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三十出头,苗大学士的同乡兼门客,这可不是詹光、单聘仁那种陪玩混子,他不单承担着苗大学士的文字工作,负责苗家后辈的教育,还是正经的举人,后年要参加会试的。
一个举人,不去当官来当师爷,听着难听,好处是实打实的,多少人嘴上骂着,心里羡慕着呢。
名帖,比名片高级很多,它的作用相当广泛,日常请安、节日问候、商务宴请、毛遂自荐……苗大学士身居高位,每天都能收到数以百计的名帖。
张朝的工作之一就是给名帖分类,这是个相当细致的活儿。
首先,要按照名帖的颜色分出红、白来。
然后,开始筛人。
第一批被筛掉的,是被苗府拉入黑名单的人。
这类人不在少数,有相当多的人拜见了一次两次,没有被接见,认为是自己诚心不够,回家干两碗鸡汤便决定效仿古人,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每天都来,殊不知这纯是给人添麻烦,筛帖子时第一批就筛掉了。
另外,名帖上都应该标明姓名和拜见事宜,没有姓名的,直接筛掉,有姓名没有拜见事宜的,按照苗府的规矩,也筛掉,不过这里有例外,很多老友来帖,只挂名字,但他们的优先级却是最高的,若是把这些人也筛掉了,工作就不用干了。
筛掉这三类,帖子就去了一大半。
剩下的再根据类别分类,首先是请帖,能通过黑名单进入到这里的请帖,都是很重要的人,张朝不会卡。
再就是慰问帖,这类最多,最没用,也是张朝最熟悉的,因为之后的回帖,都要他来写。
最后就是拜帖,这类帖子数量最少,原因是都在黑名单那部卡掉了。
李盈的拜帖,张朝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没法不注意,附件太厚,像是把自己的时文捡了几十篇投了进来。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如果不是他多看了两眼,就直接拉黑,以后再也投不进来了。
《二十四孝》。
张朝思索片刻,把他先放到一边,继续理顺,其他的拜帖就很常规,照常例办了,再回到李盈这边。
毫无疑问,这是个绝对不能淹的拜帖,李盈的目的非常直接,没有任何掩饰,就是来找苗大学士背书。
苗大学士,年纪比太上皇小几岁,太子时期没什么建树,本本分分升迁到了部堂,废太子后,担任大学士,上任时就知道是过渡宰相,之后叶大学士入阁,二人度过了相当平稳的一年。
原本,苗大学士是要致仕回乡的,但太上皇编书,需要老臣镇着,他就去了大明宫。
对此,叶大学士相当难受。
虽说苗大学士不理会大朝,一心陪着太上皇编书,但上官就是上官,且苗大学士为人厚道,德高望重,又受命于危难之间,在废太子事件控制住了事态蔓延,保持了朝廷稳定,属于士大夫眼中进能春风野火风行雷厉,退能角巾私第波澜不惊的贤臣形象。
叶大学士只能敬着,他本是个权利欲望控制欲较重的人,好不容易熬到亲爹死了,守孝回来,现在又多了个苗爹,心情与绍宁帝类似,很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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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不理会大朝,并不是没有影响,之前藏书馆的事件,无数人直言这是编书组的事务,去寻苗大学士的意见,最终的学政提议也是他确定的。
苗大学士定下了学政大方向,然后学政人选让叶大学士去跟绍宁帝争。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把叶大学士当马仔的行为!
叶大学士极不舒服。
李盈找苗大学士,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李盈先前认为,有绍宁帝做序,《二十四孝》的问题就不大,但当文稿被退回来,他才明悟,这篇序是对这部书,而不是对他的故事和画。
别人完全可以抬高《二十四孝》这部书的立意,然后打击他写的故事,说什么“屎盆子镶金边”、“玉嘴夜壶”“诳言诳语”……
这相当容易实现,因为这些故事本身就难经推敲,李盈为了多写几個字,又添加了不少背景设定和故事铺垫,合理,但浮夸。
李盈重新阅读文稿,感觉别人可以从各个方向攻击自己,当下便决定找一个有名望的人背书。
在他的心里,最适合背书的人就是李守中,虽然他现在不是官,但他当过国子监祭酒,从三品高官,又是学口,职位名望都足够。
再者,李盈对绍宁帝的说法是“《二十四孝》是我们李家的家族教材”,那么由李守中这位家族族长承认,可信度也有。
但李守中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解渴最好还是就近找人,而就近找人,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张承嗣的大伯,也就是张驸马的亲哥。
张大伯科举出身,名门望族,朝廷职务没有多高,但身份名望足够,有张承嗣引见,又是这种扬名的事情,他几乎不可能拒绝。
但他思虑再三,决定先朝高的地方瞄一瞄,一来苗大学士声名俱佳,更强更稳,二来,他想把认识人往外扩一扩,不要总在张承嗣身边,绑定太深也不是好事。
出乎李盈的预料,苗大学士的回复,当天就到了。
苗大学士年龄大了,上班一般早退,申初就回家,到家换了衣服,刚到书房,就接到了张朝的加急。
“东翁,学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苗大学士没说什么,拆开附件,阅读故事,连续看了四五篇,对张朝道:“你看过了?”
“没有。”
“那你看看……”
张朝快速阅读,期间偷瞄领导,但见苗大学士在面带微笑在看画,心道加急送来果然没错。
“你给他回信,让他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下午来。”
苗大学士年过花甲,但记忆力相当不错,他记得太上皇提过一次这个名字,又是李守中的族侄,身份没错。
太上皇既然提过,那遇到事情了,就一定要请教,苗大学士心下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大明宫打探,根据领导的评价,再决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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