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博同西门豹告别,便来到了皋狼之地,润回关河水中,趴在水里晒太阳,舒服的半睡半醒。
原本,
应当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人打扰,等到香火抵消殆尽,何博自己就会返回,或去铜鞮游山,或去平阳玩水。
如果心思浮动了,就润到黄河那儿去,挨上母亲河的两巴掌,再精神抖擞的滚回漳水中,开始冷静的学习当世的各类文章典籍。
直到,突然有一支箭矢,朝着何博射来,落在他的脚边。
然后,何博就听到有人在说,“啊,好大的乌龟!”
“……”
何博心下顿时无奈起来。
他这次仗着皋狼之地偏僻,便突发奇想,变成了一只乌龟的模样,趴在河岸边的青草地上晒太阳,偶尔还会嘴贱的,啃两口旁边的青草芦苇。
虽然他也无法真正吃下去这些东西,但角色扮演,主要的就是要沉浸进去。
谁知道,第一次变成这般模样,却是被人撞见了。
这种感觉,就像好不容易外向一次,却被现实伤害的从此自闭。
何博有些懒洋洋的抬起了他此时不可言说的头,想趁着人还没来,就爬回河里,悄无声息的润走,离开这个令龟尴尬的地方。
但他听到人声越来越近,还再说,“看,那个大乌龟跑的好快!”
“它的腿好肥啊!”
“龟甲都装不下它的肉!”
何博因此停了下来,不再行动。
他没有变幻回人形,只是慢慢的转过身子,看向来人。
他倒要看看,
是谁这么不会说话!
只见有一个少年,正率领着自己的侍从卫士,兴奋的朝何博这边跑过来。
“你这个小子!”
“说话怎么这么无礼呢!”
何博怒斥他。
“啊?”
“这乌龟还会说话?”
少年顿时停住了脚步,一脸震惊,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何博拍了拍地,便从河中卷出一道水流,直接拍在了少年脸上。
冲击的力道很大,在这炎热的时节,给了少年猛浇一头凉水。
少年“呸呸”两声,抓着自己被冲散的头发,又低头看看自己还在滴水的衣服,最后再看向何博变幻的大乌龟。
……
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少年的侍从不如他跑得快,此时却也赶了过来,将之前一切目睹。
他们当即反应过来,这怕是传说中的神龟。
而且能掌控水流,那只怕杀死他们,也是轻易的。
然后,
他们也“扑通”一声,齐齐跪下。
对于鬼神,
此时大部分的人,思想都是较为朴素的。
有没有鬼神存在且不提,
且先信一信。
至于信了之后,身为信徒的自己要付出什么,那之后再和鬼神谈谈。
若是谈不拢,那就一拍两散。
像邺县之前的情况,也是因着漳水长期稳定,不曾泛滥,给了当地乡民一种,“我们和河伯谈拢了”的错觉,这才对巫婆忍让多年。
而得益于这种务实的迷信主义,虽然此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但一旦撞上了,大家的接受速度也很快。
不至于像后世的学者们,出现一副“天塌了我疯了”的表情。
而对于“龟”。
从上古之时,便有不少相关传说,认为这种长寿之种,有奇异的能力。
所以,祭司们常常用龟甲来占卜,认为这样可以更好的和鬼神交流。
如果得到了一只大乌龟,那更是要将之供奉起来,以示对“鬼神恩赐”的重视。
春秋之时,鲁国的贤人,司寇臧文仲从蔡地得到了一个大乌龟,于是特意修建了天子规格的居所,给它居住,还被孔子批评了一顿,指责他身为“司寇”,却不遵循周礼。
这也是少年一行,远远瞧见正在晒太阳的何博时,那么兴奋的原因。
少年还因此对自己的侍从说,“我刚刚被分封到这里,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吉兆,可见是祖先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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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个吉兆献给父亲,他应该会愿意称侯的!”
然后,他就搭弓射箭了。
可惜当时何博躺的舒服,皋狼之地的进度还在刷着,并不为他所掌控,这才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靠近。
……
“还请神龟不要计较公子的冒犯!”
侍从之中,最为年长稳重的在长久伏地告罪后,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何博还没有变回人形。
因为他已经在丢脸了,但不想再丢下去。
既然伪装了,那就要坚持到底!
“他的话很是无礼,让我听了不高兴。”何博对他们说道。
少年梗着脖子,有些不服,“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没有,但回嘴的胆子还在。
少年指着何博突出龟甲的腿肉,“甲壳已经包不住了!”
“龟甲上的纹路,也撑得比一般的乌龟大!”
何博仰起头,“这是我神异的体现!”
“你见过一般的龟,有这样的大吗?”
少年一愣,然后就搓手,“这、这还真没见过!”
何博于是谴责他,“看到不了解的事物,就胡乱指责,这还不是无礼吗?”
“我看你富贵的样子,应该是一位公子,为什么不懂这样的道理?”
少年被乌龟骂了一顿,脸色凄凄的,又趴到地上,借着叩拜的姿势,自闭去了。
他的侍从替他道歉,“这的确是我们的过错。”
“等到涅城修筑好后,我们愿在城中修建宫室,供奉神龟。”
“嗯?”
听到这话,何博对他们询问起来,“筑城?”
于是,对方解释起自己的来历。
“我们是受封于皋狼之地的公族。”
“这位是公子朝。”
侍从指着少年说道。
少年这时候又抬起头,骄傲的说道,“我父亲已经成为赵国国君了,我以后会继承赵国的君位!”
侍从下意识的反驳,“公子,还请不要说这样僭越的话!”
今年暮春的时候,建立赵国的赵侯籍生了病,并且迅速恶化起来,眼看药石无医了。
但他的太子章,还十分年幼,无法承担起国君的重任——
或者说,若赵国此时建立多年,根基稳固,幼主继位,也并无不可。
但赵国此时正式建国才三年,强敌环绕,晋室的宗庙也还存在,如果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成为国君,对赵国来说,十分危险。
于是无奈的赵籍在群臣的要求下,临死前将国政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弟公子怀。
公子怀是一位贤明的人,他在兄长去世后,声明自己虽然在兄长和群臣的信任下,成为了赵氏的长者,但不会窃居国君之位。
只要太子章长大,他就要归政于他。
如果自己去世,谥不会称“侯”,只会效仿立国之前的赵氏家主一样,称“某子”而已。
其他人因此而赞叹公子怀的贤明友爱,认为他是第二个“襄子”。
赵襄子赵毋恤,是赵氏最有能力的家主之一,奠定了赵氏建国的基础。
其因为自己的继承权,是父亲废了嫡长兄赵伯鲁而得,因此愧疚,于是将伯鲁之子浣立为继任者。
而赵浣,是为赵献侯,也就是赵侯籍的父亲。
于是,在第一任赵君去世后,赵国并没有因此动乱,权力在一片祥和中,得到了交接。
只有赵怀的儿子,年少的公子朝因此不满。
因为在他看来,
既然自己父亲掌握了国政,那称君做侯,又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不愿意进步,
他这个儿子,又怎么更进一步呢!
公子朝因此和父亲赵怀起了矛盾。
最后,他便被分封到了皋狼。
此地原本的小城,或者说军事要塞涅,就成了他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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