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30. 现实开裂的黄昏(第三卷周更开始)_FATE:忆印遗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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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警笛声反复交叉于街道的两头,忽远忽近,如果不仔细去听,很容易将其误当作同一辆来回行驶的警车来看待。

然而如贝尼丝·格里尔德那样经验丰富的记者会深知其中区别——从无数次出现场的教训中,她至少已经能分辨出数量和种类。缩在巷子角落里,小口啜饮着保温杯里的意式浓缩,她对着杯中升起的白雾皱皱眉,陷入了有些迟滞的思考。

“五辆。也许还不止。很明显和远处的噪音叠在了一起,意思是说还有更多出车,在后面增援——”

抓了抓头发,贝尼丝把杯子捧得更紧了一些。

“都是意料之中。”

当然会变成这样。报社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现在又已经空无一人,她回想着片刻前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后惊慌失措的同事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从口袋中翻出工作证。

褪去火色的字样已经变得很淡,但仍然足以看出先前留下的痕迹。原先以为那只是中国女孩利用视差制造的小小把戏,眼下看来,远远不止于此。

回想着在天空一角留下残影的巨目、以及片刻前出现,却又转瞬即逝的婴儿模样的巨大影子,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电话。

-第四日,19:00-

“……接下来是本台记者从现场为大家带来的详细报道。”

“目前初步判断,是位于本市的上世纪以来改造工程尚未覆盖的老城区中,地下水处理和自来水管道消毒的设施发生泄漏所致。极为可能是强腐蚀性气体管道构件老化,压力阀门失灵,在发生爆炸的同时……”

身上披着疏散人群的女警发下的毛毯,贝尼丝仍然在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中的画面,绝对不漏过任何一帧镜头。喜忧参半的心情在抢夺着情绪主导权,她瞟了瞟屏幕右上角的台标,露出一个略带揶揄的神情。

“嗯,那么你相信这些说法吗?”

轻飘飘的语气,落在贝尼丝的耳中却像惊雷一样炸开,她一跃而起,紧接着又赶紧抓起快要滑落在地的毛毯。

“大仙人!你可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导出这个比想象中多花了一点时间……拍摄的设备稍微有点特别。”

用厚实风衣兜住了整个身体的中国女孩走近了几步,扯了扯兜帽,露出原本几乎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张脸来。贝尼丝抬眼一看,吓得咋舌。

“你怎么脸白得像女鬼一样?!”难道刚才也遭了难?不应该呀——看着她不善的神情,贝尼丝老实吞下了后半句话。

“你和会拖长变形的大鼻涕一样的怪物、还有一幢楼那么大的巨婴战斗几个小时试试?”虞相雅没好气地抓住贝尼丝伸过来的手,将一只做工粗糙的USB存储器塞进手心合上,“时间有限,电器店也没法正常营业,只能将就用一下这个了。”

“能提供拍摄素材我就很感激了……不过,到底是用什么拍摄的?”

“随处可见的鸟。”相雅扯扯嘴角,“这样说你会信吗?”

——原本是不应该相信的。但连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的现在……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不是什么管道泄漏,对吧?”

日轮早已沉下了地平线,而这条尤为阴森无光的小巷子又更多了几分秘密结社一样的气氛。似乎是也觉得四周过于昏暗乃至完全影响了视线,相雅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睛,随即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面前的记者。

“格里尔德记者,我能给你的最有实用价值的建议是,连夜订张机票去个其他城市度假几天吧——越远越好,最好是对跖点那么远的地方。”

“罗马的对跖点是……让我看看,新西兰属查塔姆岛以东两千公里远的海域,一点陆地都没有的地方!”

“哦,大不了就是凭着人力游到南极嘛,还能强身健体,挺好的。”相雅挑了挑眉,随即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但我并不是开玩笑——我指尽快离开罗马的这部分。”

贝尼丝吸了口气,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跺了几下脚,让冻得几乎僵硬的身体活动起来,环顾着四周。

即使是从她踏入记者生涯的第一天算起,近来也是“神秘事件”的氛围最为浓重的一段日子。

这就好比——

“诶,相雅小姐,你有没有见过封藏了死尸的水泥桩子?”像是聊起什么令人愉快的游艺项目一样,贝尼丝·格里尔德记者兴致勃勃地起了个突兀的话头。

“我是中国人,不是东京湾的土著,不了解这么奇怪的东西。”相雅直截了当地否认,又压抑不住本性似地补上了一句,“还不如去问问我认识的某个日本小哥。”

“我有过对这种东西很好奇的阶段。电影里言之凿凿,可是巨人观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到底在现实里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我就……在有一次出现场时,和社会新闻版的同事套了交情,嘿嘿。”

就算是混凝土也会开裂呢——贝尼丝回想起那副光景,下意识地将手在鼻端扇了扇。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很难想象,裂缝竟然会在这样看似坚不可摧的质地上生长。”

相雅侧着头,眸子在昏暗的夜间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你是想说——你感觉到了,离你近在咫尺的地方、你的生活、你接触到的一切平凡的东西,也都在像这样慢慢开裂。”她笑了笑,“你的直觉没错。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还用问吗?”贝尼丝眯起眼睛,“我不会离开罗马。”

“哎呀……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吧。”

贝尼丝摇了摇头,换了个角度捧住咖啡杯,身子在毛毯下扭了一下。相雅啧啧着,“你看起来更像homeless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又白了一白,没有接着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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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么一回事。更多的人抱着的是‘没关系的’、‘不会真的有问题’、‘平静的日子很快会回来’这样的念头,实话说,我并不那么想。”

相雅抱着胳膊低头看她,“那么,莫非你是觉得你可以在此过程中,为剧变起到什么决定性的变化?”她有点讥诮地笑笑,“你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吗?你相信会有什么从天而降的东西,来把这些逐渐开裂的日常弥合起来吗?你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何不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不要去凑合这番热闹?”

