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成了?
像?怎么会呢?
元后生下太子后两个时辰就崩逝,而太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可能知道生母的样子。
就算太子画技超群,画一个从来没过的人,还要画的像,想想就不可能!
但是,这个“如皇后再世”是怎么回事?
康熙虽然没见过伊桑阿的夫人乌云珠,但也略有耳闻。
乌云珠是个才女,从闺中就爱写诗,为人却又极为低调守礼,断不可能用话糊弄太子,还作态晕厥。
康熙眉头逐渐紧皱,脑中念头一个接一个,思考中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来回踱步。
“皇上,可是有要事?”四位南书房大臣觉得诧异,高士奇开口询问道。
“嗯?——无事,”康熙回过神来,松开眉头,扬了扬手中的折子,对着戴梓笑道,“呵呵,太子的画,成了。说是画的像,这里头有戴卿的功劳!”
“画——?微臣不敢,”戴梓有点懵,然后马上回过神来,躬身回道,“微臣没教太子什么。太子画技天授,远超微臣。”
戴梓在三藩之乱时,被康亲王杰书以军功推荐入朝。
他多才多艺——好兵法火器,通天文数术,精诗书音律。
其父戴苍在江南是有名的国画大家,善画山水、人物和肖像。
戴梓本人也深得其父真传。
太子六岁时,在康熙的授意下,跟他学过一段时间国画。
“陈卿,你也看看。”康熙点了点头,把折子递给赵昌,由赵昌传给陈廷敬。
陈廷敬现在是内阁学士、礼部侍郎,还兼着詹事府汉詹事的差事,总揽詹事府事务。
每日的太子起居,康熙看完后的第二天,全都要送到他那里。必须经他亲自整理汇总后,没有差错才能入档。
所以,康熙把太子起居现在就给陈廷敬看,一点毛病也没有——他早晚要看到。
陈廷敬双手接过折子,低头细看。
其他三位重臣虽然好奇的紧,但是太子起居岂是随便看的。三人目不斜视,还往一边退了退,表示避嫌。
尤其是高士奇,他身上还兼着右庶子——詹事府右春坊主官,也就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差事,排在陈廷敬之下。
按道理他也能看。
但是高士奇实际的本职工作,是日讲起居注官,专门负责记录康熙的起居行止。
他从早到晚陪伴康熙,从来没去詹事府上坐过一天衙。
高士奇性格圆滑又谨慎,不管心里再怎么好奇,皇上没说让他看,他绝不伸手要。
“回皇上,折子无错。”
陈廷敬快速看完,只在看到最后时,错愕停顿了一下,就合起折子还给赵昌。然后向着康熙躬身回了一句话,就闭嘴了。
不是他不愿配合康熙“炫儿”,来一句“太子神技,大清之福……”之类的话,实在是职责所在。
陈廷敬虽然为天子近臣,身兼数职,但他为人正直,做官严谨。对于太子的起居行止,自知只有记录之责,绝不可妄议。
否则就是僭越,大不敬。
按康熙对太子的爱护程度,哪天想起来,给你按个欺君之罪也不夸张。
而且他还是礼部侍郎,更应该懂君臣之礼。
“回去跟顾太监说,朕知道了。”
康熙点点头,对陈廷敬的反应很满意,摆手让送折子的太监带着太子起居回去复命。
“今天就到这儿吧,朕要去毓庆宫。”康熙已经坐不住了,他打算去太子那里看看。
“膳单。”但他并未马上起身,而是对司膳太监说道。
司膳太监赶紧从怀里抽出一个膳单折子捧过头顶,赵昌拿过来捧给康熙。
膳单折子上记录了这次御膳的细节——食材谁买的,菜谁洗的,谁切的,谁做的;都有哪些菜,酱,粥,饭,饽饽,糕点等等,均有详细记录。
跟太子起居一样,膳单最终也要归档。
一天一页,一月一册,由御膳房下属档案房汇总为《膳底档》。
“莲子鸭赏皇贵妃。”
“奶子饽饽赏贵妃。”
“野鸡汤赏惠妃。”
“鸡肉三丝赏容妃。”
“清酒炖鸭子赏宜妃。”
“烧狍肉锅子赏德妃。”
康熙拿过膳单,大略看了一下,圈了六个菜,分别赏给皇贵妃、贵妃和四妃。
这是每天都固定有的“节目”,但不固定的是赏什么菜,赏给谁。
后宫的妃嫔们,为了每天可能有的赏菜,都是延后半个时辰用膳。
“清蒸鹿尾赏储秀宫妃。”
略一停顿后,康熙又加了一句。
“朕这就回了,诸臣工用膳后,各自散了吧。高士奇今日不用值乾清宫。”
康熙起身出了迎熏亭,到岸边坐上步辇。
“臣等恭送皇上!”
