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这天下午,莫大匠来了,同来的还有百炼堂的秦大堂主和九华山的柴掌门。路上他们就曾听闻了临江坊发生之事,本来是打算十二这天到的,一路是快马加鞭赶到。进了林戴里一路过来,看见此地已无大碍了,才略觉安心。待得与延空大师他们见面了解情况后去山脚墓地祭拜了一番。
晚饭在会客楼偏房内吃的,秦大堂主先是抱歉没有亲来品鉴会,接着又恭贺了大掌柜一番,说临江坊渡过此次劫难,八宝阁的传承也必将大放异彩。秦大堂主如此放下身段,大掌柜有些讶异秦大堂主的态度,连声称道惭愧不敢。风大师还不停在其中穿线搭话,一席晚筵吃了近一个时辰。
筵后,延空大师和眉庵大师继续去藏书楼翻阅书籍去了,筵中葛大师和柴掌门相识相谈都觉得彼此投缘,葛大师请柴掌门去了住处继续细谈。风大师、秦大堂主、莫大匠留下来,和大掌柜去了另一间偏房谈事。
秦大堂主亲来临江坊这一趟,姿态也放得很低,自是诚意十足,其中大部分原因是莫大匠回去说了冬至那天的情况,并且千锋照聂锋主和崆峒展二掌派那几天在临江坊的情形,莫大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莫大匠请风大师从中斡旋和临江坊的事,话里话外都透着信息,临江坊值得交好。
风大师带着话头让秦大堂主说了一下百炼堂如今的情况,百炼堂虽说是为五大派供应兵刃,其实崆峒有千锋照在,没有太多来往,倒是跟临清和东关以及神都供应比较多,占了百炼堂一半的制作,这一块也一直都是秦大堂主的总堂负责,剩下还有三堂就是和释门、道门、峨眉对应接洽。近二三十年来边关平静,江湖也没有太大的风波,其余三堂逐渐也壮大了不少,对大堂主这边有些阳奉阴违了。
秦大堂主说起这些颇为苦恼,如今他和同在九华山中的九华派交好,上次和莫大匠来的李慕,这次是柴掌门,可知确实关系相当不错。这九华派也有三四百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远比不上五大派,但若是这样的门派有个十个八个支持大堂主这边,秦大堂主也可以整肃好百炼堂。
听得秦大堂主说得如此坦诚又无奈,风大师说道:“郭昭大师以为如何?”
大掌柜想了想,说道:“此事风大师觉得可以,就由风大师来做吧。”
风大师听得此言顿时明了,大掌柜不欲百炼堂直接从临江坊学那分工制作之法,可以由千锋照这边去传授。问道:“大堂主可还有相熟的门派可以值得来往?”
秦大堂主刚才听得风大师和大掌柜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还是有些的,只是如今总堂这边铸造吃紧,他们所求兵刃数量不少,不能满足要求,关系就时好时坏。”
莫大匠这时说道:“郭大师,贵坊承接了姜氏一族的兵刃,二堂的人对此颇有怨言,我这次回去问过,可能是二堂的人泄露了我幼弟的消息给那陈大匠等人知晓。”
大掌柜说道:“这种事情难免,姜氏来坊中定制,是和姜仲云姜大侠有些交情,姜大侠去年来过坊里后回去指定安排的。”
秦大堂主说道:“这买卖是自愿的,二堂竟然做出这些小人行径,实在有些令人不齿。”
风大师说道:“大堂主,前些日子我们锋主来的时候与临江坊商谈得极为融洽,如今已是守望相助,同进退。”
秦大堂主闻言一愣,急忙说道:“我此来亦有此意,只是怕贸然开口有些唐突了,没想到聂锋主竟然更有远见,早了秦某一步。就不知郭大师意下如何?”
