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芳园中。
登仙阁前,人工湖畔那片半亩方圆的梅林盛开绽放。
梅花已经开了不少了。
梅树挨挨挤挤的,形态各异。
有的仰、有的俯、有的卧……枝头开满了各色梅花,有紫红,有殷红,有白腻,有嫩黄,还有粉红。
有的花瓣儿全展开了,露出了嫩黄色的花蕊。
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看起来饱胀得马上就要破裂。
薛宝钗果然带着林黛玉、贾探春、贾迎春、贾惜春,还带着一群身着五颜六色衣裙的俏丽丫鬟们来了。
姑娘们登上登仙阁,临栏望去,见梅海绚烂,美不胜收,惊艳不已。
贾琰果然没有食言,会芳园中园门紧闭,任何闲杂人都见不到一个。
只有秦可卿带着宝珠瑞珠,提着两个食盒急匆匆上了登仙阁来,笑着招呼道:“几位姑姑,我家琰大爷从杏花楼定了酒席,全是你们爱吃的那几样小菜和点心,还烫了两壶女儿红!”
贾探春促狭一笑:“蓉哥媳妇,这贾琰什么时候变成了你家的琰大爷?”
秦可卿俏面顿红,但她却若无其事解释道:“东府还是那个东府,只是换了主人。琰大爷待我和大奶奶一如从前,也从不多事,我们这日子比过去倒是惬意轻松了不少。”
薛宝钗笑骂道:“三妹妹开个玩笑,蓉哥媳妇莫要在意。”
秦可卿眯着眼笑:“无妨的,三姑姑性子直爽,奴也甚是喜欢的。”
贾迎春微笑着环顾四周:“尤氏嫂子呢?”
“……”秦可卿顿了顿,面色微变,她那声尤氏姐姐险些脱口而出,赶紧定神道:“她这两天身子不适,又怕寒,整日窝在炕上看那些话本儿。
她让我给几位姑姑道个恼,就不来陪了。”
林黛玉一直裹着厚厚的披风凝望远端的梅林花海,此时也禁不住回头幽幽道:“这请东道的人呢?果真就闭关读书了?”
诸女都望向了秦可卿。
其实秦可卿心里也有些好奇。
她也没料到贾琰费尽心机才把林黛玉请了来,怎么他反而真的闭门不出,不来见上一见。
秦可卿探手抚去额前的一缕散发,笑:“早上琰大爷晨练完跟奴交代,说他要读书备考,还要教兰哥儿读书,时间也不够使的。
再说他虽然很想见见林姑姑,但毕竟男女有别,这多姑姑们在,他也不能擅入会芳园,免得让人说三道四的。
姑姑们好生在登仙阁玩耍,吃酒,赏花。待会下到二层去吃酒,那边火盆烧得旺,半点也不冷的。”
林黛玉哦一声,目光有些缥缈。
薛宝钗瞥林黛玉一眼:“琰哥儿有心了。但我怎么觉得,林妹妹没见到正主,似有些郁郁不欢呐?”
林黛玉嗤笑一声:“宝姐姐真会说话,你哪只眼睛看的我像是郁郁不欢呐?梅林花海,美景当前,我可高兴得紧!
再说人家请的又不单纯是我,你可劲拿我说事,莫非是……你自個想见琰哥儿不成?”
薛宝钗啐了一口,却没再与她斗嘴。
贾探春则望向了阁下那一大堆柴山:“蓉哥媳妇,你们府上的柴怎堆在登仙阁外,不伦不类,有点煞风景。”
“哎呦喂,那都是琰大爷晨练的……”
秦可卿就凑近前来,与诸女说着贾琰天不亮就起床晨练,完了就去凌烟阁与三儒讨教经义,午后就读书直至深夜。
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生活极有规律,也非常简单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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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讶然:“原来琰哥儿过的是这种日子?”
原来薛宝钗以为,像贾琰这种风流士子应当是日日呼朋唤友,不说狎妓,但文会饮酒是少不了的。
不成想,他竟如苦行僧般自律。
贾探春轻呼一口气:“果然,所谓神童不过是勤学苦练的结果,不过,他一个读书人,这是在练武吗?”
“可卿不知呢,但琰大爷说了,这不是练武,是强身健体,还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革命?”林黛玉徐徐接过了话茬:“这说法新鲜,但仔细品品,却似乎也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贾探春:“我倒觉得这革命二字,与他性子有关,宁折不弯,不畏权贵……不然,他怎敢去伐登闻鼓告御状呢?”
“得,几位姑姑也不要瞎猜了,哪天林姑姑见了琰大爷,亲自问他好了。”
秦可卿笑吟吟命人去将酒菜摆在二层,“宝珠,瑞珠,午后去宁安堂问一声兰哥儿,看他是不是也来会芳园,晚些随几位姑姑一起回西府。”
……
诸女下阁去梅林中畅游一番,各自折了一支梅,唯有黛玉不曾。
她是爱花之人,不忍折花为乐。
诸女回到阁中二层,一边浅浅吃了几盏酒,用了些吃食,秦可卿便又命宝珠瑞珠换了热茶来。
一席人说说笑笑,以梅为题,斗起了诗。
诸女才情颇高,素以林黛玉为首。但黛玉今儿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反复作了几首都觉不甚满意。
贾探春嘻嘻笑道:“莫愁仙子,咱们还在这班门弄斧作甚?如此美景,那边又住着个才高八斗的贾神童,不如去请琰哥儿写首梅花诗凑乐如何?”
林黛玉嘴角噙笑:“那是甚好,他的诗是好的。”
秦可卿便命人去宁安堂。
不多时,宝珠就一溜烟从小门进了园,手中捏着一张纸,墨迹犹未干。
宝珠上来还不及说话,手中贾琰手书《咏梅》就被贾探春夺了去。
贾探春喜爱书法,最近更是对贾琰的书法赞不绝口,她接过去大声吟诵出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好字!!好诗!”
“好一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薛宝钗惊叹起身,略丰的身姿探过去,尽起一片波澜掠影,看得她身侧的贾迎春难免有些脸发红,又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林黛玉在侧坐着,心中欢喜:“我这一二年间读咏梅诗不下百首,无一能比得上他今儿临场应题。
他才这般年纪,诗才足以惊鬼神,日后历练风雨,再像爹爹那样出仕为官,不需数年便可成天下名士。”
“我更爱这幅字,果真有欧体的神韵呐!”
贾探春啧啧赞着,悄然将贾琰手书折叠起来,塞进怀中。
林黛玉轻笑一声,任她取去,也不说什么。
薛宝钗也笑笑,转身走出阁室,站在阑干前凝望着日暮西斜霞光笼罩下的那片梅林花海,眸中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丝的怅惘之色。
“宝姐姐,你在想些什么?”
贾惜春站在她的身侧,扯住她的衣袖,嬉笑道:“莫愁姐姐说你是望梅止渴,却是越看越渴,还不如回去吃酒。”
薛宝钗俏面绯红,跺了跺脚:“好个尖嘴猴腮伶牙俐齿的林莫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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