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夔奴提着满满一桶水浇在大黑马背上,拿起猪鬃刷开始认认真真刷马。
梁广用了半日时间,在屋后搭起一座草棚,专门给大黑马用作厩舍。
见到夔奴,大黑马很是亲切,脑袋往他怀里拱,大鼻孔呼哧呼哧喷吐热气,还会卷着舌头舔他的手。
梁广在一旁看得有些嫉妒。
“主人放心,黑马通灵,既已认主,从今往后,也只受主人驱驰。
在它心里,奴只是它的玩伴,给它刷洗喂养的仆人......”
夔奴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低声说道。
梁广笑笑,拍拍黑马额头,那一绺门鬃像一顶鸡冠,显得与众不同。
“明日我入城以后,家中就交由你打理。
照顾好安弟和黑马,不可外出生事。”
夔奴躬着身:“主人放心!”
他迟疑了下,“黑马有些掉膘,需用豆子和麦麸制成精料喂养,还有马掌也需要重新钉造......”
梁广略一想:“需要多少钱,你只管向安弟支用,我再让他每月给你一千钱,由你随意花用,就当作是薪钱好了!”
夔奴怔了怔,慌忙摆手道:“奴是主人私产,不敢领受薪钱......”
梁广摆摆手:“莫啰嗦,给你就拿着,看好家宅,做好分内之事,自不会亏待你!”
夔奴看他一眼,低下头:“奴多谢主人~”
梁广又给大黑马喂了些干草,增进一下感情,便准备回屋收拾行装。
夔奴又道:“烦请主人给黑马取个新名字,今后时间久了,它和主人会越来越默契。”
梁广沉吟片刻,黑马以前的名字,是用卢水胡语言发音,别扭又拗口,是该重新取一个。
“就叫......黑咕噜!你觉得如何?”
夔奴咽咽唾沫:“黑.....咕噜?”
主人这名字取得还真是......别致!
梁广叫了两声,黑马甩头咴咴叫唤,也不知对自己的新名字满不满意。
回到屋中收拾行装,主要是带几件贴身换洗的内衫短裈,两双袜履,两块束发头巾,些许盘缠。
铁矛携带不方便,这趟进城想来也用不上,还是放在家中为好。
“阿兄!”梁安跨进堂屋。
“阿弟,我这趟随少君入城,不知多久才回来,你安心读书,家中事务我已吩咐夔奴打理。
家中钱财,全放在我这床铺下面铁盒内,需要用时你自己支取,记得勤记账本,也好对家中支出有通盘了解......”
梁广嘱咐几句。
“阿兄安心做事,弟和夔奴定会照看好家里。”
梁安接过铁盒钥匙,小心翼翼收入内襟暗袋。
“若有事,可去寻邓兴相助。
万一连邓兴也解决不了,就去寻薛君帮忙。”
梁安揖礼:“阿兄放心,弟记下了。”
梁广笑着点头,梁安虽年幼,却已不是第一次留守家中。
何况梁园之内,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梁安小脸紧皱,吞吞吐吐有什么话想说。
纠结了好一会,他才道:“少君破例许我入宗学读书,阿兄为此一定付出了不小代价......”
梁广笑道:“阿弟莫要多想,只管安心读书便好!
少君的确有事安排我去做,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等做完这件事,你我兄弟就能录籍,成为大秦国人,不再是僮奴贱身!”
梁安垂头不语,他虽年幼,心思却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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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少君以录籍做条件,这件事办起来一定不容易。
他担心兄长此去长安会遇上危险。
“好了~”
梁广伸手揉乱他的发髻,“录籍之后,你我兄弟才能进一步谋取官身!
阿翁、阿父当年战场厮杀,不也是为此目标而搏命?
我向你保证,一定平安无事地回来!”
梁安用力吸吸鼻子,眼圈红红地道:“请阿兄务必保重!
若实在危险,阿兄不妨回绝少君。
就算受些处罚,也总好过丢掉性命!
我宁可一辈子不读书,也不愿让阿兄置身险境......”
“你小子,说甚胡话?”
梁广笑骂,心中却有暖流淌过。
温厚手掌搭在梁安肩头,想说的话有许多,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了一句:“放心便是!”
~~~
翌日午后,梁闰、韦洵携仆婢十五人、护兵三十人,从梁园出发前往长安。
梁广、李方充入护兵队伍。
他二人还各自分到一匹驽马,免去了十来里脚程辛苦。
郭娘子并未随行,留在梁园主持族中事务。
一行队伍走得并不快,抵达长安城宣平门时,已是日头西沉。
今日值守的城门校尉似与梁闰相熟,队伍停下来攀谈几句,又耽误了些许时辰。
等到入城时,暮鼓已敲响了十数声。
穿过青苔满布的门洞子,长安城映入眼帘。
新筑成的夯土墙刚刚粉刷白灰,可供四车并行的街道灰扑扑,靠近墙根的排水沟里,散发一股秽臭。
民宅大多有瓦檐覆顶,官邸则用上莲花纹瓦当,一眼便能区分尊卑。
梁广和李方走在队伍后面,李方兴致勃勃地介绍:
“这里是宣平门内大街,南边那一片殿宇就是明光宫,拐过街头,人群汇集之处就是东市......
梁府位于北宫街西侧,从宣平门入城最近......”
梁广骑在马上四处张望,由于坊墙阻隔,看不清内里情形。
不时有戴突骑帽、编发、穿左衽袍的男子驰马冲过,行人惊呼躲闪。
梁广一瞥之下发现,这些人大多毛发卷黄,白皮深目,相貌与汉人、氐羌甚至匈奴人,都有明显区别。
“该死的白虏!现如今,长安城里,最猖狂的就是他们!”
李方小声啐了口。
梁广目光微凝,亲眼看见梁氏队伍里,不少氐兵握紧佩刀,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纵马冲过的骑士!
那些相貌迥异者,果然都是鲜卑人!
梁府占地颇广,建筑设施却颇为陈旧。
听李方叨咕,这座大宅第,还是晋室南渡之前留下,或许是哪个司马王的旧宅也不一定。
天王即位,便把这府邸赐给了桓侯梁平老,从此便作为略阳梁氏在长安的老宅。
有仆婢引着二人来到仪门西侧一座单独小院,说是奉少君之命,安排他们到此入住。
“府中规矩,汝等可在院中活动,每日辰正之前,戊时之后,不可出院!
其余时辰,不可出府,不可越过前厅......”
小婢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梁广和李方听得一愣一愣。
等那小婢嘭地闭上院门而去,静悄悄小院里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舅,现在咋办?”
“嗐~等着吧!吃完晚食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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