大掌柜听得秦大堂主就此说开了,也是意外,赶紧说道:“鄙坊初建也没多久,得大堂主青睐,何其有幸。”
秦大堂主听了大掌柜此话,满面笑容说道:“好,以后百炼堂和临江坊互通有无,同进退。郭大师当年就是大匠师,百年来唯一,以后还要烦请多多指教。”
大掌柜说道:“当年三大铸都是各有所长,一直都是各行其是,难得有交流,没想到今天欢聚一堂,真乃铸造一道的幸事,希望以后铸造一道可以更进一步。”
风大师说道:“锋主不在,想来也是赞成的,风某就越俎代庖一回,我们三家以后齐心协力守望相助同进退。”说着伸出手放在桌子上,秦大堂主也将手放在风大师手上面,大掌柜见状,也伸出左手放了上去。
莫大匠看着三人,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放了上去,说道:“莫某不才,也甘愿为铸造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四人都相视大笑,同声说道:“好,理当如此。”
四人都开始说起了铸造的各自见解,这一说就说了近两个时辰才停歇了下来。
千锋照的锋刃之术独步天下,百炼堂的百炼之法别具一格,大掌柜说的锤锻技艺是继承八宝阁的,数百年来在铸造界也是独领风骚。都是各有所长,都各自精研传承了数百年,这次坦诚交流,对三家来说极有裨益。
风大师叹息道:“若是早有此举,铸造一道必不是如今的状况。”
莫大匠也说道:“今日所得良多,感觉大有精进。”
大掌柜说道:“今日郭某也是开阔了眼界,这样的交流很好,若是弟子们也能如此交流那也是很好的。”
秦大堂主说道:“郭大师说得没错,这等事情,我们三派要经常有这样的交流是极为有益。”
风大师说道:“郭昭大师心胸开阔,我千锋照得益极大。今日在临江坊有此一会,于我等铸造大匠来说,真是三生有幸。大堂主所言极是,我亦赞成,千锋照有弟子不日就可到得临江坊,大堂主亦可安排人来,明年年初让这些弟子们就在临江坊好好开始这第一次交流如何?”说到此处,风大师站起身来对着大掌柜说道:“此地乃是临江坊,还需请郭昭大师定夺我等三大铸造此次举措。”说完对着大掌柜躬身一揖。
大掌柜起身侧过一旁说道:“风大师太过客气,郭某残缺之身,理论倒是可以说说,这等事情乃是铸造盛事,郭某亦是欣喜,自当玉成,只是这参与的人员需仔细斟酌挑选。”
秦大堂主听了说道:“郭大师应允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甄选弟子确实应再三稳妥,如今只怕就是我百炼堂良莠不齐。”
风大师说道:“腊八那天的事情,那七个高手的武功都牵扯到五大派了,说来都有问题,我千锋照也不敢说有多干净,如今只有临江坊这边没有什么问题,所以风某推举在临江坊行此举措。”
四人就这事情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过了子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四人竟然这一晚上谈论了近三个时辰,这才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葛大师邀柴掌门登天狱山,两人在半山腰就这临江坊的地势重新堪舆探讨了半个时辰才下山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眉庵大师带领僧兵先行回净居寺,明天就是十二月十三七祖圆寂典礼,他得回去安排诸事。延空大师留在临江坊继续翻阅书籍,这几天看得差不多了,等明天一早就带郭武去净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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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庵大师临别时邀请众人明日和延空大师一起来净居寺观礼,大掌柜还没说话,二掌柜就应了下来,郭武这一去就是三年,去的还是那数千里之外的少林寺,她心中很不舍,多和儿子呆一天是一天。风大师他们见此也都答应明日一同前去观礼。
上午葛大师拉上范先生和柴掌门一起找到大掌柜,把他们俩一早上重新堪舆出来的结果,在葛大师之前的堪舆图上修改了起来,并一一和大掌柜详细说明改动的情况。葛大师是经历了腊八那天的激战,对于临江坊的防御建议更看重一些,柴掌门就按照葛大师的思路查漏补缺,范先生对于城池筑造是也是略有心得,提了不少建议,更是帮大掌柜大致推算了一番工匠和人力的安排,花费银两也估算要五万两银子,三人和大掌柜一直说到午时才大致说完。大掌柜听完也不敢说马上就开始修建,委托葛大师将堪舆图重新出一份,让范先生帮忙核算清楚再安排。
当初开坊就用了汀州运回的材料和金银已经用了七成,今年至今也铸造了有近两万余件6兵刃,现在坊里有个十几万两银子了。这次苏流他们损失了一百人,大掌柜还没见着三叔,但是已经预备了十万两银子让三叔拿去抚恤这一百人的家人。剩下的就不多了,之前安排的屋舍还要继续建造,暂时有些捉襟见肘了。
上午风大师和秦大堂主、莫大匠说起了这分工制作之事。秦大堂主听后是惊喜不已,有了这等制作之法的改变,总堂这边先行改换过来,占了这先手,百炼堂一盘散沙的情况他就可以在年底好好整肃一番了,也明了昨天风大师问他可有相熟门派之事以及后面和大掌柜的说话。
