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院子,是两个对开大房间门口较宽的位置,通道贯通南北,往南没多远就是李纨的院子。
李盈没有看过荣府的地图,但印象中,李纨和王熙凤的院落挨着,便是说此处距离两院都不远,但因两院都不朝这边开门,所以形成了一个类似灯下黑的地方。
即摸鱼圣地。
管事媳妇不会路过这里,但她们若有私房话,却都往这边靠,虽然见到有人立刻就会离开,但每次来人能听到点东西。
“……王家大老爷又升官啦,现在不在京城,去九边啦!”
“……薛大奶奶竟摊上的人命官司……”
“……宝二爷和林姑娘又怄气了……”
“……我看老太太想把宝二爷和林姑娘放在一起!我觉得林姑娘不行。”“有咱们夫人呢,且瞧着吧!”
“……东府蓉大爷的婚事定下了吧,尤大奶奶已经开始准备了,总来借东西。”
“听说没定下,不过也就这两天了,珍大爷记挂着呢,心念念着仲秋前一定要把婚事办了。”
“这都三月了,事还没定下,八月份就要成亲?太急了吧……”
……
……
撇了眼闷头干活的两个小媳妇,李盈算是知道王华家的消息都是哪里来的了,贾府简直就是大筛子。
原来贾蓉还没有成亲,记得贾宝玉在侄媳妇房间滑精是他们去东府赏梅的时候,梅花开于冬天,也就都是今年的事儿。
李盈听着各类小道消息,窥探各路机密,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段段即模糊又熟悉的事情,有种身在传奇和现实来回穿梭奇妙感觉。
“……自己胞亲的兄弟不顾,她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听这言语,又一位名人,李盈看去路口,一個靓丽女子一闪而过,她的小丫鬟在后边苦苦劝着:“姨娘,小声些,我看到琏二奶奶朝这边来了。”
“来便来了,我怕她??”
从声音和脚步上看,是怕的。
啪嗒!哗!
李盈听到身后一连串的响声,原来是田小媳妇起身起得急,带着旁边的竹丝散落。
“琏二奶奶朝这边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果然,该听到的八卦,她们一句没漏下
“来便来呗……”
李盈未说完便被田小媳妇拽了过去,别看小媳妇瘦瘦小小的,手劲却非常大,“你坐在这里,拿着这个,装装样子。”
来不及了。
道外传来一阵爽利的笑声:“你陪着嫂子来找东西,嫂子一会给你好玩的。”
一个衣着鲜丽,英姿卓越的女子搂着一个小姑娘转了过来。
王熙凤很年轻,看着仅十八九岁,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穿着桃红攒花袄,带着珊瑚绿珍珠抹额,她眉眼带笑,把小姑娘搂在腰间轻声哄着。
小姑娘双目通红,鼻子抽噎,显是刚刚哭过。
“……三妹妹被她姨娘唤走了……”
李盈想着刚过去的靓丽女人,立时知道了小姑娘是哪一位。
田小媳妇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探春还在伤心,心思不定,王熙凤则径直走到对面房间门口,两个人看都没看这边。
两个媳妇各拿一把钥匙开了门,王熙凤在门口等灰尘散散,才摆了摆着手捂着口鼻进门。
这是一间库房,她们进了门,很快有一个清脆的童音照着单子点东西,声音有些囔,该是刚哭过的探春,接着便是物件碰撞声,一个个小丫头抱着盒子包裹出门。
田小媳妇坐回板凳,手指僵硬,完全没有刚才灵活,连续编错。
屋里,王熙凤不断念叨,老太太要什么、二夫人要什么、尤大奶奶借什么……
或是东西太多,人手不够,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个身着绫罗插金戴银的大丫鬟出门对田小媳妇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小厮,过来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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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媳妇忙不迭起身,李盈也跟着站起来,却没有过去。
丫鬟见他木头桩子杵在那里,骂道:“你是傻了还是聋了,要你过来。”
李盈摇摇头,“我不是府上人,就不添乱了。”
于情于理,他都没理由去。
于理,他是外人,外人进库房,岂不自找麻烦;于请,你哪位啊,找我给你干活。
小丫鬟一愣,“那你是谁?”
李盈笑笑,双手拢在胸前:“良家子。”
小丫鬟问道:“厨房梁六家的?”
“丰儿姑娘。”田家媳妇赶忙上前低语,丰儿再瞥眼李盈,转身跑进屋了。
东小门骂架,李纨来了亲戚。
这两桩事就算王熙凤先前不知道,现在也该有人告诉她了。
丰儿进屋后,一切恢复,该吩咐事情的吩咐事情,该搬东西的搬东西,完全当李盈不存在。
李盈坐回板凳,看着奔走的丫鬟,周围青砖的高墙,听着语速飞快的报单,下人磕到东西的打骂,忽地升起了一股压抑。
贾府簪缨世族,王熙凤豪门媳妇,怎么会没由来的找麻烦,那是王华家的会做的事。
大户人家,要有体面,吃绝户的仪态都要斯文,都会用雪白的餐巾擦干净嘴唇。
李盈看着忙碌的下人仆妇,突然感觉他们青面獠牙的,连偷看自己都像不怀好意,像是女妖精看到了唐僧,不禁一股凉意直冷到脚跟。
这个地方有邪祟啊。
李盈短叹口气,接着一怔,赶忙晃晃脑袋,将这些泛大周化的念头甩出,重新恢复唯物主义战士。
但这份浑噩却像是上了身,回到鲈庄后也一直没有精神,神思不定的,总是无缘无故地发呆。
老夫人有点担心,贾家有邪祟啊。
她不是唯物主义战士,很快找来了还在庄上念经的淡真大师。
淡真大师又是念经、又是看相,佛道双修精细诊断后,给出了病因:心魔。
“李小施主刚经过丧父之痛,近来又诸事不利,致使心思郁结,产生了心魔,老夫人要多加引导,助他舒缓心思。”
老夫人听懂了,并翻译成了人话:闲的。
确实,躺了一年,也够了,是该复课了。
老夫人心里盘算,每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现在正是考前冲刺的时候,优质学塾都不招人,待府试结束,看看在陈举人家再寻个位置。
李盈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入学了,他正寻地方藏钱。
三十两银子,到底没能全部留下,在老夫人的高强度劝说下,他仅偷保住了十两。
钱乃人之胆,有这十两,就可以计划做点什么。
屋外忽然传来孙家人的声音,他们始终盯着李家的动向,回来没多久就上门了。
这户人家,该是得了谁的指点,定是要把媳妇私奔跟李家锁死,
李盈立刻出门,发现丫鬟金云等在门口:“爷,老太太说这事她拖着就行,不用你过去。”
李盈摇摇头,拨开她,径直去了正屋。
金云没料到他力气这么大,被推了个踉跄,气急败坏地猛一跺脚,跟了上去。
“婶子,我都听说了,李家姑爷没了,您老人家在城里没用了。”
屋里,孙老二语气带着幸灾乐祸,说话声音也大了,“您现在跟咱们一样,所以也别说什么‘再等等’,若办不成,我们还要找别人的。”
李盈在门口听了片刻,反而转身走了。
金云松了口气,跟着碎碎念道:“爷您听话就对了,咱们老太太对付这类无赖子可有一手,您进门反倒添乱。”
李盈没再说什么,翌日清晨早早起床,直奔明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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