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东西正在“诞生”。
是原本就为了传达到他的眼中,还是只是意外呢——对于先前所目睹的画面被他所察觉的因由,戈尔德鲁夫还没有定论。
身为人造人的杜尔当然不会对此有太多的感想,毕竟他们的“最初”都是在培养皿和营养液中度过,在母亲的产道中挣扎求生,是人造人们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但对于天然诞生的人类而言,就是完全的另一回事了。尽管对降灵、生命传承的魔术所知甚少,戈尔德鲁夫也能轻易地理解,越是接近于自然的本能形态,越是蕴有神秘的价值。
这以“诞生”作为形式的情景,显而易见正是一种降灵的仪式。
“就像圣杯战争。”他无意识地以机械的动作抚摸着衣领,低声自言自语。
吸取着微量的、如同蒸汽一般稀薄的魔力的过程十分明显,而蠕动的巢穴中的那些不明来路的幽灵,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中汲取力量、从而苏生一样。
……罗马的过去,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
怎么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座圣杯究竟从何处而来”这样的问题呢。是过于现代、过于繁华的城市外表产生的致命误导吗?还是衰落得不成样子的教会,让身为魔术协会成员的自己掉以轻心了,导致根本没有去尝试思考过这个暧昧的问题呢……
也许该动用法政科的身份优势来查明这些藏在迷雾中的事件了。戈尔德鲁夫品味着略有些郁闷的情绪——似乎能触及看不见摸不着的边角,他却无法察觉到那究竟意味着什么,还带着章鱼吸盘一般,不撒手、黏腻的恶心感。
◇教堂地下,走廊◇
皮鞋碰撞地面的声音在洞穴遍布的地下走廊中响起了些许回声,西裤的一角带起尘土,让看似平稳的脚步都暴露出了一丝焦躁的情绪。
“Rider的御主。”并没有选择直接从灵体化现身,而是保持着实体,无视了其他人的打量,径直走到了雅各面前。
Archer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悦。
“所以,非要在此处汇合的原因是?”
原先仅仅是想要在大厅中汇集。Archer下意识地抗拒回到自己最初被召唤的这处地点——尽管他知道最终会不得不来到这里。
“啊,有些东西必须要让你们看一看而已。一点不成敬意的小戏法,托相雅小姐的福,我才得以复现的——”雅各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发辫,转过脸来,眼神在所有人面上轻轻扫过,却特意多在Archer面上停留了一瞬。
Archer这才发现他的神情大异于方才,像是蒙上了一层石膏,僵硬地保持着毫无起伏的神色。
“——你的御主的,你没能得以看见的东西,Archer。”
◇◇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或许我可以做些特别的……”对着现代科技造就的绝景,雅各啧啧称奇着,围着那仍然发出着幽蓝光线的烧杯,慢慢转着角度观察那两个升起的人形。
“你还是快点的好,雅各君——我也不能保证效果能停留多久。”话说得严厉,相雅却好整以暇地在桌边踱步,最后轻轻跃上了一旁的窗台坐下。她一只手托着脸,像极了等待表演开场的好奇观众。
雅各闭上了眼,不见什么动作,周围的气氛却似乎微妙地起了变化。温度似乎都骤然降低了,相雅眯起了眼。
——雅各的身周,似乎连光线都微微起了褶皱一般。
并非简单的扭转,而是“吸收”。挨得太近,或许连大脑都会麻木吧。
空气中的活物拖出了不情不愿的尾迹,死物却在欢快振奋。遗憾和怨恨的心情似乎成为了养料,以比光更快的速度,响应着男人的驱使。
杯中的蓝色液体开始振荡出涟漪,继而攀升起来,扭结成一股股,交织在那两个原本稀薄的人形上。
神父和修女的表情和眼神这下都变得清晰起来,不再只是蒸汽一般随时都会消散的模样,仿佛在短暂的片刻里重新聚成了形体。
但眼神仍然很呆滞——雅各嘀咕着,或许死去的时间长了些,即使蕴有魔力,也已经过了他所能够得知信息的赏味期限了?
