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25省亲之事
华贵的紫檀木餐桌上,八凉八热十六个主菜,再加两个大件全部摆好,贾珍坐了主位,贾琏、谢鳞分坐两侧,贾蓉末位作陪,另有数个丫头分别服侍,酒菜的香气充满客厅,甚至传到屋外。
“鳞兄弟,可是今天的菜不合口味?”发现某人老是走神,贾珍很奇怪的问道,“也怪为兄不对,耽误了足足半个时辰,你要是有什么火气,尽管往我身上发!”
“当然不是!”谢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自罚一杯道歉,“珍大哥见谅,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衙门里的公务,实在有些烦心。”
“你呀,好歹少些‘公务’,真想住在你那破破烂烂的百户所啊?”贾琏没心没肺的陪饮一杯,忍不住开口调侃,“现在咱们那些老兄弟谁不知道,你谢百户谢大人一心公务、为国尽忠,可就算如此,这酒菜都摆上了,咱们一起喝点儿?”
“琏二哥说的是!”谢鳞眼看贾琏再干一杯,只好紧跟着陪一個,放下酒杯握住口袋中的一只香囊,稍一犹豫又松开,专心和眼前的酒菜对付起来。
天香楼,二楼卧房。
“奶奶,喝口水吧!”瑞珠战战兢兢的端着一杯清茶放在床头柜上,很是担心的看向自家姑娘,“虽说我也听前院谈起,鳞二爷是个能为的,可也不至于......”
“瑞珠,你我姐妹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可曾见我如此不知廉耻?”秦可卿端起茶杯,刚要喝一口又放下,总觉得嘴里那股怪怪的味道仍未散去,哪怕她反复漱口也一样,“自从进了这府里之后,大半年了,你我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何日才是个头?”
“那也不至于如此啊!”瑞珠想起刚才在客厅内,一坐一跪的两道身影,依然忍不住面红耳赤,“这里的消息就算是能够传出去,怕也难说如何,那边......奴婢该死,可我就算不懂,也知道那边生计艰难,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你都知道,我又岂会不知?刚才告诉叔叔的地址,是嫁到府里之前留下的,那之后一次都没联系过,不提是否能用,怕是能否靠得住都难说。”秦可卿表情苦涩,“横竖不过是想争取一个干净的机会,哪怕是干干净净的去死,总好过不干不净的活着。”
“奶奶让我怎么办?”瑞珠表情一亮。
“我是万万出不去的,他也不方便过来,幸好你和宝珠可以偶尔出去,办些女儿家私事。”秦可卿表情慢慢冷静下来,“这两日你就找借口出去,他不会这么快送信,我已经问清楚他的住处,你直接过去找他说话,宝珠毕竟是贾家的奴婢,暂时不要告诉她。”
“奶奶放心,奴婢省的!”瑞珠用力点点头,“只是,鳞二爷.....”
“到时候他若是愿意见你,还答应送信之事,你就把我刚才所说那些告诉他,让他务必小心,消息可送可不送。”秦可卿已经脸色冰冷,“我所求者,不过是脱出这牢笼,只要他能接我出去,其他一切皆可。
别忘了,我在外面另有一座庄子,只是在城外,想出去怕是难于登天,除非我死;但对他来说并不难,一夜之间接出去,再想办法送出城外便可;可是,若他不顾情谊,顾左右而言他,甚至故意不管,伱就......不管怎么办,横竖要他去一趟那店铺!”
“奶奶!”瑞珠满脸惶恐。
“好妹妹,委屈你。”秦可卿搂住丫鬟银牙轻咬,“你我今生姐妹,十多年一体,万万是分不开的,若是我能脱出这牢笼,定不会让你难过下去,希望他不要负我;若他真是那冷情冷意之人,我们姐妹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
那铺子暴露也好,没暴露也罢,去了定会留下些什么;我清清白白的身子,今日虽未真个予他,到底是白璧有瑕,事情成了不过是下半生好好服侍,不成也无妨,我便答应那老畜生,再把消息放出去,横竖不干不净,若带上宁国府陪葬,也算不枉此生!”
“奶奶金枝玉叶都不怕,做奴婢的怕什么!”瑞珠伏在秦可卿怀中用力抱紧,“放心,奴婢定不会辜负奶奶的疼爱!”
秦可卿没再说话,扭头看向紫禁城方向,表情不断变幻。
凤藻宫,小客厅。
“要说好东西,还是四婶这里多!”淑宁郡主周璇笑眯眯吃着冰窖中存放至今的水果,还不忘向皇后撒娇,“好四婶,这果子如此美味,你就再给我一些呗!”
“死蹄子,真是没个知足!”皇后不轻不重的拍她一下,扭着她的耳朵“骂道”,“前几日你是不是又不老实了?穿着一身男装跑去市面上,哪还有女儿家的矜持?连你皇叔都听说了消息,让我好好教训你一顿,真该让教养嬷嬷进来,好好赏你一顿板子!”
“嘻嘻,四婶最好了!”周璇歪在皇后怀里,四处打量一番后奇怪的问道,“皇叔今天又不在?”
“陛下公务繁忙,万万不该在后宫耗费。”皇后微微一顿,表情非常不自然,“如今又是临近年底,事务堆积起来,哪有个休息的时候?我还是听戴权提过一句,这一年朝廷亏空将近百万两,加起来总数超过五百万两,不知何日才能补上!”