“如果从古至今人人都这么想,住在后面那大穹顶里的老头子们,应该今天都还能开口一句话就把人送上火刑柱。”贝尼丝拍了拍手,摸索了半天,终于从口袋中翻出个小小的转接口,将相雅递来的USB接上手机。

——盯着画面中排山倒海般涌动的透明神经状怪物、足有建筑那么高的白色婴儿,贝尼丝在水柱腾空而起的那一秒点下暂停键,神情复杂地望向相雅。

“大仙人,你们是替身使者在演24集电视动画的最后一集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相雅撇撇嘴,“我不是,我没有。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影像?”

“也许加个足够吸引人的标题发在视频网站?我还没有确定。我们报社的平台曝光度实在太小了。”

“可以。记得把可能露馅的镜头删干净啊,我可不想和我的盟友一起被警方抓去盘问——挨个告诉你是谁太麻烦了,我猜你也一眼能认出谁是友军?”

“嘿嘿,就包在我身上。”

见相雅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像是没有意料到这番举止,贝尼丝呆了呆,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怎么了?”相雅带着一副“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放我走”的神情转过身,眯起眼。

“那、那个,如果真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找一位不需要保险的医生——”

相雅垂下眼,摇摇头,重新举步离开。

“不必。好意我心领了。”

◇◇

意识忽清醒忽模糊的片刻间,秋村雅各起初并未发现自己正处于何处,只是为身体趴伏着感知到的颠簸而有些轻微的疑惑。

——也仅仅是轻微的程度。好奇心似乎随着其他的知觉一同变得淡漠稀薄,其中也包括了痛觉。

但听觉还勉强地运作着,这真要命。迟滞的心音像是竭尽最后的功能在发动着的马达般,从躯体内向外敲击着发出轰鸣。他于是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抱怨。

“别吵了……让我睡一小会儿……”

女子的冷哼声立时从脸颊紧贴着的、原本以为是地面的方向传来——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何处,费劲地睁开眼。

“Rider?”四肢徒劳地动了动,随即迅速放弃挣扎。完全没有哪怕一点气力。

“别乱动。马上就到Lancer御主的住处了。”

保持着脸颊贴在Rider脊背上、被她背着行走的奇妙的姿势,雅各半睁着眼,艰难地露出一个笑——至少自己以为是笑容的神情。

“刚才我看起来怎么样?Rider?”

“……那手心脏手榴弹使得很漂亮。不过余猜想,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停顿了一瞬,Rider的声音再度传来,听起来染上了一丝怒气。

“至于另外的那种,类似于黑魔术的,让你流血流到半死不活的术式……”

“——好好。我保证不会再在你面前使用。”

空气中蔓延着尴尬的沉默,只余下Rider步履匆匆地踏在砖石地上的回声。雅各艰难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情似乎都有些模糊了,难以想象自己现在露出的是什么表情。

唯独能感觉到,身体很冷。正在慢慢流失着温度。热力一点一点从血肉中流向肌肤表面,再摆脱了身体的约束。

——高兴起来。这不是本来自己所期盼的景象吗?在某个不熟悉的舞台大闹一场,以自己的意志让生命力被浪费、让自己走向自己编织的终末?然而——

“秋村雅各。余大概明白你在想什么了。唯独这个愿望,余一定要让它落空。”

咬牙切齿般地,哈特谢普苏特以恶狠狠的语气向他丢来了这句话。

他咳嗽着笑出声来。

“我的法老陛下。您有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时刻吗?我是说,在你活着的年岁里。”

她没有回答。雅各也并不在意,继续趴伏在她的背上,轻声而断续地让积郁了不止凡几年月的话语倾吐而出。

“我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充满了淤泥那样的东西,哈特谢普苏特。我想我怨恨身边的男性,恐惧身边的女性。我蔑视孩童,厌恶老人。我曾在Assassin制造的幻觉里见到了和我同名的圣者……我想,那就是完全在我反面的模样。”

他的手慢慢蜷紧,自己却毫无察觉。

“与其说我有多么想去亵渎那些神圣之物,不如说,我有多么恐惧照见自己污秽而丑陋不堪的模样。”

似乎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听见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的声响。Rider猛地转头的瞬间,他恍惚地笑着。

“还好,哈特谢普苏特,你不会有机会看到我的过去。我希望是那样。”

Caster的术式的闪光穿破空气而来,而雅各也再没气力抗拒,在夺路而来的谵妄中放任自己晕眩过去——

——继而沉沦进更不愿注视的,破碎到四分五裂的遥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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