◇◇
“所以呢,”简短地说明了方才所见,雅各摊开双手,“我想到了另一种办法。”
“如果在地面不能闪回教堂主人的最后时刻,就回到地下来。这里的气息和我倒是……相得益彰呢。”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相雅小姐,拜托你了。”
好烂的俏皮话。但一想起方才和雅各在实验时嗅到的微妙气味,相雅同样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点点头,翻出个装满了早已调配好的药剂的小瓶,在地面上那两团已经黯淡的痕迹上洒下。
——雾气开始复现。两条细长的人影却像被拴在了地面上的气球一般,竭力要脱开控制飘走。
“真的能行么?”戈尔德鲁夫念叨起来,“手法看起来真是不靠谱啊,这个小子。”
“流派不一样的家伙就不要指手画脚啦,小傻瓜。”金色的光线耀眼地一闪,Rider以靠在廊柱上的姿势现了形,眼珠微微翻了翻。
……他也已经与几名少年少女交换了英灵的真名。受嫉妒的心情驱使,戈尔德鲁夫略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难道在如Rider你这样的神代英灵看来,这还不够门外汉吗?”
Rider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摆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大段大段吟唱的大阵仗,是因为需要靠这样那样的手段去增幅效果而已。”她很感兴趣似地盯着雅各,“但如果只是简单地施法、随口命令就能达成效果,又为什么还要多费力气呢?为了电影特效吗?”
“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所有你们仍然没有忘记的事。”像是闲话家常一样,雅各用日语问了一句。手上的一枚不起眼的指环伸出根尖刺来,食指指腹快速划过的瞬间,一串血珠滴到了地面的水迹上——
——原本极为微小、极不起眼的动作,在血滴接触液面的瞬间,却带起了意料之外的剧烈的反响。两条人影哀嚎、嘶叫着,被一道一道织物一般的蒸汽缠裹起来,如同骨骸重生了肌体,慢慢现出本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那一小滩血液却在慢慢消融。Caster无声无息地出现,和相雅交换了个眼神。
不会有错,那是年轻的死灵魔术师,暂时地赋予了些许生命力,缚起了已经几乎消散殆尽的、来自神父父女的魔力。而他却连咏唱的架势都懒得摆,仅仅是以最普通的语言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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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羡慕的天赋和适性。”这是戈尔德鲁夫也只腹诽而没实际说出的话。
而Archer只是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面前的两个清晰起来的身影、以及被复现出的往日掌故。
一个眼神如同雪后多日、反复踩踏之后混浊不堪的积冰,一个神情单纯、却带着止不住的惊惶和焦虑。
都穿着式样相仿的服饰……尽管只是短暂一瞥,他都不会认错那女孩。他的御主。竭力管理住了表情,微微颤抖着握紧的手指,却很难不暴露心迹。
◇◇
比起他人眼中像相片底片一样色彩单薄的记忆,雅各所见的却是更加鲜明、近乎于现实的人像。也正因如此,胆寒到如堕冰窟的滋味,让他牙齿都几乎要咯咯作响。
他还未完全厘清这名为抹大拉的御主女孩的过往,却本能地抗拒着知悉的过程。
“那一定不是愉快的记忆”——直觉正在尖锐地警告。但却连闭上眼睛都无用,记忆像是穿透了他的双眼,他人的视觉被附着于自己的之上,像一条失控暴走无法关闭的魔术回路一样——或许这正是眼下发生的事实也未可知。
[喂,冷静一点……也不对,你已经够冷了。好吧,放松一点。]
Rider的低语突然响起,柔软微烫的手包裹上他的手,先前被戒指划破的小口被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她抱怨似地继续说了一句。
[明明手上总是戴着手套,却还是像冰块一样。地下就有那么冷吗?……不过,原来如此,并不是纯粹地“回放”了Archer御主的记忆,而是让她短暂地苏生、重现吗?]
