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的黄昏,金钱催生欲望,欲望借助暮色放纵生长,肆意绽放,直至荼蘼。
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常常有些美丽的淑女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们鱼一样时隐时现,吸引着追随者的目光。
那些明目张胆围着漂亮女人大献殷勤的男子,宛若一群饥饿的鲨鱼;而那些不动声色地躲在角落里观察,伺机而动的家伙,又活像一条装死的蟒蛇,等待填饱干瘪的灵魂。
大多数人忙着去看奇特的假面剧表演,也有人参加艳丽的游行或者投入快乐的民间舞蹈中。
总之,痛饮美酒,挥霍钱财,埃拉城素来孤寂的夜空被抹上绚丽夺目的色彩。
这一晚,埃拉城有名的刺绣作坊“魔鬼的小口袋”生意兴隆,门槛被无数双脚给踏破了。尽管这里的大门被装饰成刺绣作坊,实际上却明目张胆地向客人特别是神职人员提供x特殊服务。
在这里,来自各个国家、各个年龄段的靓丽女子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据说到目前为止,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还没有谁失望过。
为了竞争,老板图利奥殚精竭虑地想出些惊世骇俗的新鲜玩意儿,以压倒同行业的对手。
今晚,刺绣作坊里正在举行特别的晚宴,无数浓妆艳抹头戴鲜花的作坊女郎为客人呈上美食与美酒,她们穿梭在宴席之间,喧闹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整个屋顶震塌。
一个脸色苍白得像鬼的男人混在人群里,他一身当地人的打扮:黑色无檐帽上插着一根羽毛,束腿裤和夹克外面穿着黑色长及脚踝的褂子,衣袖又宽又长,他戴着熏了香的不搭配的白手套。
他那又厚又长的褐色头发像破旧的毡片,从脑门前耷拉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使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也使他显得特别滑稽可笑。
此时,他像一条饥渴难耐的狗,隐藏在头发下的贪婪目光,被满屋子的美女牵着走。
“他妈的,真想挑一个肥美的吃掉,都是些好猎物。”一个粗鲁的声音从此君喉咙深处传来。
怪人先吓了一跳,他晃了晃脑袋,似乎不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看来他还不够清醒。
怪人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一个作坊女郎圆滚滚的xiong,不由得啧啧称赞:“多美!这里面如果能喷出醇香的葡萄酒给我解解渴,就更妙啦!”与此前瓮声瓮气的嗓门儿迥然不同,这会儿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娘娘腔。
“她能喷出热乎乎的牛奶!只要你本事让她开花结果!”附近坐着的一个脸膛黑红、胡子拉碴的男人接茬了,那是车轮匠弗朗西斯科。
车轮匠放肆地大笑着,“不过,你老兄躲躲闪闪的倒像个孬种!”他挑衅地盯着怪人。
被称赞的作坊女郎手里捧着一盘熏肉,她将怪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鄙夷地撇撇嘴要走。
怪人好像忽然转移了注意力,他贪婪地抓起盘子里的熏肉,塞得满嘴都是,嘴里还发出“呜哩哇啦”含混不清的咀嚼声。
作坊女郎冷笑一声掉头就走,就这一瞬间,她手中盘子里的肉已空了。
车轮匠弗朗西斯科看到怪人这举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狂笑:“原来你那玩意儿是个摆设!”
