄居学校,荒唐潦草?
“后来,有三个年轻人来到了一起来到了学校。康坦斯丁来自莱尔,从小接受艺术熏陶;孔乙斯基来自晖城,《三一经》一点就通,神学不教便会;罗杰斯福是芬德的一位放牛娃,从小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于是好奇着真实的星空。”
“总而言之,他们不分出身,不分贵贱的聚在了一起,成为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圣偶学院三杰。”
天文学女教授略过这些细枝末节,开始讲起罗杰斯福与偶学的故事。
“那时候,圣偶学院的神秘学还有一些作用。罗杰斯福破例成为我的弟子后,忽然有一天跟我说,他不想学天文学了,他想研究一种从未有人研究过的事物。”
现在回想起来,天文学女教授都记得当时自己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神情。
“于是,他便将一张沾满算式的稿纸递给我,说这上面写的有关椭圆轨道猜想的切实证明。”
女教授有些自嘲,“有的人,真的比别人更为天才,我穷尽一生想要证明的东西,结果就被他写在了几页稿纸里。”
“毕业后他拐跑了我的女儿,投身于偶学研究。而正因为研究偶学,十几年后,他们三个仍在联系。也正式那时候,罗杰斯福与编纂《三一经》归来,变得更加狂热的孔乙斯基产生了矛盾。”
“康坦斯丁夹在他们中间,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只能潜心于艺术,他的灵感越来越高,绘画愈发癫狂,后来在一次前往芬德的采风中,意外降临,他参与邪神献祭,死在了那里。”
天文学女教授痛苦的闭上眼睛,而西摩也不再说话。
“之后,罗杰斯福的名气越来越高,才华越发凸显,一个从未有人思考过的课题,被他硬生生发展成了一个学科的雏形。然后在某一天,他应聘圣偶学院,随后回来教书。”
天文学女教授喃喃自语,“那时候,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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