风大师也是坦言:“这事若不是莫小匠跟着三尺溪来闹了那次,应该是郭昭大师来告诉百炼堂了,而不是风某来说了。”
莫大匠听了更觉羞愧,低声说道:“我这个当兄长的疏于管教了,差点误了大事。”
风大师说道:“老莫,你那日来赔罪道歉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是有很大的诚意的,昨天又和大堂主一起过来,大掌柜这才同意让风某来说。这次郭昭大师同意我们三铸交流,人选可得好好把关,再不能出这等岔子了。”
秦大堂主说道:“等净居寺观礼后我回去亲自安排人选,莫长老就和风大师留在临江坊多多交流。”
莫大匠说道:“如此最好了,有劳大堂主辛苦来回奔波。”
秦大堂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有了这分工之法,百炼堂这散乱的情况也要改变一下了。这次来得极为正确,多谢风大师从中撮合。”
风大师说道:“和老莫相交近三十年,深知老莫的为人,不然也不敢去说和。”
莫大匠说道:“这次大堂主回去依照堂规好好严惩一番小明,不必顾及我,这样对下面的二堂、三堂、四堂也算是个警告,必须得如此。”
秦大堂主说道:“莫长老有此意,我自当去做了。”
风大师说道:“这样也好,如今这江湖已是风起云涌了,五大派都头疼,对各派中弟子肯定是都要清理一遍了,但还是远远不够啊,二十年前的冶城之事,那帮人若是和五大派有牵连怕是在各派中的长老级的人物了,真不好查,更不好处理。也不知你我两家有没有?唉……”
秦大堂主和莫大匠听了也有些黯然,确实如此。
中午吃过饭,大掌柜得知风大师已经说过了,就带着他们三人去坊里看了看铸造的情况。风大师上次看过,这次再看体会更多,秦大堂主和莫大匠是越看越惊讶和欣喜不已。大掌柜最后又带着他们去了桌子制作之处,喊黄云峰来讲述了下这桌子的制作,还将这桌子制作的图纸给了秦大堂主一份。
秦大堂主连声感激大掌柜的开明和坦荡。这桌子若是他们买了拆回去,估摸着一个月就可以研究制作出来,但是黄云峰讲述的分工制作桌子却不是那么容易想得出做得到的。这每天的制作量那是天差地别的。
秦大堂主接着说道:“郭大师如此厚爱,秦某实在过意不去,这桌子的买卖,日后一成收益分给临江坊。”
大掌柜笑道:“买卖大家做,我纵然不说,要不了半年你们也会买了桌子学会的。我临江坊也阻止不了这些的,如今我们三家同进退,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秦大堂主说道:“平白无故得了这偌大的好处,秦某心不安啊。”
大掌柜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制作出来后就送两百张给楚州姜氏吧,我这边怕是忙不过来的,也就是之前刚制作出来的时候送了两张让姜大侠先用用了。姜大侠对我临江坊多有照顾,那就大堂主代劳即可。”
秦大堂主听了笑道:“这还是我百炼堂得了便宜,此事一定做到,多谢大掌柜了。”
晚饭的时候,延空大师说起这几天看书所得:“郭大师,那些藏书大致都翻阅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书籍典藏,倒是一些江湖故闻记载增长了一些见识,有些和我少林寺的典藏旧闻相似。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值得如此不顾一切的来犯,而且前后二十余年来了两次。”
风大师和葛大师也看了几天的,都说道:“延空大师所言极是,确实如此,大多数典籍有些年头了,但并特别出奇之书籍,纵然有些机关术器械类的典籍也是残缺不全。”
大掌柜对此也是不解,说道:“我之前都看过的,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如今诸位也都看了,也是如此,真不知道我临江坊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而且临江坊现在的典籍大多都是继承八宝阁的一些铸造典籍,这两天和秦大堂主、风大师、莫大匠都交流商议过,我们三铸互通有无,博采三家之长让弟子们学习。”
延空大师赞叹道:“这是极好的事,五大派这些年相互疏远了许多,也该如此互通有无才好。这次的事情不知道到时候商议后会如何了?”
秦大堂主说道:“武学不同于铸造,尤其是内功心法不同,不好和铸造相比,但是互通消息是应该的。”
风大师说道:“说起来容易,真要去做,怕是其中纠葛太多,利益太多,难办得很。”
延空大师说道:“确实如此,旁人只知晓五大派的威名,其实我五大派这么多年了,各派内部都是错综复杂,不是外面看着那般平静,这次的事一出,怕是会有更多风波了。”
几人说着这些事情都有些无奈,最后都羡慕起大掌柜来了,临江坊如今势头强劲,渡过了此劫更是会蒸蒸日上,没有那么多的是非恩怨,更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大掌柜只是觉得有些侥幸,这次若不是三叔在,真是不堪设想。这晚饭就这样边吃边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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