话音未落,怪人一拳头打在弗朗西斯科鸟窝般的脑袋上,使得弗朗西斯科胡子拉碴的脸出其不意地贴在另一个作坊女郎肥硕的屁gu上,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弗朗西斯科怒气冲冲地扑向怪人,却被对方一记老拳打得桃花朵朵开。
干这事时,怪人的半边脸始终隐藏在头发下,只有他那大张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显得既无辜又吃惊。
之后,这个怪家伙摊开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掌,不相信它打了人。
很快的,怪人就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前,拨开妨碍他的好奇的客人们,像一匹饥饿的狼,大吞大嚼肉食,口水混杂肉汁,顺着他的嘴角和下巴流淌。
他的表情很诡异,好像想解释些什么,俩手却只顾把桌上的美味塞进嘴里。仿佛他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尴尬自嘲,一半不知羞耻。
这副吃相,跟野兽没什么区别,而他的肚子简直是敞开了的大口袋,蛇吞大象也不过如此,桌上的各种肉类被一扫而空,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我说,这位先生,你恐怕走错地方了,这不是饭馆,你弄错了主食,”老板图利奥被惊动了,他满脸不悦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满屋子风骚的女人,“这些迷人的小妖精才是男人的美味。”他把“男人”两字说得特别重。
“放你的狗屁!难道这些食物是拿出来装样子的?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搞事?”怪人话说得盛气凌人,表情却懦弱胆怯。
“是吗?”老板图利奥冷笑一声,半威胁半开玩笑,“那你今天可得大方点,才对得起吞咽进肚子里的肉,要知道这花了我不少金币。”
说完,图利奥一使眼色,怪人立刻被一群作坊女郎推搡着向楼上的房间走去。他们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
“姐妹们,快把他的钱包翻出来,瞧瞧里面有几个大子儿,这混蛋已经白吃了,可不能叫他白玩!”带头的作坊女郎艾希雅迫不及待地吆喝道。
“哦,我没钱,别摸我,咯咯咯,我怕痒!”怪人的身子扭来扭去,躲避女人们到处乱抓的手。
“听到了吗?这个娘娘腔说他没钱!天杀的,这混蛋竟然有脸说自己没钱!”艾希雅愤怒地破口大骂,“妈的,没钱你到这里来干嘛?拿我们大伙儿当把戏玩儿?”
“呸!”作坊女郎阿丽贝克朝怪人吐了一口唾沫。
“弄死他!”作坊女郎切斯卡气愤地骂道。
“把他那玩意儿剁了喂狗!看他还敢不敢吃白食!”作坊女郎吉斯蒙达也凶巴巴地说。
“姐姐们饶命啊!这不怪我!不是我要吃那么多东西!”怪人听到这里急了,哀求到。
“闭嘴!你这个傻瓜!”从这个卑鄙无耻之徒的喉咙深处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粗声粗气的。
作坊女郎们都愣住了。
作坊女郎艾希雅火了:“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拿匕首来,我要割断这混球的喉咙!”
“姐姐饶命!我没有骂你,漂亮好心肠的姐姐呦!”怪人的娘娘腔夹杂着哭腔。
艾希雅手抓匕首,却有些迟疑,她小声对旁边的另一个作坊女郎切斯卡说:“这家伙用两种声音说话,难道我耳朵瞎啦?”
切斯卡坚决地回答:“你耳朵没问题,刚才他骂老板就是用这种粗野沙哑的声音,而他跟我们说话又是娘娘腔。”
“瞧他这滑稽可笑的头发,故意遮住半边脸,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把戏!”作坊女郎吉斯蒙达冷不丁拽掉了怪人的假发。
一颗惨白无血色的秃头赫然亮出来,两道绿幽幽的寒光从突然暴露的眼睛里逼向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吓得作坊女郎们尖叫着,纷纷后退。
“秃头巫师!”
“天呐!魔鬼的眼睛!”
“吸血鬼!瞧他的脸色多可怕啊,比死人还惨白,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吧!”
“让开!”始终跟在后面的一个彪悍的打手走上前,拨开这群娘儿们,不由分说揪住怪人的领口,“不管你是巫师还是魔鬼,今天老子非得把你的肚肠掏出来看看是啥成色!”
话音未落,铆足劲的铁拳猛击向怪人的腹部,怪人冷不防”啊呜“一声把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泛着白沫的呕吐物溅了打手一身。
打手气急败坏,咒骂着用连环腿猛踹怪人的小肚子,“该死的,要吐就全吐出来!”
