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震鼓声传遍校场。
两百披铠步卒手持枪矛,呈四队围守校场,还有两个队的弩兵弩机上弦,在校台前一字排开,斜端弩机随时准备齐射。
毛力带着梁广三人站在校台上,指着远处数十间简陋土房:“那些原是厩舍牲畜棚,刑徒来了以后,便改建为营舍。”
梁广望去,只见数百刑徒在屯兵呵斥下列队走出。
他们手脚都系着绳索,限制其活动,身上穿着单薄破衫,大多披头散发,走到空旷校场,寒风一吹直哆嗦。
毛力冷笑:“别看这帮丑竖一个个萎靡懒散,稍微放松警惕,他们就敢袭击屯兵,抢夺衣甲兵器!”
梁广点点头,能感觉到,随着刑徒们聚集在校台前,毛力麾下这些屯兵,明显地紧张起来。
“我看这些刑徒,至多只有七八百人,没有一千之数。”梁广道。
毛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黑齿:“死了!但凡稍有异动,我便直接下令处死!
天冷得厉害,这帮贼竖也越来越不安分。
多弄死几个,他们才知道怕!
反正之前,上头让我留够五百之数就成!”
梁广微惊,李方和邓兴也咋舌不已。
照此说,在场刑徒里,就算再杀二三百人也无妨!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这群凶徒只怕就要暴动了。
李方好奇道:“这些家伙,都犯了什么事?”
毛力笑道:“那可多了!偷盗抢劫杀人算是轻的,纠合乡党杀官造反的、鼓动乡人逃役的、服役期间亡窜的、奴身杀主的......”
李方啧啧道:“当真是一群亡命凶徒!”
梁广道:“只怕‘七科谪’之徒也不少!”
毛力点头:“那是自然!”
七科谪是延续秦汉时期的律令制度,目的是通过惩罚七中特定身份之人,充作兵役或者承担重役、发配边疆。
具体是有罪官吏、命案逃犯、赘婿、商贾籍。
商贾籍比较特殊,包括本人、父母、祖父母,当下或者曾有过商贾籍都算在内。
七科谪一直作为征募兵役、劳役的补充制度存在。
时至今日,倒也有所变化,最起码对待商贾籍不像以往那样苛刻。
军户制度的建立,也确保了兵役的基本来源。
梁广望着眼前这群瘦骨嶙峋的刑徒,不管他们因何罪名,从各州郡发配至此,最后都会送往陇山开凿山道,确保冬天通往河西的官道保持顺畅。
能活下来者,寥寥无几。
数百双充满敌意的冷漠目光投向校台。
李方牙关一紧,有种被群狼环伺的恶寒感。
邓兴攥紧佩刀,面皮绷紧。
队列中,有一刑徒突然弯下腰,掬一捧雪往脸上擦。
毛力怒喝:“站好!不许妄动!”
那刑徒充耳不闻,捧起雪大口吞咽。
“噹噹”两声弩机松弦声响起,两支短弩箭从校台前射出,分别射中刑徒胸腹,当场令他倒地惨嚎!
两名披铠屯兵冲上前,粗暴地推开周围站着的刑徒,一刀捅入那倒地刑徒胸膛,然后拖着脚将尸体拖走。
雪地上留下大片殷红,从校台看去十分刺眼。
数百刑徒鸦雀无声,只是眼中的冷意更多了些。
毛力凶狠目光扫过校场,中气十足地怒喝:“就算冻死,汝等都要给我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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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咽咽唾沫,也只有毛力这般凶悍强人,才能勉强压制这群亡命凶徒。
只是想要收拢这帮狠人训练成军,也是难上加难。
梁广略作思索:“毛校尉,刑徒中可有首领?”
毛力道:“首领算不上,都是一群天南海北的死囚,来长安前谁也不认识谁!
不过有两人,身手不错,还算仗义,在刑徒里颇有名望!”
“噢?是哪两人?”
毛力分别指了指:“常山郡孟超,凉州戍卒杨云!”
梁广顺着望去,在队列里找见两人。
仔细看看,年纪都不大,和周围一片缩头缩脚、瑟瑟发抖的刑徒相比,两人虽也耐着风寒,却还勉强保持身姿挺直,有股子剽悍气。
觉察到他的目光,两人还颇为挑衅地迎目看来。
梁广不以为意,对李方道:“你拿督军令书赶到太仆,找典牧令要两百只羊,限一个时辰内送来!”
李方一愣,“你是想......”
梁广笑道:“今日我便请毛校尉和诸位屯兵兄弟,还有刑徒们吃肉!”
毛力一头雾水:“梁都尉这是何意?”
梁广一指校场刑徒:“募人卖命,总得先给人吃饱饭!”
李方明白他意思,先让刑徒们尝些甜头,若不然空口白牙,这帮凶徒岂会信服?
“典牧署应该有提前宰杀好的羊,冻在窖库内,拉来就能下锅!”
当即,李方带上督军令书赶往太仆。
毛力笑道:“遇上梁都尉,算这帮丑竖命好!我雍门屯兵反倒沾了他们的光!”
梁广拱手:“劳烦毛校尉多弄锅灶,架柴生火!兄弟们一块喝口热羊汤!”
毛力唤来两个伯长,让他们率领本队士伍听从梁广安排,他自己则兴冲冲地率领部下准备生火造饭。
很快,今日有羊吃的消息传遍屯兵,赢来一片欢呼声。
刑徒们则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广在校台上踱了几步,提口气大喝:“吾乃武猛都尉梁广,奉军令募集三百勇壮为虓士,建虓虎督!”
喊话声一出,立时吸引刑徒们的目光。
“这三百勇壮,就从尔等当中挑选!
选中者,免刑责,入我帐下为兵,不用受重役之苦!”
刑徒们听懂了他的话,一个个神色各异,大多报以怀疑、冷笑、不屑。
梁广继续喊话:“再过不久,尔等就要发往陇山服役!
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相信尔等也知道,这一去,多半活不下来!
今日,我给尔等一条活命生路,成为这三百勇壮之一!
唯有此,尔等才能活!”
刑徒们相互看看,胆大者与周围同伴低声交谈起来。
校场周边戒严屯兵,对此不做任何反应。
一排手持弩机的弩手,也没有要端起弩机的架势,刑徒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说话声越来越嘈杂。
梁广没有制止,给他们充分讨论的时间。
片刻后,才又喊道:“为显诚意,我今日先请诸位吃一顿饱食!
有羊肉吃、有羊汤喝,粟饭管够!
不过,想吃这顿饭,也是有条件的!
就看尔等够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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