四位重臣跟着到岸边,躬身行礼,待康熙在太监、侍卫和护军的簇拥下,几百人浩浩荡荡走远才起身。
一阵沉默后,励杜讷、陈廷敬和高士奇同时看向戴梓。
“三位看在下作甚?”戴梓被看的莫名其妙,然后恍然道,“太子作画这事,三位都知道啊。”
关于太子要给生母仁孝皇后画像这事,虽然宫里没人敢宣扬,但是南书房大臣都知道。
不过,各人知道的内容片段不同,都守着本分,没有相互通气。
戴梓在太子六岁时开始教他国画。
从认色,笔法开始。
从画些简单的花草树木,到复杂的花草树木,从简单的鸟兽鱼虫,到复杂的鸟兽鱼虫……
从歪扭的四不像,到寥寥几笔的惟妙惟肖,从无序堆叠的涂抹,到精致勾勒的神韵……
太子在画技上的飞速成长,戴梓都看在眼里。
陈廷敬每日整理太子起居,太子从今年开春开始作画,他就知道。
不过,他只知道太子哪天,哪个时辰作画,作画多长时间,就是不知道画成什么样。
因为这半年来,太子书房从不让外人进,包括负责记录太子起居的詹事府录事。
偶有太监进去打扫,画板也是用黄绫盖着。
高士奇以善书之名,被明珠推荐入朝,与戴梓同时入值南书房。
后来被提为日讲起居注官,每日伴君左右。
这几年,太子作的画,乾清宫东暖阁挂起来的就好几幅。
而康熙又是个“炫儿狂魔”,无论谁去陛见,谈完公事,康熙必提太子的画。
“爱卿,太子的新作,来鉴赏一下……”
“听说爱卿家里收藏颇多,看下这幅可入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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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别忙走,二阿哥又作了幅新画——先说好,不能带走……”
“哈哈,爱卿好眼力,就是太子之作,哈哈哈……”
……
别的官员或懂画,或不懂画,都要顺着康熙,或者真心夸赞,或者来几句“太子神技”之类的马屁。
在高士奇看来,还真没几个人拍到点上。
他除了善写神王小楷,工于应制体诗以外,尤其以精于赏鉴闻名朝野。
任何经他鉴赏认可的诗文画作,身价至少涨十倍。
以他的鉴赏水平判断:太子这些画,都不用他出面认可,遮了落款,拿到宫外卖,至少得几十上百两银子一幅。
那还是太子去年以前的作品。
励杜讷也是以善书入值南书房,比另外三人早好多年。
现在除了轮值南书房,主要在翰林院做编修,主管编篡世祖实录。
另外还有个工作就是教太子写字。
励杜讷是大清朝名誉海内的书法大家,善写行书与馆阁体楷书。
尤其是刻板工致的馆阁体,被他写的结体疏朗、庄重博大,从前明到大清无人出其右。
太子跟他学的就是馆阁体。
几年下来,励杜讷观太子的字,工整之余已经开始带些气韵灵动。
书画不分家。
他对太子作画这事,知道的内情比其他三人少,但要是有人说,太子画了一幅非常好的画,他第一个相信。
“不过,太子这次应该是用了西洋画法。”戴梓又说道,“国画重写意,西洋重写真。”
戴梓不了解水彩画,但是见过几张外国传教士的画。
太子经常请他帮忙找颜料调色,制作画笔,用的那些颜料和各种像刷子一样的画笔,明显不是国画用的。
八岁时,太子跟钦天监监正,比利时教士南怀仁学习西洋画法,几个月后自行研习。
期间没有任何画作出来,具体能画成什么成色,四位大臣都没有概念。
去年冬天,太子在慈宁宫后大佛堂,画了三个月的画。画满一整面墙,画的是五台山菩萨顶的文殊菩萨像。
据说用的就是西洋画法。
再后来传出来,说是画的“见之,如入菩萨顶”,传的天花乱坠,甚至引得驻京的八大喇嘛教活佛都求到宫里,要进宫礼佛。
到底佛像画成什么样子,这些外臣同样不得而知。康熙再怎么喜欢“炫儿”,也不会坏了规矩,让外臣进慈宁宫。
励杜讷只知道,哪天开始,哪天画完的。因为太子那段时间跟他提过,空闲时间去慈宁宫画画,字帖要停一段时间。
戴梓只知道,画佛像用的什么颜料,因为太子平时用的颜料都是戴梓开单子,找内务府给调配。
陈廷敬只知道,太子每天下午用一个时辰去慈宁宫画画,三个月几乎一天没落下。
高士奇只知道,佛像画成那段时间,康熙很憋闷——想“炫儿”,又不得为之。
八大活佛全都惊动了,那画的一定不止是像,但是,画佛像跟画人像不是一回事吧?