“去死吧!”怪人终于忍无可忍,突然发疯般咆哮一声,全然不是娘娘腔,倒像是一头发怒的恶狼,扑向年轻健硕的打手。
作坊女郎艾希雅情急之中,举起手中雪亮的匕首,从背后向这个怪物狠狠刺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鲜红的血从艾希雅紧握的匕首下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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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转过身,猛然从脑后扯掉自己的脸皮,露出一颗可怖的、毛茸茸的狼脑袋,并把血盆大口和尖锐的獠牙对准刺杀它的艾希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艾希雅已仰面倒下,鲜血像几股泉眼从她脖颈的血洞里向外喷射,而那条狼撕开她的肚子,残忍地吞食她的内脏!
众人被吓傻了,挪不动脚步,也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望着恶狼吞掉那可怜人的最后一根肠子。
此时,埃拉广场上依然一片欢腾,人们燃起了篝火,男女老少围着升腾的火焰不停歇地跳啊跳啊,双脚在舞蹈里着了魔。
人们疯了狂了歌了舞了忘了所有不快乐,情侣们恋了爱了抱了吻了不想分开了,狂欢彻夜不休,连夜也兴奋得失眠了。
明澈与夏绿凝这对踏入爱河的年轻恋人,他们手牵着手尽情享受爱情带来的甜蜜,俩人缠绵缱绻,柔情似水,眼里心里只有爱人存在。
他们坐在教堂前庭广场的台阶上,说着只有恋人们才说的甜甜蜜蜜的傻话。
明澈轻轻掀起夏绿凝的面纱,久久凝视着她娇美可爱的小脸。
此刻,如果要他带领一支军队去打仗,他定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难道就是爱的魔法?他觉得自己如凤凰涅槃,重生了。
夏绿凝低垂着头,夜色掩饰了她脸颊上飞起的红晕,她的心像飞鸟一样欢娱。
“命运啊,你总算眷顾了我这不幸的人!”明澈望着夏绿凝的眼睛,对她吐露心迹。
“你之前不快乐吗?”夏绿凝不解地望着明澈,对从小无忧无虑的夏绿凝来说,她根本无法理解明澈的话。
“快乐,快乐从我记忆中遁逃,从此再也不肯光顾我。”明澈长叹一声,转而用顽皮的腔调问道:“姑娘与我这是在梦里相依相守吧?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夏绿凝笑着接了一句。
“昨晚梦见我把你弄丢了,难过醒了。梦里,你一袭红裙,赤脚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你身旁跟着一条狼。
那条狼太奇特了,我好像在丛林里遇见过这样一条狼,它背部光滑的黑色皮毛闪闪发亮,腹部却如落雪,最可怕的是它斜吊着的眼睛,杀气腾腾。你走在冰天雪地里,身旁随着那条狼。
我拼尽全力呼唤你的名字,但你脚步坚决,丝毫没有犹豫,狂风吹乱了你的黑发,你红色的裙角在风里飞扬,到最后你也不肯回头,梦里我好难过!”一丝明亮的东西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闪烁。
“舍不得你难过,即使在梦里。”夏绿凝心疼地伸手去擦拭明澈的眼角。
“你有没有梦见过我?”明澈问。
“我梦里的你永远是我们初遇时的样子,冷漠,拒人千里,在梦里,你总是居高临下,浓黑如墨的眉毛微微皱着,一言不发。梦里你从未笑过,从来没有。”
“是么,”明澈苦笑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做声了。
夏绿凝觉察出明澈的痛苦,赶紧岔开话题:“难道此情此景还不够幸福吗?你有我,我有你,忘了那些不快乐吧!”
“是,幸福得让人害怕,”明澈感慨着,紧紧地握住了夏绿凝的手,“总觉得不真实。”
“你,是不是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夏绿凝天真地问。
明澈的神情变得像饱经沧桑的老人,说话的语气仿佛看透了生死:“嗯,刻骨铭心地失去过,就算死了化为尘埃,我也记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绿凝的脸色变了,失落攫住了她的心。“是什么,”她无力地问,“让你如此铭记?”