“这么多?”周璇很可爱的吐吐舌头,眼珠一转抬起臻首,“横竖这国家大事不该我们多嘴,不如想想别的,四婶可曾听说,皇叔要恢复汉唐旧制,允许后妃出宫探亲?消息传出后,各家都感激涕零,齐颂陛下仁德呢!这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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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倒是和我商量过几次。”皇后面露犹豫之色,“定是定下了,只是这规制较为繁琐,一时之间难以梳理,就好比贵妃当如何?普通姐妹又当如何?总不好一体而论,若不然如何显出份位?只是这等事情,哪个还敢随意开口?”
“最重要的是,四婶应当如何?”周璇笑嘻嘻的调侃。
“死蹄子,总不能像你这样,换身男装就乱跑!”皇后没好气的打几下,轻抚秀发良久无言,“我身为六宫之主,自该为姐妹们做出表率,陛下不开口,我若是说的太多,倒显得自己忍不住,想要第一个如何似的!”
“四婶.....好像已经与皇叔有些年份了吧?”周璇看出皇后的心思,小心的轻声问道。
“十六年了,自那时至今,只有年节时分才能接母亲入宫探视一二,父亲却是许久未见,更不要说家中之事了。”皇后幽幽一叹,将怀中佳人扶起,“罢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横竖有陛下做主,还能亏待我们姐妹不成?”
“四婶何不自己一试?”周璇笑嘻嘻的建议。
“死蹄子,你以为哪个都像你不成?”皇后气的又一巴掌扇在某处柔软上,这次真的很用力,疼的周璇面颊绯红,“你倒是胆子够大,竟敢怂恿本宫偷偷出宫,万一有丝毫风声传出去,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谁说偷偷出宫了?”周璇一脸委屈,“我不是担心你们出去后问题频出吗?不如四婶和皇叔说一声,选个合适的日子回娘家一趟,也不要摆什么排场,就只当是已经出门的普通姑娘省亲,趁着凌晨出去,借着夜色回来,怎么会泄露消息?
到时候呀,四婶不要光顾着父慈女孝,也要多看看需要什么准备,入门的礼仪啊,中午的膳食啊,家中的起居场所又或是接待的人丁啊,总该看看如何安置吧?横竖王大人乃是海内大儒、翰林院掌院学士,要说这礼仪规制,天下哪个敢说比他更熟悉?”
“这......如何使得?”皇后嘴里为难,面上却露出难以掩饰的意动之色——事情能不能办成另说,自己先占个便宜也好,“我为六宫之主,自应当——”
“四婶可别忘了,如今已是年底,年前准备可以不提,年后的机会很多,最合适的莫过于上元佳节。”周璇笑眯眯的打断她,“依例,朝廷要在这一天与民同庆,一般是在承天门,皇叔与四婶登楼接见朝拜的百姓。
那一天,全京城都等着晚上朝圣,谁会想到四婶已经微服出宫?回来也容易,只需对外说四婶想要与王大人......不,就说衍兄弟思念外祖,想要借机提前见一面,外人还能说什么闲话?四婶就与王大人同乘一车回宫,连晚上的大典都不耽误!”
“你这蹄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何居心?”皇后总算看出来,怀里的丫头心思不纯,要不然为什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积极?“赶快从实招来,要是有半点儿不实,本宫这里教养嬷嬷还是有几个的,只需让人送几条板子过来,看你老不老实!”
“四婶好狠的心!”周璇委屈巴巴的扑到皇后怀里蹭啊蹭,良久才抬起臻首,“我就是想着,女儿家总要出门的,若是连宫中各位娘娘都能有机会再回娘家、共叙天伦,我这郡主还能不好说话?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住什么公主府、郡主府的,夫妻过的像是路人。”
“你想的还真不少!”皇后点点头,算是认可答案。
“嘻嘻,四婶答应了?”周璇眼珠一转,俏脸恢复笑容。
“总要有个引子,若不然就是我到你皇叔那里,怕也难以开口。”皇后依然为难。
“这还不简单!”周璇向外指了指,“四婶就说这次可能无法确保及时返回,又不想耽误正事,若是有什么差池,上元节晚上的接见大典不能拖延,就由永寿宫那位代为主持,想必皇叔会答应的!”
皇后脸色微变,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刚才说到衍兄弟,我都忘了问一下玥妹妹,怎么不在四婶这里?”看到皇后的反应,周璇急忙转移话题。
“玥儿今日身上有些不大妥帖,刚叫太医看过,现在吃过药睡下了。”皇后面露担心之色,“如今正是天气骤冷的时候,千万注意保住身子,宫中尚且如此,也不知民间百姓如何。”
“玥妹妹虽说年已十五,到底身子骨不太硬实。”周璇同样对这位堂妹很关心。
“你以为哪个都像你一样,姑娘家有胆子换上男装乱跑。”皇后忍不住又打她一下。
周璇面颊微红低下臻首,俏脸上慢慢变幻。
很明显,事情没这么简单。
可惜,皇后看不到。
翌日。
已经沉寂许久的荣国府突然传出轰动性新闻,一大早就在正院荣禧堂前空地上,超过十个奴才仆妇甚至丫鬟小厮被当场杖毙;这些人但凡还有家眷的,一律被全家发卖,而且都是直接交给牙行处置,说不清远远的卖到哪个犄角旮旯,让整个贾家的风气为之一清。
消息传开后,之前隐隐听到谣言的武勋各家都明白过来,很快关于“喜事”的传闻就消散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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