画佛像,好歹还有个比照,画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去世十年的人?
怎么可能?真的画技天授,可通鬼神?
四位大臣又一齐沉默了。
“诸位,别想了,先顾眼前吧。”高士奇看着蓬莱阁方向,出言打断三人思绪。
其他三人突然想起来,还有赐宴等着他们。
宫里御膳包括热菜,烤肉,冷拼,汤,粥,饭,饽饽和酱料等等,每一样算一品,“全份”是四十八品。
康熙平时用膳一般只订“半份”,就是这些品类凑二十四品。
今天赐宴订的是全份,而且赐宴是必须吃完的。康熙体恤臣子,刚才赏出去七个“硬菜”,但是剩下的平均也要每人十品。
嘶,四个人暗中直搓牙花子,跟着司膳太监往蓬莱阁走去。
一边盼着今天的酱料碟子多一点,一边考虑是不是提前松松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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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正殿,东暖阁书房。
刚满十一岁的太子胤礽,正在书桌后面,皱着眉头端坐着。
“五年半了。”胤礽嘴里小声说了一句。
自己穿越过来五年半了。
原来的太子五岁半时出天花,魂魄最虚弱的时候,被现在的他融合了进来。
上辈子,他生下来就被扔在路边花池里,天生双腿瘫痪,还是哑巴。要不是两个抄近路的学生发现,说不定他就被野狗叼走了。
后来被送到福利院,粗心的护工把皮筋落在他右臂上,忘了拿下来,因为他是哑巴不会哭,被发现时右臂肌肉已经坏死,只能截肢。
就这样,自打懂事起,他就只靠一只左臂在轮椅上生活。
一直到十七岁的一天,他用仅有的左臂,去拉回了一个河边落水的孩子,自己却掉进河里,然后穿越过来。
从前世的没爹没妈,无亲无故,缺胳膊少腿的哑巴,到现在四肢健全,身体康健,有阿玛、曾祖母、祖母和一大批亲人,真心实意的呵护着,还有个高贵的身份。
除了后脑勺上的金钱鼠尾以外,他对自己的现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五年多来,他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份——大清圣祖爷康熙皇帝的二阿哥,当今太子、未来皇帝。
当然了,后人称的“满清狗鞑子”,他是不打算认的。
上辈子出生就被抛弃,自己具体什么民族他并不知道,但他坚信的是,自己是华夏民族的一员。
后世的满族也是华夏民族的一员!
或许这个时代,没人承认,满人和汉人都不认。
“但是,我是!”
后世有句“警世名言”:
清穿不造反,叉叉套电钻.
然而,这句话在胤礽这里,不成立。
封建社会造反是为了啥?当皇帝啊!我已经是太子、半君,再进一步就是皇帝,造什么反?
扛着八旗反八旗?连自己的所属阶级都反对,那怎么指望其他阶级拥护?
两辈子才有个完整的家,成了个完整的人,没几个人能体会到,当我再次醒来时的幸福感。
我为什么要造反?
我有蛋,且不疼。
再者,造反是反的什么?反的不是皇位上那个人,而是旧社会人吃人的制度!
所以,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但是可以“和平演变”。
什么?一切妄图通过“变法改革”延续满清国祚的人都是辣鸡、汉奸?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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