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他们」选择了将文明演绎成喧闹快活的夜场派对,这等价于否定了缄默静谧的意义。』
『而我选择照拂林地深处的低语源头,祂们正在渴望回返。恰如他们想要达成的渴盼,我也有必须应许之人,必须实现之物。』
『……「他们」正在杀死「文明」。这个以他们赋予的生命作为等式另一端的命题,在我看来从未成立。』
『而你,你最为特别。倘若他人身负的是「无知」之罪,你所展露的便是明知故犯、推波助澜的罪恶。』
『并非要求你的感谢或是协助,但你会否至少明白,你眼下又被赋予了什么存在意义呢?如果不能明白……』
『……那么彼时偶然投注于濒临消失的你的身上的视线,就毫无必要,甚至令人悔恨。』
开什么玩笑。她暗自嘀咕,为这话语中缺乏前因后果的信息,和身份不明的这对话对象没来由的怨怒语气。
Saber曾笑言,她有一种自我保护式的迟钝——她并不认为这是贬低。恰恰相反,这种迟钝似乎外化成了一种对精神污染的巧妙回避,使一个如她蕾雅·克莱斯这样的彻底普通的女孩,都能混迹于一群……怎么看都充满可疑气息的非凡人群中求生,免于恐惧,免于一死。
而这种保持迟钝的能力似乎仍然在稳定发挥着作用。
『开什么玩笑。』
一个和她酷似的嗓音开口去反驳,她简直要拍手叫好。就该这样嘛,蕾雅腹诽着——为什么总是要像电视动画里的那些反派一样拿腔拿调地说话呢?
请好好地说标准意大利语啊。这样想着,她完全忽略了这个嗓音与自己可能存在的关系。
『让我以一种有些少有人用于自比的动物向你说明,你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知道寄居蟹吗?我曾在「她」的记忆中目睹过这种神奇的动物的相关知识,尽管她并未在意。痛觉的刺激之下,受试的寄居蟹会比其他普通个体更快地奔向新的贝壳巢穴。无论如何狡辩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痛苦的回忆就是痛苦的回忆,旧壳在它们的眼中,不值得一丝一毫的留恋。』
『而这大抵也是你们曾经做的事,而这还仅仅是如同没有影子的幽魂一般的我,所感知到的模糊的印象——你们知道「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的是什么吗?』
……那种保持迟钝的能力,像个正在破损、失能的保护罩,蕾雅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话语并非透过听觉,而是清晰地直抵意识,从混沌的梦境里。
『我告诉你们,那是什么。是昨日的自己,在今日就会慢慢消散;是长期以来珍视的东西一点一点都会耗散,留不下一点痕迹。』
『我能在时间的底部看到在那一端追赶记忆的「她」,每个当下都在变成别人的过去,而这一切本该反过来——你们知道这该被叫做什么吗?死亡!一个人的记忆不断的、循环往复的死亡,而不是仅仅限制于肉体的消解——』
那个声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却奇妙地没有表现出太多愤怒的情绪。似乎疲惫而不堪重负的成分都还更为浓厚明显一些。顿了顿,那个声音才继续,撂下了不留情面的结论。
『说到底,我不该生气的。因为原本你们就是在剥夺「她」而满足我。但「她」终于从漫长的角色扮演的梦中醒来、意识到自己的遭遇的那一天是必定要到来的,我们又是否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而到那时,你们或许才不得不断言……与她分隔开的独立的我,是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已经一无是处的空壳。无论填入多少的记忆,琉克蕾西亚·科尔内利乌斯都是已死之人。』
◇第四日,12:00◇
感觉到手扶着的肩头突然的抖动,Saber猛地缩回手,向后退了两步。
原本伏在桌面昏睡的御主正以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盯着自己——但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短到令她几乎以为是错觉,甚至来不及分辨眼神带了什么意味。
下一刻,蕾雅就揉着眼睛直起腰来。“怎么了?Saber,我还没睡够……”略带了点抱怨的语气,一边伸手去把桌面上杂乱的细小零件收拾起来。
手在半空中慢了半拍,她眼神也微微飘忽了。记不真切的梦境,似乎残留下了一些不快的印象,却无法抓住确切的轮廓。
感觉到脸上的一道发痒的压痕——乐高的小人偶配件在脸上压出了个滑稽的人形,她伸手摸了摸,露出了点愁苦的神情。
Saber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带着千奇百怪的损坏痕迹的零件,心里有数,但还是明知故问起来:“怎么弄得这一团糟的?”
“相雅小姐来过了,”蕾雅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眼无神地呆看着Saber,“她想要看看我的‘魔力放出’能达到怎样的精度。”说到这里,蕾雅提起了精神,杏眼圆睁,一脸震惊地比划着撑起身子。
“一盒联名款的乐高,她都不带心疼地甩给我就用来做测试道具了!”
◇◇
“你随意使用,我想要看看你的魔力能被控制到多小的范围,又能达到什么精度。”相雅将一个手提箱大小的纸盒推到面前,“这是我打发Caster去买的……嗯,能一时想到的最安全的小零件,就用这个作为实验素材吧?”