“秘密。”明澈深深地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发觉夏绿凝的难过。
夏绿凝轻声叹息。
“你怎么也叹息了?”明澈连忙捧起夏绿凝的小脸,他触摸到她湿漉漉的泪水,顿时吓了一跳,“你哭了?”
“是心上人吗?”夏绿凝竭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
“你在说什么?”明澈一头雾水。
“失去的,是心上人吧?”夏绿凝的泪水“嘀嗒嘀嗒”落下来。
“啊呀,哪里是什么女人!我以性命发誓,如果我撒谎,就让雷劈了我!”明澈对天发誓,他急了。
夏绿凝捂住明澈的嘴。
明澈心疼地为夏绿凝擦去泪水,在她额头上吻了又吻:“难道你看不出吗?我的心上人就坐在我身旁。”
“那会是什么呢?能让男人念念不忘的,除了女人还会是什么?”夏绿凝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追问。
“别管它是什么,你只需要明白,我心中刻骨铭心、无可替代的,就是你!我会拿生命来守护你的,至死不渝!”明澈将夏绿凝的小手紧握着,喃喃地说,“我失去的太多了,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没谁能拒绝快乐,自由的脚总会被快乐勾引。
伯索公爵的私生子亚历山德罗今晚在“黑寡妇”酒吧快活了一把。
当他带着微醺的酒意从酒吧出来,骑上那匹爱尔兰霍比马穿过大街时,意外地撞见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
少女似乎刚从埃拉广场的篝火晚会上回来,还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她的小脚依旧翩翩起舞,附近橱窗里的灯光落在她脸上,为她美丽的脸庞抹上朦朦胧胧的玫瑰色。
半梦半醒的亚历山德罗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抓住少女的手,迫不及待地倾诉自己对她的一见钟情,全然不顾少女惊恐的抗拒。
这时候,从暗处跳出来一个男子,义正辞严地警告亚历山德罗放开少女,并指责他这样欺侮良家少女不配高贵的身份。
“你是谁?竟然指责我?”亚历山德罗轻蔑地喷着酒气,没看清对方的脸,他牢牢地抓着少女,就是不撒手。
此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火光照亮了少女惊慌失色的脸庞:“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初恋。”
原来是诗人杰罗尼莫,今晚在埃拉广场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位少女。
但诗人没有贸然上前,他默默地躲在人群里,神情哀伤。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不是自己的恋人罗莎,尽管她的容貌与罗莎别无二致。罗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死在路中央的,那股把她卷起来的龙卷风,永远地夺走了她鲜活的生命。
“我当是哪个狂妄之徒,原来是大诗人杰罗尼莫啊!”亚历山德罗轻蔑一笑,“莫非你也刚在‘黑寡妇’酒吧厮混过,醉得可不轻呀!众所周知,你那位美人死在魔鬼的爪子下,这世上哪里还有你的初恋呢!”
诗人杰罗尼莫听到这话,仿佛被雷击中了,他浑身一震,掩面痛哭,那情形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不过也难怪,这姑娘长得太美了,美人谁不爱呀!哈哈哈……”亚历山德罗放肆地大笑着,松开了抓住少女的手。
少女撒腿就跑,一溜烟消失在蜘蛛网般的小巷子里。
“真是位美人啊!”亚历山德罗遗憾地凝望着茫茫的夜色,搜寻少女的踪迹,“主啊,我的心突然空了一大片。”
“嗷——”远方传来一声可怕的狼嚎。
亚历山德摇了摇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骑着马去追那位美人。
诗人杰罗尼莫掩面哭泣,他的耳朵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啜泣。
在埃拉广场上,尽管歌舞音乐声热浪般涌来,狼嚎的声音还是被敏感的耳朵捉住了。
“狼?”有人抬头望向了尖顶塔。独眼狼的头骨依旧悬挂在塔尖,遭受风吹雨打。
喜悦消失了,恐惧慢慢从黑夜里聚拢:“狼人出现了?要死人了!”
夏绿凝和明澈也听到了。
“别怕,有我在。”明澈拧紧了眉头,“原来费代里戈没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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