“听起来比我自己的说明还到位。可千万别让Archer知道是这回事,要是他觉得那是冒犯之举……我怕被他一道雷电直接劈死。”
雅各嘀咕一声,一只手无意识地抵住下巴,另一只手垂在一侧,现在正由着Rider摆弄——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姿势,Rider不太意外地辨认了出来。
抹大拉的发辫正在晃动。侧脸转了过来,露出一脸沉醉的神情。再顺着视线看下去,目光的落点处——雅各的眉头本能地拧了起来。
又是《圣经》。
[其实你看得懂,是吗?你看起来很在意这本经文呢。]
Rider难得用这样毫无笑意的语气。
既然知道有内情,就不要询问。没好气地想着,他并未回答。而抹大拉的浅浅茶色的发辫还在微微晃动,与嘴唇的翕动似乎有着很和谐的频率。
她在祷告。尽管对此从不相信,只是将那作为过去一度、他唯一可以获取的知识吸收过,雅各仍然认出了抹大拉的举动。
但她祷告的对象是何人何物呢?她并非在为自己祈求福音。雅各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气雾一样的影子在周围飘动起来,却无法形成个固定的形状。
[真是惊喜。原来现在还有能像转动电台的调谐钮一样,凭着最普通的想法,就能够施法的小家伙。我还以为这样的能力已经绝迹了呢。]
“那是因为我只会使用这种方式,”雅各低声说着,费解地端详着那团若隐若现、外形不停变幻的雾气,“她在为‘这些东西’祷告……究竟会是什么?”
[是她的魔眼所见的一切。雅各,她是一个魔眼能力者——或者说,她已经很接近了。]断然的语气毫不犹豫地说出着她的结论——雅各这时才想起,哈特谢普苏特在传说中作为Caster的适性。
[“看见”本就是一种魔术。“看”的肯定,“不愿看见”的否定,原本都是生存本能的魔术行为的延伸——所以,像她这样能开关自如地使用的,本就是一双能遂自己的心意,决定如何“观察”的特殊的眼。]
从容地说着,Rider伸出手,细细地抚摸过雅各的眼眶。灼热的指尖让冰凉的皮肤起了电流通过一样的感受,但他竭力让自己没有瑟缩。
“方才你不是发现自己无法停止观看她的记忆吗?那是因为你并非这视觉的主人,你是借用她的双眼来观测的外来者。那样的话,关上自己的眼睛有什么用呢?只要她并未停止,你就不断会‘看见’。”
收回了手,Rider瞟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几人,淡淡道:“还要接着看下去吗?如果想要停止,余也不是不能设法阻止。”
她的自称变了。察觉出她心境的变化,雅各却不明白她不快的因由。
“为什么会有此一问?”相雅不解地扬眸去看Rider。
“因为直觉告诉余,接下来的未必是你们、尤其是雅各愿意看到的东西,让它停留在仅仅是揣测的阶段或许更好。但既然是你们自己选的……”她摊开双手,像是在无奈地说着悉听尊便,沉默地止住了话头。
原本并未有所行动的神父的影子开始活跃了。随着动作变幻,留在地面上的法阵也慢慢被填满,聚在地下室中的人们才终于确信了原先的猜想。
——神父的的确确是原定的Archer御主,意图明确地在为召唤做着准备。然而——
茶色头发的女孩偶然窥破的迹象,全盘打乱了神父的计划。召唤的阵法因而失控,被神父钉在阵法上的垂死的女孩·抹大拉,反而成了Archer的御主。
而一直躲在暗处的那名青年,终于影影绰绰地在记忆中现身。以黄雀在后的姿态,干脆利落地格杀了神父,却并没有任何出手救下抹大拉的意图。
恰恰相反,他很感兴趣似地,在抹大拉的躯体中,像是搜寻着某物似的翻拣着……画面渐渐因神父的记忆也达到观察终点而失真、最后消失了。只留下面色不好的众人面面相觑。
“他才是主谋。”Archer第一个以低沉到有些沙哑的语气开了口。“那个最后现身的人,才是主谋。我完全会错了御主的意。”
“未必,”Caster微微摇头,低着头沉吟片刻,“看他举止,还有一种可能,只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而已。但原先计划成为特斯拉君的御主的男人,现在也已经丧生,故而……”
“故而,矛头也只能指向剩下的一人而已。”
“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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