蕾雅一脸纳闷地接过,看到LEGO字样的瞬间瞪大了眼:“相雅小姐,不能换个别的吗?这也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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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担心因为“这动一下手指就是上百欧元”的念头而下手偏了方向,继而再导致误伤盟友。
“怎么了?……哦。”似乎是反应了过来,相雅笑得都眯起了眼睛:“没关系,这个只是比较便宜的款式啦,况且还是二手货,做实验材料正合适。你喜欢这个?下次我可以买给你,你喜欢的IP的联名款的——”
蕾雅连忙摆了摆手,转移开了话题:“所以,到底要做什么实验?”
“很简单。你的战斗方式似乎是纯粹的魔力放出吧?你就当成是我的一些不足为道的科学兴趣……嗯,我想看看你能精确到对多小的个体控制魔力?能控制破坏的方向和结果吗?”
她呆呆地听着虞相雅滔滔不绝的描述,直到相雅将一组积木零件在她面前一字排开,才慢慢回过神来。
“那、那个,相雅小姐,虽然很抱歉,但我完全没听懂刚刚你说的这些假说……!”
“哎,”相雅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头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赶快把抓乱了的头发抚平。“抱歉,老毛病犯了。小蕾雅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在这些积木上造成尽可能小而精确的的创口就好。比如说……”
随手捏起一枚人偶形状的积木,她调皮地皱了皱鼻子。“你能把它的鼻子烧穿吗?”
蕾雅默默地瞟了一眼那枚人形积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狡黠的女孩是不是在拿自己取乐。“相雅小姐,你拿的这是伏地魔,没有鼻子。”
“呃……只是比方啦,打个比方!再比如,给这个的眼睛来上一下——”
“可是摄魂怪也没有眼睛啊……你就是在特地找我寻开心吧,相雅小姐!”
“对了,还有还有——我喜欢的游戏根本没有乐高联动啊!”
◇◇
添油加醋的叙述让Saber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从桌上捡起几枚人偶,Saber对着光细细查看着。
“这个没有鼻子的家伙就是刚刚的受害者一号吧?”看着被烧灼得惨不忍睹的光头人偶,Saber也不禁莞尔,“没有鼻子,就把嘴变成了标靶呢。看起来我们小蕾雅的准头还不错。”
“没有的事,”蕾雅郁闷地摇了摇头,“最初几个完全都只有表面功夫还看起来有些准头,内里完全是一团糟。不过,越到后面,我也将魔力的量和精度把握得越好——这是相雅小姐的说法。她说,‘不妨让Saber劈开它们,验证一下我的观测’。”
迎着蕾雅一脸期待的神情,干脆利落的一道刀光落下,桌面上的一排细小人偶全部裂成了分毫不差的两半。剖面暴露了出来——Saber扫过一眼,顿悟过来。
从左至右的人偶剖面完全呈现出从抽象派艺术到医学陈列标本的变迁模式。同为塑胶制品,最左几枚的中心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型爆炸,被不受控制弹射开的魔力烧灼出不规则的融化轨迹,连表面都扭曲变形——被称为“伏地魔”的人偶积木因为中心的空洞膨胀开,像个大腹便便的怪物,如今被Saber的一刀劈断,可怜巴巴地开裂成了两半。
越是往右看去,人偶们中心的那团融化成不规则形状的空洞便越小,外观的损毁程度也越轻微。
Saber捡起最右的那枚叫不出名字的金发人偶来,看着原本应是纽扣位置的部位上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微小洞眼,Saber用指腹轻触感受着光滑的剖面,若有所思。
“现在有兴趣听听我的那些已经被验证的假说吗?Saber小姐和小蕾雅?”
“即使是武藏亲,也会很羡慕相雅小姐你这穿着高跟鞋还让步伐悄无声息的能力。”Saber爽朗地转过身去,“当然了,我会尽量和小蕾雅听明白你说的内容,不过还请你口下留情。”
相雅歪了歪头:“已经解明的谜题就没必要再用谜语的形式来表述了。”
其一——正如原先料知的那样,蕾雅几乎完全没有锻炼过使用魔力的能力。
尽管如此,能调用的魔力规模却令人瞠目。完全媲美世代刻意积累之下的成果。不如说,甚至已经超过了平常魔术师的魔术回路所能达到的极限。
其二便更加令人在意。尽管尝试着瞄准、击发时的架势可以用畏畏缩缩来形容,神情也毫无自信,她的准头和把握力道的控制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令人几乎怀疑她以往对自己的低评价、显露出的糟糕的记忆力只是障眼法而已。但她又不似作伪——像是有模模糊糊的一团迷雾将任何猜测的可能性都包裹住了,相雅难得没了主意。
至于其三——
“小蕾雅,最后的这个结果……很不得了啊。”
她伸手戳了戳被Saber劈断的实验样本们。“精准且毫不犹豫的冲击,断面也一点都不粗糙。即使是先前那些相对有些粗放的个例,至少在魔力的量上也毫不逊色。实话说,单就这一击而言,可能是多少名门正派的术士们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成果呢。”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意味深长道:“我猜,先前在Assassin的那处幻境里,如果没有这一手,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吧?”
眼前闪过几具颈骨断裂、死不瞑目的人偶残片的影子,蕾雅不快地抿了抿唇。“没有我的这点小把戏,Saber也能做到,只是或许会需要多花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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